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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只见数千名甲胄在身的大宋将士组成一个方阵,步伐整齐地向寺内推进。一俟入寺,他们便迅速分成十组,将场上群雄切分开来分别看守。群雄见这些人人端着一柄黑洞洞长枪的宋军将士各个面色冷凝杀气腾腾,一时竟不敢说话,只好奇地向山门外望去。
不一会,山门外便又走进来数名大小官员。为首的一人身穿紫色常服,曲领大袖、头戴幞头、脚登革履,来人正是慕容复。宋时,是一个官本位的时代。中原群雄见慕容复不但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样貌气度更是风神如玉,腰间一束好似不盈一握,已忍不住惊叹艳羡。可以说,仅凭慕容复这眉眼神采,已教人心头一震大为叹服,直觉如慕容复这般方是世人所认可的“官样子”。然而再看一眼他这一身冷煞的气质与眼风,大伙心中又不禁暗自打鼓,隐隐预感到此人莫约并不好相与。
不过数息之间,慕容复便在一众红袍、绿袍官员的簇拥下目不斜视地来到广场正前方。那里,早有先行入寺的将士摆好了官案官椅,官案的两侧,两沓案卷高高堆起;官案的正中,摆着笔墨纸砚与慕容复的官印。慕容复沉默落座,拧眉冷淡地扫了场上众人一眼。
随同慕容复一齐赶至的登封县令徐岳见状,忙站出来高声道:“慕容大人当面,尔等还不快快见礼?”
徐岳此言一出,场上即刻一阵大哗。这些武林豪杰虽无官职在身算是庶民,可他们纵横江湖各个有头有脸,哪里愿跪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朝廷官员?
然而不等他们出声抗议,领兵的邓百川已是面色一沉,怒斥一声:“放肆!”他将手一挥,便有十名端着长枪的士兵同时开火。大伙只听得场上一串惊天巨响,广场一侧的另一座塔炉便被那长枪扫射地千疮百孔。“尔等竟敢抗命?”邓百川寒声道。
眼见那数千名将士手中的长枪一同指向了自己,中原豪杰终于明白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片刻之后,无论方外僧道还是世俗豪杰、无论武林高手还是江湖菜鸟都不情不愿地跪了下来,稀稀拉拉地喊道:“草民见过大人!”
就在这满场皆跪的场面中,却仍有数人直挺挺地站着。他们是大理段正淳、段誉父子等一行人,吐蕃国师鸠摩智,契丹人萧远山与萧峰。
慕容复神色冷凝地扫了他们一眼,终于开口说话。“尔等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鸠摩智爱出风头,第一个跳了出来,傲然道:“贫僧乃吐蕃国主亲封大轮明王鸠摩智,不受大宋管辖!”
“原来如此。”慕容复向鸠摩智拱了拱手,问道。“既是吐蕃国师,可有身份印鉴?大师履我大宋境内,可有国书凭证?”
“这……”鸠摩智跑来大宋是为了与中原武林比试武功扬名立万,并非为了国事。既然不是为了国事,自然也就没有国书。而以他的武功,又有谁敢查他的身份印鉴?“阿弥陀佛,贫僧来地匆忙,未曾……”
他话未说完,慕容复已是一声嗤笑,冷诮道:“有趣!有趣!这假冒僧道骗人钱财的人犯本官见了不少,胆敢假冒吐蕃国师的,你还是头一个!”不等鸠摩智有所反应,他忽而一声厉喝。“来人,给我将这狂徒拿下!”
有慕容复一声令下,立在他身侧的诸葛正我即刻发动,向鸠摩智扑了过去。中原群雄见出手的居然慕容复身边一名穿着朱袍的高品阶官员已是一惊,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那名五品大员竟已在数名将士的协助下将鸠摩智捆了起来,压到慕容复的面前。
鸠摩智自负武功,不想竟败在一个无名无姓的大宋官员手里。他自觉颜面尽失,不由挣扎大吼:“我的确是吐蕃国师,你们这样待我,不怕得罪我吐蕃么?”
慕容复眉梢也不曾动得一动,漫不经心地道:“你的身份,本官自会向吐蕃国主核实。压下去!”
“是!”邓百川即刻应了一声,堵上鸠摩智的嘴巴将他带了下去。
所谓杀鸡儆猴,慕容复三言两句解决了鸠摩智,场上的气氛即刻又恭敬了许多。
段正淳一触到慕容复投向他的目光,当下自报家门。“本王乃大理镇南王段正淳,这是我的孩儿段誉,这四人是我的侍卫。”说话间,他身后的四名侍卫拿出了段正淳的印鉴递给了慕容复的随行官员。
待确认了段正淳一行人的身份,慕容复即刻起身一揖,朗声道:“原来是大理镇南王当面,失礼!失礼!看座!”说着,便有将士在慕容复的左下首为段正淳搬了一把椅子。
古时以右为尊,以段正淳王爷的身份本不该位居慕容复之下。但段正淳见慕容复官威甚重又颇有手段,一时也不敢与他计较,忙道了声谢,在那位置上坐下了。
萧远山见慕容复一到就打断了他向玄慈报仇的事,不由怒火满怀,态度极端桀骜地言道:“我萧氏父子皆是契丹人,不必跪你这大宋狗官!”
中原豪杰虽说被逼跪见慕容复,可终究也是心系大宋。此时听闻萧远山无所顾忌地骂慕容复为“狗官”,大伙立时大怒,只盼着慕容复下令将他也拿下。
哪知,慕容复却毫不在意,只意味深长地道:“你既是契丹人,从未受大宋朝廷的抚育恩泽,的确不必跪我。不过令郎嘛……”他摇摇头,转口道。“罢了!正事要紧!少林住持玄慈何在?”
玄慈方丈原本正赤身露体地等着受刑,但如今被慕容复一打岔,这受刑一事也只能暂缓。他深知来者不善,听闻慕容复召见,忙上前躬身一礼。“阿弥陀佛!贫僧玄慈,见过大人!”
慕容复面色冷淡地点点头,问道:“玄慈和尚,你与那江湖恶贼叶氏有私并生下一子,此事可是属实?”
玄慈一触到慕容复那双森冷的眼眸心头便是一颤。遥想数月之前他仍与慕容复平起平坐纵论佛法,如今却要当着朝廷官员与天下英雄的面屡番承认罪孽,他心中更是气馁羞愧不已,只俯下身低声道:“玄慈触犯佛门戒律,罪不容赦,只求速死!”
慕容复却不为所动,只见他目光如炬,冷冷言道:“玄慈方丈,本官再问一遍,你与那江湖恶贼叶氏有私并生下一子,此事可是属实?”
玄慈双手撑在地上,他虽老迈一身修为却是了得,早已是寒暑不侵。然而此时此刻,群雄却见玄慈方丈的额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一滴滴砸在地上。许久之后,他重重地磕了个头,高声道:“只求速死!”
“好!好!”慕容复连叹两声,目光愈发冷凝。“玄慈和尚,今年三月间本官曾来少林礼佛,你可还记得那时本官与你说过什么?”
玄慈心下一跳,忙仰起头望住慕容复。
只见慕容复缓缓言道:“百姓崇佛乃应佛法导人向善,可若是僧伽腐败、蠹耗天下,那便是僧人招摇撞骗、玷污浮屠。玄慈,本官的话,你可有一字半句放在心上?”只见他指着桌案上的两沓案卷怒道,“你道这是什么?这些都是你们少林和尚侵占田土、夺人钱财、逼死人命的罪证!”他将手一挥,即刻便将那两沓案卷扫向了玄慈。“你自己看看!玄慈、少林寺,你们受百姓供养、受朝廷信重,你们的所作所为可对得起百姓、对得起朝廷?”
慕容复此言一出,少林僧人尽皆变色。更有不少玄字辈的高僧同时扑上前来,跪在阶下连道冤枉。
“冤枉?一个苦主是冤枉了你们,十个苦主还是冤枉了你们,这里有千百个苦主!难道人人都冤枉你们不曾?少林寺,你们若当真这般遭人恨,岂敢自称天下第一名刹?”慕容复随手翻开一本未曾被扫下的案卷,大声念道。“元祐初年八月,少林僧人逼迫登封县商户陆氏清偿欠债。陆氏借贷本金一千贯,利息却有三千贯!陆氏卖尽田地商铺亦无能偿还,于八月十七全家悬梁!一家老小二十条人命,这是冤枉?”他用力阖上案卷,重重地砸了下来。
“元祐三年,少林和尚引诱新郑县地主王氏之子赌钱。不过一年,王家百亩良田入得少林门下。王氏夫妻重病而亡,王氏子酒醉落水。这也是冤枉?”他又砸下一本案卷。
慕容复连读七八本案卷,皆是少林侵占钱财逼死人命的大案要案。少林玄字辈高僧各个被他砸地灰头土脸,却是谁也不敢发话。至于那些武林豪杰,骤闻少林恶行已是惊诧不已。眼见那一本本被慕容复丢下的案卷上印满了一个个血红的指印,好似众多苦主的斑斑血泪,大伙更是噤若寒蝉不敢言声。一时间,场上一片死寂,犹如坟墓。
“少林实有度牒二千三百六十六张,豢养少林僧人五千余人。少林和尚各个习武强身,名为保家卫国,却一不缴税二不上阵!少林寺,枉你号称名门古刹,满口佛法满口慈悲,原来干的尽是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勾当,实乃国之巨蠹!”说到这,慕容复不由拍案而起。“玄慈,你连儿子都养了下来,这般肆无忌惮,想来打的正是挟寺自重为一方土皇帝的念头了?如此大逆不道,你就不怕天子一怒诛你九族?灭你少林?”
慕容复这话实在太可怕,少林僧人各个面如土色登时一个不落地全跪了下来,齐声喊道:“阿弥陀佛!少林绝不敢有此邪念!大人开恩!”
却在此时,叶二娘从人群中扑了出来,伏地哭道:“大人冤枉!冤枉!是我引诱他的,是我……他是个好人……大人,你杀了我吧,不要怪他!”
“二娘……”玄慈闻言即刻侧目望了叶二娘一眼,心情极端复杂。
群雄见叶二娘对玄慈百般维护实乃情深意重,不由暗自叹息。哪知慕容复却毫无怜悯,语调轻蔑地道:“叶二娘?你这妇人,当真是又蠢又毒!来人,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管你江湖豪杰、武林魁首,见了本官,都TM得跪!
武林大会众:擦!
第110章 武林大会(四)
叶二娘名列“四大恶人”,行走江湖多年正道武林却拿她没有办法,武功自然是不差的。可眼下她一心要为情郎玄慈顶罪,是以见到慕容复手下官兵如狼似虎地扑向她,却也不曾动手反抗。
叶二娘甘心顶罪不愿反抗,却不代表虚竹能坐视亲生母亲被官兵拿下。只见他高喝一声:“慢着!”运起轻功向叶二娘窜去。
哪知他的身形才一晃动,慕容复便将手一挥,即刻有三十名将士将手中长枪指向了跪在他案前的一众少林高僧与叶二娘。“小和尚,我知道你的武功很好。你不如来试试究竟是你的轻功快还是我的枪更快?”
“你!”虚竹并非头脑灵活之辈,一见慕容复以师门和亲生爹娘的性命要挟他,即刻手足无措。
萧峰便在此时走上一步,拉住了虚竹的手腕。“三弟,切莫冲动!今日这位慕容大人有备而来,咱们一时三刻决然拿他没有办法。只是咱们这么多人,纵然他是官也得讲理!”
慕容复对上萧峰那莫测的眼神,立时轻轻一笑,缓缓道:“本官不但讲理,更讲法!小和尚,你且一旁站着,本官定然教你心服口服!”
慕容复话音一落,邓百川即刻便制住了叶二娘的穴道,将她压到了慕容复的面前。
叶二娘恍若未觉,唇边竟还泛起了一个满足的笑意,不住喃喃:“大人,要杀就杀我……他是个好人……是个好人……”
一个年过半百的半老徐娘露出这种陷入热恋中的少女才会有的梦幻神色,慕容复不由微微打了个寒颤。只这一瞬间,他几乎想立即命人将这对奸夫淫妇带下,反正以这两人的罪孽终难逃一死。然而,最终他仍是理智地克制了这个冲动。有些道理,将死之人可以不必懂,但活着的人必须明白。
“好人?”慕容复冷哼一声,缓缓道。“他诱惑你,令你失身于他,未婚产子。可他却不肯娶你,全不顾念你和你儿子的处境,这也是好人?”
“不!不!”叶二娘连连摇头,分辩道。“是我诱惑他,是我!他……他有顾念我,他给了我很多钱……”
“便是去青楼一夜风流,那也是要给钱的,没有吃霸王餐的道理。”慕容复奚落地道。“叶二娘,你爹娘难道便不曾教过你,青楼女子与明媒正娶的夫人之间的区别?青楼女子只需要给钱,明媒正娶的夫人可以没钱但一定要有名分!他为何不肯给你一个名分,将你当青楼女子一般打发?”
慕容复的这个比喻着实刻薄又形象,武林群雄在旁听了竟有不少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更有甚者,他们见这身居高位的慕容大人说话这么接地气,还隐隐生出几分亲近之意,对他的话愈发信服起来。
便是叶二娘,听了慕容复这般所言也不禁面红耳赤。然而她终究对玄慈迷恋太久,哪里是慕容复几句嘲讽便能轻易清醒的呢?“是我不能嫁他……是我自己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