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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贾府时已经惜春三岁多了，而秦可卿那个时候才十五岁呢，刚嫁给十六岁的贾蓉不久……
于是黛玉还是把心里面忽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给掐灭了。
要说惜春的身世到底如何，那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的容貌确实有贾家人的影子，也是被承认的贾家嫡小姐。况且，她确实是贾珍的亲妹妹，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至少关于惜春的身世，她就没有听过任何谣言流言之类的东西。要知道，不管什么事，想要在这府中瞒住上下一干人等，那都是相当不容易的啊！何况还是子嗣大事？
思绪翻飞中，惜春已经领着黛玉走出了老远，黛玉不出声，惜春也就不开口，只是默默的走着。过了一会儿，她们已经走到了听香榭的后面。紫鹃忽然惊呼一声，把黛玉给唬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却见紫鹃指着对岸的柳树说道，“我刚才见了那树下人影一闪。鬼鬼……吓了一跳。”
她本来想说“鬼鬼祟祟”的，但她到底是个懂礼守礼的丫环，这样的话最终还是半途吞了下去。
但惜春如何听不出来，当下就是一皱眉，很是恼怒。一是恼怒那人的行径，竟在她才到这里来的时候，就做出这种事来。二是恼怒做出这种事来也就罢了，偏还要在听香榭的水边……
倒是黛玉顺着紫鹃的手看了半晌，什么都没看到，反笑起来，“这么远，哪里能看得清楚？想来是风吹动了柳枝，你就疑神疑鬼起来。便是人，也保不定是它处的丫鬟路过呢。”
若是雪雁，听见这话还可能不服，但紫鹃却没有再辩解，只是咕哝了一声就作罢了——这个季节了，岸边的垂柳已经早早整了枝，枝条老高老高的，她怎么能把柳枝看错？如果是其他有事路过的丫鬟，怎么现在看不到了？
惜春却并不放过，向后问道，“菁儿，那边凝曦轩如今有些有谁住着没有？”
那菁儿原是从这府中暂时拨过来伺候的丫鬟，对这里环境熟悉，惜春这么一问，她便连忙说道，并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惜春忽然拔高了声音喝问，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把那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小丫鬟吓了一大跳，几乎哭了，忙忙的回禀道，“只是有时候老爷会请人去喝酒……”
惜春被气了个倒仰，一言不发转身就走。黛玉也几乎绝倒。
这凝曦轩可是在这后院的园子里啊，请人进来喝酒？她想着这听香榭四面临水，不过是两条道路连着，都有婆子把守，便有着偷鸡摸狗的事情也闹不到这里来，所以出来在屋子外面转转无所谓，谁知道竟然这样也能有事。难道该怪紫鹃的眼神儿太好了么？
见惜春转身，黛玉也忙着跟了过去，走了一会儿，惜春才叫另一个丫鬟，“彩屏，你到四处去看看，我那大哥和侄子如今在哪儿呢？今天又摆酒席了不成？”
彩屏忙应了一声去了。
在黛玉惊诧的目光下，惜春又用极为冰冷的眼神瞪了入画一眼，把入画菁儿都叫走了。黛玉素来知道——姑娘们和自己贴身大丫环，那关系都是极好的。比如说她和紫鹃、迎春和司棋、探春和侍书，乃至于宝钗和莺儿……至少都有几分姐妹之情。惜春素来也待入画很好，不知为何今天竟然迁怒于他？
回到屋中坐了一会儿，惜春始终沉着小脸，不肯说话。不多时，彩屏回来了，回禀道，“今儿没有摆酒席。老爷在张姨娘房里，太太在自己房中。蓉少爷……”她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知道在何处。”
惜春不依不饶的问，“你到前面去问了没有？今天放了什么人进来没有？”
彩屏低着头，隐约瞟了入画一眼，说，“有几个未冠的小厮进来回禀事情。”
“几个？”黛玉本来正在喝茶，听见彩屏的话，也不免觉得万分不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惜春的身世，除了正文中提到的以外，确实有不少可议之处：
见黛玉的时候，惜春是自己走进来的。从凤姐的待遇看，这个时候至少也有三岁以上，最少最少也有两岁多了。
这个时候贾蓉十六岁，保守估计，贾珍最少三十岁了吧？秦可卿的年龄应该也不会超过十六岁，两人结婚的时间应该不久。
所以贾珍和惜春的年龄差距，在二十五年以上，三十五年以下。但如果说惜春是贾珍的孩子，那么贾珍对惜春未免太不关心了。
然后，贾敬死的时候，惜春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啊……但她连个影子都没有，这个也实在是很古怪的。
大家对惜春的身世有什么看法，不妨都发表一下看法吧。
第七十章
假设，假设贾蓉晚上不甘寂寞，要找小厮排解，似乎也没有一找找几个的道理啊。不说他受不受得了，几个小厮……这也太引人注目了。
这些事情，是小姐们不该说的，甚至是不该知道的。但是在贾府这样的地方，谁都不可能真的一无所知。所以在听到了彩屏的汇报以后，黛玉就不免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她知道，估计惜春也有类似的念头呢，只见她坐在桌边，沉思起来。
当然，即使不说那些本来不该知道的东西，只说“几个未冠的小厮进来回禀事情”这一点，本身也就是很不对劲的。在凤姐的手下，也有一个叫做彩明的未冠小厮在手下听使唤，也会进荣府的后院去，但是那是因为凤姐要管家，却又偏偏不识字，才要人帮忙。但是这里呢？就算是未冠的小厮，晚上进到这园子里面来，那也是很奇怪的。
惜春想了一会儿，直接问道，“有谁要在这大晚上的找小厮进来禀报事情？有什么事情要办？那些仆妇、婆子都去了哪里，竟要找小厮进来？便没有了仆妇、婆子，难道就没了随身的丫鬟能出去吩咐一声不成？”
彩屏哪里回答得上来？只能说不知道。
惜春又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冷笑道，“什么未冠的小厮？我以前倒是听说，男子满了十五岁就不能进这园子里面来了，可是这么回事？菁儿，你来说说。”
彩屏松了一口气，退下去了。那边的菁儿听到惜春说出了“十五岁”这样具体的年龄来，却早已经是大惊失色。不过惜春叫唤，却是不能不应，只得走上前来，低着头，喏喏不语。
“我问你，”惜春少有的做出了咄咄逼人之态，“这府里谁办事要找小厮进来？今晚你大约是不知道，往常呢？别告诉我你从来不曾听见这种事！”
菁儿膝盖一软，几乎跪了下去，忙说道，“就是蓉少爷，并没有别人。”
惜春不依不饶的问，“这些小厮都到他那里去伺候？”
之前彩屏才说贾蓉不知道在哪里——那自然不是他那些名正言顺的休息之处，便是要招些娈宠，也自然是有其地方的。所以惜春才会这样问。菁儿更是支支吾吾，只是这次，她是真的什么都不肯说了。
黛玉心里面有了一点点的明悟。
在她记得的那个故事里面，贾蓉给贾琏尤二姐说亲，让贾琏在国孝家孝两重大孝内纳妾，行这样大不讳的事情，最开始的目的不过是因为尤二姐一直由贾珍霸占着，不好下手，想着贾琏娶了，等到贾琏不在的时候，他可以去偷偷腥罢了。谁料尤二姐在嫁给贾琏后就改邪归正了，他反而更下手不得，连便宜都占不得了。
贾蓉在“色”“情”二字上是个什么人，那真是从这一点点的心理活动就能看出来。
惜春看着菁儿的表情，却也竟是似乎猜到了什么，盯着菁儿半晌，却忽然放松了表情，在边上端了一碗茶起来喝，老半天没说话，不过，却是让整个气氛都缓和下来了，似乎已经放弃了追究。
但是，就在菁儿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惜春却忽然用拉家常的语气冒出了一句话来，“他今天去了哪个姨娘房里？柳姨娘还是葛姨娘那里？”
菁儿顺口说道，“不知道……”
黛玉十分震惊，一是惊讶惜春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操纵气氛的能力与心计，二是惊讶，惜春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来了！……贾蓉的姨娘里面，可是没有姓柳姓葛的。
虽说这房中也不过就是她们两人以及她们的丫鬟，可是，她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她第一次见识到，惜春的果决和她离经叛道的一面。
菁儿也很震惊，一下子就跌坐到了地面上。她到底是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姑娘，平日里在私底下，也不免偶尔听到些东西，并且抱着又害羞又好奇的心理和别人讨论。所以惜春一用这种语气问出来，又恰好是在她心神放松的时候，她不自觉的就说出来了。
说出来之后，才觉得不对。
哪能说不知道在哪个人房里呢？应该彻底撇清关系才对啊！
“不知道，不知道，哼！”惜春冷哼了一声，忽然一拍桌，竟是拍岸而起，“你不知道，那我就一个个去看！”
黛玉大惊，这才注意到，惜春刚才那竟然只是爆发前的平静。她原本和惜春各坐在桌子的一边，这下也只得连忙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了惜春，“四妹妹，你要去做什么？”
还好她的反应够快，否则惜春只怕已经冲出去了。
惜春的眼中蕴涵着惊人的风暴，“林姐姐，对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以前他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我忍了也就忍了。谁知道他如今竟这样变本加厉起来！几个小厮，你当他是叫来做什么的！？”
这个……还真难说。
黛玉也不敢具体想象到底有多少种可能。但她至少知道别的东西，所以死死拉住了惜春，惜春到底比她小上两岁，倒也挣脱不得。
“好妹妹，我知道你的心思——这府里如今不管管是不成了，你虽说是为了敷衍而来，如今却也忍耐不得。只是一来，你不过是听了彩屏一句话罢了，彩屏的消息也是从那些婆子那里打听来的，能做得证据不成？也说明不了什么。二来，便当真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如今出去了，一抓一个准，又能怎么说？怎么管束？反自己没脸。”
惜春听了，顿时一愣。
惜春本来就不是那种暴碳脾气，自己也说过，姑娘家，只有躲事的，哪里有自己找事的？如今不过是一时激愤，所以满心思都只想着要揪出来训一顿罢了。听见黛玉这样有条有理的分析了一通，也反应过来，很快就冷静过来了。
其实，就算是黛玉不说，她也可能在半路明白过来的。
黛玉继续劝她道，“我们姑娘家家的，若是真的要做些什么，也只得坐下来，缓缓商议，绕路而行，找其他的法子才好。”
惜春颓然的折身坐了回去，长叹一声，落寞的说道，“能有什么法子？‘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又说‘家丑不可外扬’，便不说这个，我那嫂子，又哪里能管得了他？何况这种事情，也是真不能宣扬出来。可是若是不能管束整顿，这百年煊赫之家，败落起来，也不过就是十年二十年的光景罢了。”
诚然如此。
黛玉对此也是无言可答的。贾府最开始是武夫出身，后来战乱平息之后，虽说挂着武职，却已经开始谋求，以诗书礼仪传家了。数十年的努力啊，贾母那一代开始，算是竖立了良好的风气，谁料竟是延伸不了几代呢？如果这样的一个大府，完全没有了礼仪廉耻，那么也就真的撑不久了。
可是，惜春的担忧，却也是很有道理的。
她眼珠儿一转，也不回身落座，而是转身对后面说道，“我虽说愚顽，没个好见识，但年长几岁的人却是不同，我猜肯定有人有法子的。宝姐姐，你定然是有些法子的吧？”
惜春一愣，忙转头望去，不多时，宝钗一脸无奈的从后面走了过来，叹道，“四丫头也太不谨慎了，一发脾气，丫头仆妇婆子的都讨论起来，我也只得来看看了。”
其实，宝钗是怕出什么事，所以才到后面来听的。听到黛玉安抚了惜春，惜春似乎也平静下来了，便想要离开，谁知道黛玉竟然发现了她的存在，她想要离开，却觉得更不好，只得走出来了。
如今一见惜春的神情，她就知道，她可以和黛玉说这些事情，却并不欢迎自己，不由得苦笑。
惜春确实不欢迎宝钗，但是，如果宝钗来了她却不知道，这对她来说却是更糟糕的事情，当下倒有些感激黛玉，问她道，“林姐姐，你怎么知道宝姐姐来了？”
黛玉做嗅闻状，随即掩口笑道，“宝姐姐耳朵尖，我是鼻子尖。宝姐姐的身上，因长年服那‘冷香丸’，自有一股清冷幽香，却是不幸被我闻出来了。”
宝钗也走到桌边坐下了，笑道，“颦儿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