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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这样,看见这一幕的进藤美津子有些迷惑。
不知是什么时候迷上的围棋,开始还以为是他爷爷用零花钱利诱的缘故,后来竟像模像样地下起来了,考上了职业棋士,才几年,就拿过头衔了。
小时候热度不过两三天的阿光,为了职业之路而央求她去棋院报名的阿光,连正坐都不会,稍微一会就腿麻得动弹不得的阿光,有一段时间突然又不肯再碰围棋的阿光,拿了据说是最悠久历史头衔本因坊的阿光,被记者所包围,在电视上频频露面再也无法用孩子气来形容的阿光……
可她所关注的竟只有那一段又一段变化其中的转折点,而中间那部分,竟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奶声奶气开始叫着妈妈、妈妈的怀中的小不点,怎么就成长到连自己甚至觉得陌生的青年的呢?
病床上的青年,因为动手术的缘故而理了短发,坐在阳光下,盯着手中棋谱的表情,像是被吸走所有生命力那样专注的表情,一时间陌生得让美津子觉得汗毛都要竖起来的恐怖地步。
夺走自己儿子的既不是像藤崎明那样可爱的女孩,也不是加班与酒精,而是像神之一手这样虚无缥缈的存在。
她茫然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回想起在走廊遇到的男人对她崩溃般控诉的回答。
“到底为什么,会胃穿孔的?这个孩子,是我亲眼看着,一直都活泼健康地长大的,围棋是怎样的恶魔,把我的孩子弄到了这样的地步?!”
“夫人您的儿子,十分幸运地拥有着百年难见的天赋,”镜片的反光下看不清楚的眸子,蕴含着是真的羡慕还是其他什么感情,美津子看不透,然而对方说的每一句话,她已经深深地记在了脑海之中,不断回响,“可以说,这是我辈棋士所羡慕不来的,上天青眼有加的礼物,不过,选择这一条去路的人终究还是他自己,无论前面所见是遍地的鲜花还是荆棘,只要他决定了,恐怕这一生都不会再回头。”
正如那名叫绪方精次的男人所说的,进藤光选择的,是自己所想要的未来。
遇见佐为或是上天安排,但明知道作为操纵木偶的路途更简单,像虎次郎一样,甚至可以享受不该属于自己的赞美与荣耀,明知道可以这样,进藤光却没有去选择。
那些碰触着棋子的灵魂,一次又一次地吸引着他,吸引着进藤进入那本不属于他的世界,而后终于,踏出了第一步。
也由此决定了剩下来的人生之路。
“妈妈?”
进藤光读完棋谱,这才发觉门口一直呆呆着凝视着他的母亲。
“医生说,术后恢复得不错,这样下去,应该是不需要半个月那么久就能出院了哦。”
美津子从混乱的思绪中醒过神来,听闻展开了笑颜,“那就太好了,棋院那边——”
光确认地点了点头,“绪方老师说,没有问题,直到名人挑战赛开始为止,棋院不会再给我多余的赛事安排。”
从不觉得绪方十段是会承担这种麻烦事的人,但不晓得为什么,被对方嘲讽也好、警告甚至怒斥也好,进藤光就是相信绪方精次是个值得自己信赖的前辈。
如果硬要说为什么,那也只有“大概是直觉吧”这样不靠谱的原因了。
不过进藤的直觉很少出差错。
比如说。
“棋院这边是没有问题了,可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安呢。”
然后,像是响应他此刻的直觉,电话铃声,从美津子的手袋里传了出来。
“阿光,是你的手机。”
美津子将电话递了过去。
手术期间与结束后一段时间内,进藤的手机一直存放在美津子那里。
光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有些奇怪,“塔矢……”
说着,按下了接听键,脸色却顿时一变。
“高永夏?!你拿塔矢的电话干嘛?!”
话筒另一头是再让他火大不过的生硬日语声。
“想替人问一声好,但又不记得你的号码了。”
冠冕堂皇的理由,前提是——
“原来高永夏你已经穷得用不起手机了?!”
高永夏的日常口语还是挺流利的,但涉及到进藤光的回话,往往就当做一无所知若无其事。
进藤明知道对方就是想看自己火大,但依旧忍不住一头冒火。
高永夏这么堂而皇之来日本不算第一次,但是不打一声招呼,也没带上洪秀英消防员就登场,出乎他的意外。
也可能是自己在手术中,所以棋院并没有告知自己这一次韩国棋院的交流。
只是塔矢亮怎么会同意高永夏开这个玩笑的呢?
“不应该啊。”
塔矢亮与高永夏并没有私交,事实上,因为实力相当的缘故,双方在棋局中也罕以稍加颜色。
反复思忖的进藤光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那也是他晕厥前听到的最恐怖的噩梦。
并不是想要与我打招呼,而是替人问好——
“塔矢他……心脏的缘故……所以……暂时没有办法用手机吗?”
猜测基本正确。
说到基本,是因为塔矢亮不是没有办法用手机,而是压根没想起要用手机。
他的心脏病属于先天性遗传,很小便动过手术,这一次只是例行的复检。
他本人提出休养,也是为了避免更多的商业活动烦扰他卫冕名人战的借口之一。
高永夏前来拜访塔矢行洋时,塔矢亮刚从医院回来,接连的检查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对他的精神与体力都是极大的考验,是以简单地打过招呼,便想回房。
而当高永夏提出要借用他手机打个电话回韩国,塔矢亮也没想太多,只当做这个韩国人一时的疏忽没有开通国际长途,何况他自己的手机也极少用作私人用途,所以没多考虑就借给了他。
这一个电话打完,高永夏占了不知所谓的上风,一回头便与塔矢行洋切磋去了,将挑起来的老虎的怒火甩在了身后。
但他忘记了一件事。
如今他并不是身在大洋彼岸的韩国,而是在进藤老虎伸爪就能勾到的日本本土。
于是,一出塔矢家大门,高永夏同学就给气哼哼的小老虎给堵着了。
“高永夏你怎么又来日本了啊?!”
进藤光是偷偷从医院跑出来的,午后美津子回家做家务,护士站的小护士与他混熟,知他要睡午觉,便体贴地关了门没多打扰。
他打车过来还算顺利,胸腹的缝合处没有任何不适。
“来看看朋友,不可以吗?”
进藤光眼风往塔矢宅虚虚一瞟,“哦————原来塔矢亮君是你高永夏的朋友啊。”
其实高永夏说完那一句日文心里就知不对,但一时间他哪记得起日语的拜访故人要怎么说。
当然这个故人指的是塔矢行洋,并非塔矢亮——就他高永夏而言,这个有礼却冷漠的日本人,围棋之外的友情什么的,恐怕是绝缘之词吧。
所以听到进藤光这么说,他是想都没想地立即否决,“我说的不是塔矢亮!”
结果进藤光惊讶地直接反问,“不是塔矢亮?!那日本还有谁值得你高永夏来叙旧情的呢?”
高永夏对这一句反问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看他。
进藤光也莫名其妙回看着高永夏。
大眼瞪长睫。
三秒钟过后。
“不会是我吧?!”
“才不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进藤光时间不多,看着时钟就要回医院,一走出塔矢宅前的巷子,便一心一意等预约的出租车,没想高永夏又跟出来,一米八几的高个子往那儿一戳,就站在他身后。
“干嘛?”
语气不善地,光张口就问。
“难道你穷得不单用不起手机,就连民宿都住不起了吗?”
高永夏拎着行李好笑,“不要钱的民宿还是住得起的。”
进藤莫名其妙,“不会吧,虽然总不待见你,但棋院真没有安排吗?”
高永夏从行李包的外层口袋中抽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公文。
“安排了,住你家。”
呼吸停了一瞬。
终于将这句韩语发音的日文听清后,进藤光差点没厥过去。
“我家?!”考虑到迄今为止高永夏还不屑于说谎,进藤光突然胃疼了,“为什么是我家?!”
结果更胃疼的事还在后面。
“……进藤?”
追出来的塔矢亮不巧,正正遇到了他。
“你手术怎么样了?!”
问候的话是塔矢行洋提出来的。
对上塔矢亮霎时震惊的眸子,进藤光立即撇开了目光。
“……手术很成功的,谢谢塔矢老师的关心。”
“听绪方一开始说,情况似乎蛮严重的,本来打算,过几天便去医院探望,”自从多年前的那一战起,塔矢行洋对进藤光便是格外关心,“倒没料到,你已经出院了,看来是恢复得不错的缘故吧。”
其实进藤光没有出院,他是偷偷跑出来见高永夏的。
但这会为了避免麻烦,只得含糊应了声,“恩。”
顿了一顿,他才别别扭扭地问候起塔矢亮,“那塔矢你的手术呢……绪方先生说……”
塔矢亮摇头,“我没事,只是例行的检查罢了,倒是你,不在家休息没有关系吗,这样热的天气,在外面会不会觉得不适?”
一如既往的关切口吻,如今听起来却只觉得别扭。
以往只是毫无察觉地接受,可大概是心境变化的关系吧,现在的进藤光竟然无法忍受对方这样的温柔。
“跟塔矢君不一样哦,我啊,不太喜欢在家一个人琢磨棋谱,围棋的话,还是两个人下比较好吧。”
塔矢亮眼神震动,一时间完全答不上话来。
高永夏莫名其妙,左看看右望望。
塔矢行洋充耳不闻,只是低头喝茶。
像是报复一般,只要能伤害到对方,就会无比愉悦的做法,进藤光突然觉得心中轻松多了,他起身想要告辞。
高永夏望了一眼还僵硬在坐席上的塔矢亮,若有所思,便也起身跟着离开了。
和室里是一年四季如常的幽静,走廊外的池塘中盛开着夏日的白莲。
进藤光走后,塔矢亮的目光就定在了那绽放着的花瓣之上。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他跟进藤的关系变成了这样?而他居然,毫无知觉呢?
是从上次咖啡馆的密谈开始吗?
还是,更早以前呢?
他努力的、绞尽脑汁地回想,却始终没办法分析,感情变质的那一条分界线,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刻骨分明的。
塔矢行洋将亮的沉默看在眼中,却没有多言。
与他过去独自一人追求着神之一手所不一样,自己的儿子拥有着比什么头衔都要来得珍贵的友情。
在进藤光之前,对手之于塔矢亮不过只是白子、黑子的意义,而在进藤光之后,也很难想象,会再有第二个这样的存在。
总是进藤这样、进藤那样,带着不容忽视的笑意细细谈起对方一点一滴的亮君,对自己与明子而言,不得不说是目睹他成长至今最大的一个变化。
那是口中第一次,替代父亲、母亲与门下兄长般弟子的存在,虽然会有微妙的伤感,但终究塔矢行洋还是高兴的。
直到……
撞见了那一幕。
“亮君你……”塔矢行洋踌躇许久,最后还是直白问出了口,“与进藤君之间的……已经结束了吗?”
“?!!!”塔矢亮如遭雷击,猛然回头,“父亲?!”
塔矢行洋微微颔首,“明子和我,偶尔一次去你的寓所……”
看见了,不谨慎地在走道里亲吻的二人。
虽然仅仅只是一个快得几乎看不见的吻,但之后亲昵的勾手的动作,便是塔矢行洋想承认自己老眼昏花都做不到。
当时的明子除了捂住自己的嘴巴,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还是塔矢行洋较为镇定地将她扶出了走廊。
那几天,他的脑海中浮现无数个念头,不停地旋转着,想教两个孩子分开。
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置身之外。
从塔矢亮踏入围棋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被贴上了“塔矢行洋的儿子”这样的标签。
但塔矢亮想要的,只有自己的名字。
自己叫做塔矢亮,而不是塔矢行洋的儿子。
很快,亮便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这一点。
不过二十出头,名人、王座、本因坊,相继落入囊中。
一时间日本围棋界仿佛响起了新浪潮进军的号角。
即便是塔矢行洋当年,也未能有如此的影响。
然而塔矢亮有今天的成就,并非是因为他塔矢行洋多加提携、或者说铺好了金砖大道的缘故。
从未做出过任何干涉他塔矢亮意愿的决定。
他就是如此信任他的每一步。
那个孩子,哪怕跌倒,也一定会再度爬起来,继续前行。
围棋如是,生活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