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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相视一笑,这便向大辽而去。
燕子坞内,邓百川等四人将燕子坞中的众多尸首收拾干净,又安抚了被捆在地窖的幸存仆役,遣其中一人去请大夫,这才赶去见慕容复。哪知几人方进入慕容复的书房,便见着公冶乾的夫人泪流满面浑身战栗地跪倒在了慕容复的身前。而慕容复本人,此时竟捏着一块“锦绣堂”出品的松子糖在温声细气地哄他怀中的小女孩。那小女孩头上梳着双丫髻,穿一身粉嫩嫩的绸制襦裙,瞧着极是可人,正是公冶乾年方五岁的唯一骨肉,公冶兰。
见到邓百川等人出现,公冶夫人即刻连滚带爬地扑上前来扯着邓大嫂的裙摆哭道:“大嫂!大嫂,求求你……”她一边哭求,一边将惊恐的目光投向了慕容复。
慕容复却是充耳不闻,只弯着腰笑眯眯地对坐在他膝上的公冶兰道:“原来兰儿不喜欢松子糖啊……那兰儿喜欢什么?公子爷这就命人去做来给兰儿,好不好?”
“属下等见过公子爷!”邓百川等人见慕容复哄公冶兰吃糖,只觉寒气四溢,忙跪下齐声见礼。
“公子爷有正事要办,兰儿乖,跟大嫂出去玩。”便是邓大嫂也青白着脸上前来要抱走公冶兰。
“我不!”哪知公冶兰待慕容复极为亲近,即刻抱住了他的胳膊,黏着慕容复不肯走。
“兰儿!”公冶乾夫人即刻高叫一声,连声音都在发抖。
怎料这公冶兰实在任性,只踢着腿连声大叫。“我不!我不!”公冶乾常年在西夏为间,唯有他夫人与女儿在燕子坞相依为命。是以,对这女儿难免娇宠了些。
“祸不及妻儿,这个道理复官总是懂的。二嫂,你怕什么?”只见慕容复轻轻地抚了抚公冶兰的背脊,柔声向公冶夫人言道。
公冶夫人涕泪横流,连连磕头道:“公子爷,我知道是我与相公对不起你!公子爷,你要杀就杀我,饶了兰儿罢!”
公冶夫人此言一出,大伙皆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耳边只听得慕容复幽声问道:“嗯……原来是你和公冶乾对不起我……二嫂,你与公冶二哥究竟如何对不起我啊?”
“我……我……”公冶夫人的眼泪更急,许久才喃喃道。“几年前,相公从西夏送来不少红红绿绿的虫子要我交给阿紫……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话说半截,她忽然又紧紧拽住了一向与她交好的邓大嫂的裙摆,声嘶力竭地哭喊。“大嫂,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阿紫会下毒啊!……他是我相公,我怎么能不听他的?大嫂……”
“下毒?!”邓百川等四人即刻勃然变色,一同望住了慕容复。“公子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容复没有说话,立在慕容复身后的阿碧随手点燃了一小块白檀,含泪道:“阿紫将毒下在了公子爷常用的熏香之中……若非前几日公子爷练功出了岔子,我们谁也不知道……这毒究竟下了多久,也……也……”阿碧哽咽着扭过头,再也说不下去了。
邓百川等三位家臣亲眼所见那块燃烧的白檀显出诡异的紫芒,熄灭之后却又恢复平常的灰白色,各个瞠目结舌如遭雷击。
不知过了多久,这满室的沉默才被邓百川打破。只见他近乎失神地低喃:“老二早就生了异心……老二他……公子爷给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可他早就……早就背叛了公子爷!”说到此处,他大叫一声,扑向了慕容复,粗大的手指不断在慕容复的身上寻挲。“公子爷病了一回又一回、一回又一回,我却从未在意……我,我只念着兄弟情意屡番为他遮掩……公子爷!”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邓百川回想往事,着实羞愧难当忽然手掌一翻猛地向自己的头顶重重拍下。
“相公!”
“大哥!”
邓大嫂、包不同、风波恶三人齐声大吼,同时向邓百川扑去。然而此时再拦他,终究晚了一步。眼见邓百川这一掌要将自己打地脑浆迸裂,慕容复的右手食指忽然斜斜点出,指风点处,邓百川顿觉右肩一麻,整条胳膊都无力地垂了下来。
“相公!”邓大嫂忙扑上前紧紧抱住他,心有余悸地放声哭道。“你这是做什么?做什么啊?”
“公子爷……”邓百川却只一脸羞愧地望住了慕容复。
慕容复妄动真气,即刻一阵呛咳,半晌方气弱地缓缓言道:“君不密则失国,此事也是我的疏忽,邓大哥不必如此。事已至此,还是希图补救方是正经。”
“二嫂,你究竟给阿紫送过多少回东西?从什么时候开始?说!”包不同向来待公冶夫人尊敬有加,此时却也顾不了那许多。只见他一拳打在公冶夫人身侧,即刻便在地上打出了一个斗大的窟窿。
公冶夫人不识武功,立时面色惨白,至于慕容复怀中的公冶兰更是吓得直哭。
“阿碧,把兰儿带出去罢!”慕容复轻声言道,“大人的事,不必吓着孩子。”
公冶夫人闻言登时面露感激,目送女儿离去便忙不迭地回道:“我,我一共给阿紫姑娘送过两回东西。第一次,第一次是在五年前,那时公子爷刚回京不久……三弟,三弟,我没有办法啊!我不知道会是这样……他是我相公,我若不听他的,他会休了我啊!三弟!”公冶夫人说完,便又拉着包不同无助地哭喊起来。不同于邓大嫂亦是江湖儿女英姿飒爽,公冶乾的夫人只是一个空有美貌的无知妇孺,向来以夫为天,对公冶乾言听计从。
邓百川等人皆非铁石心肠,此时见公冶夫人失声痛哭亦是心有不忍。只是回头再望一眼日渐消瘦一脸疲态的慕容复,他们又是心如刀割。四大家臣情同手足同气连枝,回想往昔,公冶乾屡屡犯上,他们都念在兄弟之情为他遮掩求情。结果公冶乾却行此悖逆之举,这与他们亲自行那悖逆之举有何区别?
大伙正不知该如何面对慕容复,风波恶忽然嘶吼一声疯了也似地冲了出去。
“包三哥,去拦住他。”慕容复语调低弱地道,“公冶乾已死,便是将他挫骨扬灰,也已于事无补。”
“是,公子爷!”包不同含泪回道,可却没有急着走,反而道。“公子爷,这里的大夫不中用,还是快请‘阎王敌’薛慕华来瞧瞧罢!”
慕容复微微点头,慢慢道:“此事就托付给包三哥了。”
“是!”包不同又应了一声,急忙走了出去。他不急着去拦风波恶,却实在很着急去寻薛慕华。
“至于二嫂你,我姑且当你们母女不知情。”慕容复摁着额角低声道,“公冶乾已死,燕子坞就不再留你们了。你收拾好行李带上兰儿,今日便扶棺返乡罢!公冶乾这些年所赚钱财,我也一文不少地给你。但我有言在先,离开慕容家之后,你若有一字半句提及慕容氏,我要你全族死无葬身之地!”
“谢公子爷大恩!谢公子爷!”险死还生,公冶夫人感激涕零地连连磕头,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公冶夫人走后,慕容复撑着额角闭目倚在椅内许久不曾发话,也不知他是睡是醒。
不一会,连包不同也已拉着风波恶回来了。四人互视一眼,皆是忧心不已。邓百川终是忍不住上前小声叫道:“公子爷?”
隔了许久,慕容复方无意识地“唔”了一声,闭目问道:“……邓大哥是不是仍以为我太过仁弱?”
“属下不敢!”邓百川急忙跪了下来。事实上,慕容复能放过公冶乾的妻儿,邓百川心中唯有感激。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有些东西,便是我的亲生父亲,也不能动!我希望你们能尽快明白这个道理,以免他日步上公冶乾的后尘。”慕容复这才睁开眼望住面前众人。许是病中无力,他的嗓音一直十分幽冷,语调又轻又柔,好似那天明时将散未散的雾气。然而,他话中的深意却着实令众人胆战心惊。
只听“噗通”几声,邓大嫂、包不同、风波恶三人也跟着跪了下来,齐声道:“属下不敢!”
“爹爹那儿,一时半刻怕是不愿见我,就劳烦邓大哥为我多多开解了。我这儿有一些上好的安神香,邓大哥记得拿走,好令爹爹早日回心转意。”慕容复又慢吞吞地道,那慢条斯理又理所当然的口吻全不似正明目张胆地令属下给自己的亲生父亲下药。“行了,剩下的事该如何处置也不必我来教你们。退下罢!”
邓百川等人又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这才一同退了出去。
大局已定,慕容复的身边顷刻安静了下来。他在书房内坐了一阵,忽然仰头看了一眼窗外渐淡的圆月。月影东沉,这一夜如此漫长,却也要逐渐过去了。恍惚中意识到这一点,慕容复的心头再度泛起一阵熟悉的绞痛。他深喘了两下,两手摁着桌面似要起身,可过了片刻却又自嘲而笑,慢慢地坐了回去。只见他靠在椅内长长地叹了口气,沉默地与那轮圆月对望,竟似痴了。
红日初升,阿碧悄悄地推门进来。注意到慕容复竟不知何时坐在桌案后睡了过去,她忙走上前握着他冰冷的手轻轻摇了摇。“公子爷?”
慕容复应了一声,缓缓睁开双目。下一刻,他倏然站起身,一手扶着桌面难以置信地道:“天亮了?阿碧,备马!”话音未落,人已向大门走去。
“公子爷!”阿碧哪里能让慕容复在这个时候再操劳,想也未想地便上前拦腰抱住他。“公子爷,你不能走!你要去哪?你要去哪?”阿碧不过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哪里拦得住慕容复?不过几步路的工夫,她便被慕容复拖倒在地。可她却仍死死抱着慕容复的腰身,怎么也不肯放手。
“正月十五,雁门关!”慕容复全身无力,眼前阵阵发黑,可他却仍挣扎着要拨开阿碧的胳膊。“阿碧,放手!这次不一样,他走了就永远不会回来了!放手!”
“公子爷,今天已经正月十六了!你醒醒啊,公子爷!”阿碧知道慕容复是病糊涂了,登时放声哭喊。
慕容复猛然一僵,半晌方转过身来,艰难地道:“正月十六?”
“……是……”阿碧点点头,瞬间泪如雨下。
“正月十六……”慕容复神色茫然地重复了一遍,一下子跌回椅内。
阿碧膝行上前,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连声道:“公子爷,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
慕容复一直怔愣地望着窗外逐渐东升的那轮红日,许久都没有说话。直至那金光逐渐漫入书房,淹没他的身躯,他方轻声道:“结束了……就算我把慕容博的人头带去,他也永远都会记得,是姓慕容的,为了复国,害死了他的亲生母亲;是姓慕容的,为了复国,骗了他整整十年……”
阿碧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面对这样沉重的伤痛和无奈,任何安慰的话都是徒劳的。泪眼模糊中,阿碧清楚地看到那凌厉如刃的金光犹如千万支羽箭向慕容复疾射而来,穿透了慕容复的身躯。那些羽箭在地上留下了巨大的黑影,而慕容复本人正与那黑影渐渐相融,再也无法分割。
“阿碧,我没有退路了……”那个黑影轻声叹息,语调低微,仿佛来自九幽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部就此完结!明天会继续更新第四部,也是全文的最后一部。以及,大家放心,HE,妥妥的!O(∩_∩)O~
导演: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拥有。情如曲过,只遗留无可挽救再分别……
慕容:导演,你!够!了!
第四部 小舟从此逝,沧海寄余生。
第122章 完颜部
元祐八年中秋,段誉与虚竹二人信守承诺,前往契丹探望萧峰。彼时,萧峰因为耶律洪基解决了耶律重元谋反一事,官封南院大王,位高权重。时隔大半年,兄弟三人于王府相见,均是不胜之喜。
酒宴过半,兄弟三人又重叙别情。正月的时候虚竹陪段誉去西夏应选驸马,不料那西夏公主李清露正是“梦姑”。如此一来,段誉不必违心另娶,虚竹如愿抱得美人归,可谓皆大欢喜。虚竹与李清露感情极好,纵然新婚数月,此时提起妻子他的面上却也仍带着少许喜庆的桃花红。
萧峰听闻二弟已娶亲,不由大笑着抱拳恭喜。“洞房花烛,人生大喜,岂能不满饮?”说罢,便端起了面前的大碗。
虚竹心性老实耐不住萧峰打趣,脸如红布地与萧峰干了一碗后便忙不迭地转口问道:“未知小弟几时能喝大哥与阿朱姑娘的喜酒?”
哪知虚竹话音一落,萧峰的面上竟颇有些不自在。隔了一会,他方黯然叹道:“愚兄如今却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
原来萧峰的父亲萧远山在大辽果然大有来历,他是辽主耶律洪基的皇后萧观音的小堂叔。萧峰等一行人返回契丹后,萧峰本意要在契丹简简单单当一牧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