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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瘫在椅间,抬手揉了揉眉心,汪顾这才看清她宽敞袖口处纹着一尾缠蔓赤练,油绿墨绿的藤条,火红暗红的蛇身,形形□□都是顺丝碧玺镶就,装裱之物穷奢极欲到一定地步,反倒显出了主人烂泥般的不堪。
汪顾心想,光这身行头都不止七十万了吧。可再一转念,若非这种价格,恐怕也配不上师烨裳,或者说,若非这么光鲜华贵的外表,恐怕根本架不起师烨裳光怪陆离的灵魂。“好,我今后注意。不过。。。你怎么把自己累成了这样?”汪顾绕到师烨裳身后,手掌贴上她的额头,感觉就像抚上一块光洁的羊脂白玉,不冷不烫,但对于人类来说,这样的体温显然是有些低了。汪顾掏出时时备在兜里的方糖,剥开糖纸塞到师烨裳嘴里,继而俯身到师烨裳耳边,似是无关紧要地轻声问:“解了我的账户,好吗?”汪顾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她不解,抑或辩解,那自己不惜鞠躬下跪也要求得她的原谅。毕竟感情忌惮怀疑。
可师烨裳含糖闭眼,久久不答,从汪顾的角度看过去,她的皮肤依旧白得透明,细碎的汗珠慢慢从毛孔里沁出来,左侧腮帮子鼓着,有一种倔强的可爱。但,她话一出口,倔强就变成了绝情,“你有你该做的,我也同样。”
虚脱过后,汹汹涌出的冷汗很快在她眼角凝成圆珠,无声滑落,不出片刻,她的襟领就湿透了,“不该我做的,我从不插手,该我做的,我会做绝。”话到此处,她勾起一抹淡到几乎没有的冷漠笑意,落到汪顾眼里,这就是默认了。“天上不会掉馅饼,地上处处有陷阱。你与其毛躁求解,不如关掉手机睡一觉,这里,”师烨裳撑住扶手,摇晃着起身,朝大床的走去,“能让人静心。”
汪顾看着她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可心脏仍像个充满氢气的气球,每次搏动都有爆炸的危险。“你不去澳门,回来找我,就是为了让我陪你在郝君裔家睡觉?”
“对。”师烨裳腰身直挺拢臂胸前,从后面看,很难发现她是在艰难地抵抗着因觉寒冷而产生的阵阵哆嗦,“难道这么晚了,你还有什么事吗?如果你是为账户被封而难过,那好办,”说着,师烨裳颤抖着从外套内兜中摸出一张支票,回身朝汪顾的方向伸去,“会馆的水电费,之前因为写错日期被打回来了,我刚开好新的,不多,三十来万,你先拿去花。”
汪顾真真觉得她是故意的,然而拳头攥紧,槽牙咬碎,面对不动如山的师烨裳,一贯彪悍的小白领始终悍不起来,只得红着一双眼,木木地再一次问向师烨裳,“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师烨裳怔了怔,眉间微皴,不久之前刚被强压下去的火气陡然升起,心已凉了半截,“你当我说的,我做的,都是玩笑?”她的目光蓦然结了冰,稍稍扬起下巴,万千溺爱浇灌出的骄傲一览无遗,“我没有兴趣对任何人解释什么,你是唯一一个,但我也只能容忍一次,不要得寸进尺。”她稍不控制就把话说得盛气凌人,汪顾没有防备,顿时窒了话语,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也不知道疼。
两人像两只斗鸡似地各据一方,明知彼此才是最亲近的人,这时却宁愿将距离远远拉开,丝毫不愿靠近。
半晌,汪顾丧失耐心,率先放弃,因为知道再坚持也是徒劳:她要解决问题,可如果制造问题的人本身就是个她难以解决的问题,那任凭她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她不能在回字迷宫里打转。但既然知道师烨裳这头已经把路堵死,事情就算有了进展。就像当年顶岗营销时,几百个陌生拜访电话打出去,失败一个,划掉一个,一直划到没有未知为止,结果就算都是失败,总好过面对几百个未知,蠢蠢欲动,思前想后,最终无从下手。
“你累了,上床先睡吧。”汪顾逼自己笑着走上前,将师烨裳扶到床间坐好。看着师烨裳梗得僵硬的脖颈,汪顾不禁伸出手去拍她的背,给她顺气,心中虽有不服——我是受害者,怎么给你气成这样——面上还收拾得很好,“你做事,一定有你的理由,我不该逼你。这回的事,你大可充耳不闻高高挂起,我知道,不是因为我,你也无谓搅这滩浑水受这份委屈。说到底,她是我爸,不是你爸。”
师烨裳出完冷汗,熬过虚脱,这会儿就像大病过一场,听见软言软语,心气便不那么旺盛了。她故意装作听不出汪顾话里的话,只顺着汪顾褪掉外套,蹬下鞋子,躺进床间,闭眼前,她侧卧着蜷气身子喃喃一如自语道:“随你亏欠谁,唯独不要欠了张鹏山,你还不起,我不替你还。”汪顾点头应好。两人间的这一架就算吵完了。
走之前,汪顾给师烨裳留了块方糖。
两手牵上木门把手时,她仍想不明白,师烨裳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又为什么要睡在这里。都说关起门来吵架,难道关起别人家的门吵架效果更好?汪顾摸着后脑勺叹气,顺势抬头去看胡同里的夜空,见星星三三两两的羸弱萧条,与自家庭院所见景致殊无二致,就自嘲地想:好吧,在别人家吵架,冷静得更快些。
凉手□□裤兜,不期然被什么东西硌了指背,她掏出来一看,居然是那张支票。敢情师烨裳连小偷之道都是谙通的。
师烨裳缩在被窝里,朦朦胧胧听见汪顾隔着门板叹气,知道自己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太在意汪顾转身离去这桩小事了。
翻个身,她扒开被子,将自己晾在露重深更中,继续蜷成一团闭目养神——失眠的日子太长,她自欺欺人惯了,索性把半梦半醒也当在睡。别人看似乱麻般的千头万绪,她就是趁着这多出来的功夫将它们琢磨成一匹柔顺锦缎。
汪顾的冷静,如果不能通过休憩得到,不妨通过争执和猜疑得到。
她始终相信,只要汪顾肯冷静下来,剖筋掘骨地想事情,能力并不会比张蕴兮差,比自己差。与此同时,她心知肚明,抛开天性寡淡的人不说,一时冷静易,时时冷静难。一如高原训练,张蕴兮经过母女生离,她经过爱侣死别才得到的常性,汪顾是否必须拥有?到最后,权衡失去,她是否还想拥有?
师烨裳终于如愿以偿,梦会同党。
张蕴兮孑然一身,肩披月光坐在床边,替她捂上被子,含笑看她,不言不语。
“抱抱我。”她放下自尊,语气僵硬,乞求也像命令。
梦境就这么塌了。恨铁不成钢。
☆、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熬到解V了,在上周三接到编辑同意解V的通知后,本来兴高采烈踌躇满志地打算周六日更新,结果周四临时接到流放外地三天的通知,真心苦吡。。。
看见文下有大人说解V后感觉心里没底儿,这怪3000,一直闹解V也没有对大家交代清楚为什么死活要解V。其实原因跟当年夺君死活不V是一样的。
3000是个很害怕压力的坐着君,也是个很不喜欢负责任的坐着君,无奈却还是个愿望很大的坐着君——3000对这篇涂鸦的愿望打从它突破30万字以来一直都是把它凃成一篇纯纯粹粹的口水文(好吧,这跟预设根本不符),不管要写多少字,都必须要把口水贯彻到底,现在,3000还是个一天只需要上两个小时班,却忙得脚不着地的坐着君。
过去的错误如果能趁早打住,那要么就不要开始,要么就不要延续下去。这就是3000解V的理由——没有什么比我自在愉快地码字,各位自在愉快地看字更令我感觉赚到了。否则,一定要以劳动时间衡量劳动报酬的话,3000那心思单纯又善良可亲的大叔领导会觉得自己亏很大。
接下来会开始更新的,只是会有多少更多少,不会再一章一章来,这点,和当年夺君是一样的,一章多更,或者多章一更都有可能发生,版面上因为非V的排版本身就比V章的漂亮,所以不会有一段没一段的人工排版了,总而言之一句话,对于这篇已然花费了3000几百个自然日,几千个小时的东西,3000是不会坑掉的!嗷呜~~~
最后,即便已经爬上床了,还是要坚定不移地爬下来,感谢一直以来陪着3000,忍耐着3000任性表达的各位大人,我的东西杂乱无章没有情节,万一有情节也是表意不明非得看三四五六遍次能弄明白的,你们一定都是很有耐心脾气很好,很体贴善良的人,能遇到你们,大概是我这一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情。^_^
被当做路灯的,是一个五十瓦的白炽灯泡。原装的绿白搪瓷灯罩早不知哪儿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锈钢电饭锅盖。汪顾坐在车里,抬头看它,有心要感慨大雨天时这颗灯泡必然短路的命运,然而转念一想,都不用等那大雨天,她现在已然要短路了。
敞着车棚垂着手,神情专注地看天光,汪顾在纠结一件对于一个要脸的富婆来讲,及其艰难的事情:借钱。
师烨裳给她的支票价值三十三点八万,付中介费是够了,但五万美钞还没着落。距离交钱的时点,还剩十几个钟头,但解支票需要时间,大额取现需要预约,兑换外币更需要N道手续,她在中行没熟人,如果不能找到能直接把一张张美钞数给她的人,傍晚之前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这么多现金来的——五万美元现钞,如今成了汪顾头疼的关键。
世上有钱人多了,B城的有钱人她也结识过半了,这点儿钱如果能对价,清白如汪家也能拿得出来。可谁家会闲着没事儿放一堆花不出去的黄纸等着白蚁来啃呢?汪顾头一个想到张鹏山。她管他借,他必然是乐意的,无奈此路不通。
“随你亏欠谁,唯独不要欠了张鹏山,你还不起,我不替你还。”她也不想当面锣对面鼓地得罪师烨裳。
汪顾次一个想到林森柏。师烨裳告诉过她,小奸商白手起家总认为自己根基不牢,随时有跑路的风险,所以无论账面数额多高,各种货币却都会藏一部分现钞,分散在几个地方,以备不时。汪顾强忍内心斗争,摸摸脸皮鼓起勇气伸手摸进裤兜,空空如也。手机在屋里。再说这个点儿,幸福圆满的小奸商肯定已经举家含笑睡死。找人借钱本来就不厚道,扰人清梦就更不应该。无论其因如何,汪顾这点儿家教还是有的。
幽深的巷子里突然炸起几声铿锵狗叫,汪顾吓一跳,圆着眼睛四下瞧瞧,顿觉阴森恐怖——刚才光顾着跟师烨裳闹别扭,压根儿没顾得上留意自己身处的环境。身边两面破旧高墙里探出的树丫子摇曳,在昏黄灯光的衬托下一枝比一枝像鬼。不知谁家养的鹩哥许是被狗闹醒,一时也不肯消停了,啊—啊—啊。。。急切地要与乌鸦攀亲。更可怕的是,就在她拧头往背后看的功夫里,右侧那堵墙上影影绰绰时有时无地闪出了几个人影子,她不可置信地眨眨眼,又没了,再转过头,“啊!!!”
巡夜的片儿警被她这一声叫唤吓得不轻,赶紧按开防爆手电朝她脸上照去,“什么人?怎么三更半夜的把车停这里?”汪顾一口长气呼出胸,腿和腰一致地软俯在驾驶座上。倒不是害怕,而是缓解了害怕之后的松懈。
师烨裳浅眠,抱着被子趴在床上听外面一会儿叮叮咣咣,一会儿窸窸窣窣,却不真心想去搭理,直到听见几个陌生的声音,这才睁开雾蒙蒙的眼睛,条件反射地擦掉眼角泪水,撑着从心底涌出的疲惫翻身下床取过破桌板上的手机。
她讨厌对一块集成电路板说话,那感觉远不如面对面的交谈,至少能看见别人因自己面瘫而生的各种表情,至少不像现在这么无奈,“郝董,抱歉这么晚打搅,但是我要睡觉,举橡胡同这块儿的派出所民警在拦汪顾,能不能麻烦你找个由头让他们把汪顾带走,她没有行车证的,也麻烦你顺便安排一下她的日程,她那点事儿我来解决。”
师烨裳其实并不明确晓得汪顾又有什么事儿要办,但以她对汪顾的了解,想要做到全无感知着实有点儿困难。七个小时前,文旧颜告诉她,有人查询了所有与汪顾有关的定位信息,包括汪顾名下所有通讯工具和交通工具——这就让原本并不想插手汪顾自认为是私事的私事的她,不得不多多少少插一杠子了。只是没想到,居然要插得这么深。
她那点事儿我来解决。这句话对郝君裔是没有意义的,郝君裔需要知道的只是时间地点人物以及她要做什么,所以师烨裳完全没有说的必要。挂了电话后,师烨裳对自己没来由地说出这句冗余感到有些懊恼,但说出去的话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只能去做。至于汪顾会不会告诉她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不担心。人都被抓起来了,敢不说,那就不做好了。
“你师阿姨的狗脾气啊。。。不是师张两家联手都养不出来。”郝君裔揉着眼睛躺下,从嘴里呵出个小小的哈欠,毛巾料的纯黑浴袍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