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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纯仁说罢,他身后的诸位大臣便也一同站了出来,齐声道:“臣附议!”
有政事堂诸公言之凿凿的安抚,太皇太后这才熄了惊惧之情,不由拍案怒道:“庆历和议以来,我大宋对夏国赏赐不绝,他们却贪得无厌、忘恩负义,实在可恨!”
所谓君忧臣辱,眼见太皇太后被夏国的无耻给气着了,群臣们又有志一同地大骂起夏国来。
趁着这垃圾时间,慕容复抓紧机会将章楶的奏章细细翻阅了一遍。章楶宦海沉浮三十载,这写奏章的功力便是慕容复也自叹弗如。奏章之中,章楶将此次夏国的起兵来犯说地极为凶险,然而这份凶险却已是困兽犹斗,大宋将士战胜夏国只是时间问题。而战胜之后是否需要反击,这才是章楶请示朝廷方略的真正缘由。
两国相争,便犹如两个流氓打架。如今是西夏这小流氓挑衅在先,大宋既然仗着体量庞大打得赢西夏,似乎没有不打回去狠狠立威并教西夏做人的道理。然而这里面的问题便在于,元丰年间五路伐夏的惨败太皇太后仍记忆犹新。而与此同时,党项人生性悍勇,怕就怕一旦大宋把他们欺负狠了,他们要拼个玉石俱焚。夏国是块破石头,不在意损失;大宋却正巧是那绝世美玉,实在束手束脚。
太皇太后与政事堂的诸公们骂过一阵消了火,便也想起了这个问题,不由同时一叹。这一回,不等几位大佬们有什么异想天开的建言,慕容复便将那奏章一合,朗声道:“禀官家、太皇太后,如今的情形是我大宋占上风。微臣以为,既然是夏国挑衅在先,就必须给他们一点教训,以免令诸藩轻视我朝,将来有样学样麻烦不断!”
古代信息传播的速度实在教人崩溃,《桃花源记》虽然是假的,但有些乡野百姓一辈子也不知道外面原来早已改朝换代却是平常。在这种情况下,大宋西边与夏国有些摩擦,想要在外藩面前遮掩过去也很容易。但偏偏章楶的这份奏章是在正旦大朝当日送到的。礼部能监视外藩使节却不可能将他们永远扣留在大宋,换句话说,这一回西边的战事大辽、吐蕃、大理都将很快知晓。他们自然会密切关注事情的发展,并从中掂量大宋的虚实。
慕容复此言一出,政事堂诸公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耳边只听得慕容复又道:“普通百姓的颜面可能还不如手上的粮食实在。但于一国而言,若是国体不存,这国祚怕也保不住了。此番夏国拒派使节为我皇朝贺又出兵袭扰我朝国土,实在不忠不孝!臣请巡缉环庆路,了解战局便宜行事。待章大人战胜夏军,即刻出使夏国直斥其非,令夏国国主上疏请罪!”
政事堂诸公听闻慕容复自请出使夏国,不禁同时惊坐而起。古时虽有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的规矩,但倘若慕容复真逞那孤胆英雄气大骂夏国皇帝不忠不孝,夏国皇帝一怒之下一刀斩了他,太皇太后便是再倚重于他也是鞭长莫及。
太皇太后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见她低头凝望了一脸正色跪在阶下的慕容复一阵,许久方缓缓道:“出使夏国十分凶险,慕容卿可有把握?”
慕容复闻言即刻扬眉而笑,沉声道:“微臣也识得一些粗浅拳脚,倘若真有意外也足以自保,太皇太后不必忧心。微臣以为此行势不可免,往年夏国与我朝亦颇有抵牾,但却从未有过夏国不派使节的情形。此事非同小可,唯有微臣亲自去见夏国国主,方能明白他的心意。倘若他并非为奸佞所欺,而是铁了心要与我朝恩断义绝,那么注定会有一场大战。我们唯有及早掌控局面,将来才不会措手不及。”
慕容复把话说得这样明白,殿上众人不由同时点头。只见苏辙上前道:“禀官家、太皇太后,慕容卿言之有理,就让他走一趟罢!”
太皇太后轻轻一叹,尚未答话,小皇帝竟在此时言道:“出使夏国只需一介六品官员即可,不必慕容卿亲冒矢石。”小皇帝知道慕容复的能耐,心知肚明他一旦出使成功,回来又要官升一级。这显然是他不乐见的。
“微臣谢官家体恤。然则倘若夏国国主确然心生反意,他敢斩一个六品官却未必敢斩一个四品官。”说到这,慕容复忽而戏谑一笑,将目光转向了范纯仁。“当然,若是由范相前去出使,夏国国主必定是如何恭恭敬敬地将范相请进去,也一定地如何恭恭敬敬地将范相送回来。只是范相位高权重政务缠身,这点小事还是让微臣走一趟罢!”
慕容复这两句俏皮话登时引得殿上诸公齐声哄笑,便是太皇太后也忍俊不禁。待笑过一阵,她方拂袖向秦观言道:“秦卿家,拟旨罢!”
太皇太后既然发话,小皇帝便也不再多言,只在心中恶狠狠地道:最好出使地越久越好,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不过是三日之后,慕容复便顺利得到了令他巡缉环庆路便宜行事的圣旨。慕容复按例进宫谢恩之后,便返回慕容府打点行装。彼时,苏辙与苏门三学士皆已候在大厅。
见到慕容复回来,秦观率先走上前来,拉着他的手情真意切地道:“一路保重!”秦观不知内情,只当慕容复出使夏国是九死一生。他心中既焦虑又不舍,忍不住热泪滚滚,边哭边道。“你此番出使,我有一诗相送……”
慕容复见秦观泪眼朦胧本有几分感动,可一听他要作诗,登即变色,忙抬起手斩钉截铁地道:“不必了!秦师兄的佳作还是留到青楼瓦肆去哄姑娘罢!”
秦观好险没被慕容复堵地背过气去,只见他瞪视慕容复半晌方小声嘀咕:“你这木头!难怪师师姑娘情愿随了一个商户,也不愿随你!”
慕容复闻言不由失笑,想也不想地便反驳了一句。“也不见她随了你?”不等秦观再与他斗嘴,他又正色道。“秦师兄,我看太皇太后的气色越来越糟,只怕……”
秦观如今还任着知制诰的差遣,常在宫中行走为官家及太皇太后拟定圣旨、懿旨。他与太皇太后接触多了,自然也早已瞧出太皇太后的精力大不如前。此时听闻慕容复提及此事,他不禁幽幽一叹,缓缓道:“太皇太后知人善任,实为女中尧舜。可惜,天不假年啊!”
“太皇太后一旦薨逝,官家便要亲政。官家偏向新党,秦师兄又是知制诰……”慕容复沉声道。
这一回,不等慕容复把话说完,秦观便已笑道:“明石,我虽非史官却也知何谓董狐笔。官家若要令我拟旨,我只知遵奉律法而行!”
慕容复目视秦观许久,终是露出一个开怀的笑意。“好!”
慕容复与秦观二人的一番对答,苏辙等皆听在耳中,可他们却唯有苦笑而已。若非经历过与朔党的那场党争,他们或许仍天真地以为官家圣明是奸臣蒙蔽圣聪。而如今,上一个这般坚持的蜀党骨干黄庭坚,现在还在杭州陪着苏轼挖地呢!太皇太后一旦薨逝,蜀党最大的靠山便将倒下。未来他们所要面对的云波诡谲,将比朔党当政时更为凶险。只因这一回,他们的对手是——官家!
几人正沉思,慕容复已然走到了他们的身前,郑重道:“京城之事,就交给师叔和几位师兄了。半年,只要在半年之内做到一切维持原状,我们就不会输!”
苏辙隐约听慕容复提起过夏国是关键,晁补之与张耒二人却如秦观一般一无所知。但出于对慕容复的信任,众人仍是同声言道:“你安心出使,京师政局自有我们!”
“多谢!”慕容复团团抱拳谢礼,一字一顿地道。“如今天下动荡、朝局多变,唯有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诸君共勉!”
作者有话要说:
秦观:难怪师师姑娘情愿随了一个商户,也不愿随你!
慕容:也不见她随了你?
师师:呵呵!一个渣男,一个基佬!老娘就是随条狗,也不随你们!
第133章 辽国议政
元祐九年二月初,慕容复领圣命快马赶至兰州镇戎军驻地。二月初十,镇戎军誓师出征。二月二十,攻下甲子山。辽主耶律洪基比大宋官家更早拿到了战报,随同夏国惨败而至的自然还有夏国的求救。
接到镇戎军大发神威将夏军揍地屁滚尿流的战报,耶律洪基的眉心便抽动了两下。大辽与夏国素来狼狈为奸,经常一起勒索大宋。可对大辽而言,西夏有时候未免也太过烂泥扶不上墙。去年,辽国出钱出粮让夏国骚扰大宋边界,结果夏军被宋军揍地灰头土脸,什么都没捞着。今年还没开春,这求救的急报就送到上京了!耶律洪基强忍着怒气向夏国使者询问:“夏国起兵攻打宋国,为何不先向朕禀报?”
哪知这夏国使者竟跪地大哭:“陛下,这回并非我夏国先出兵!这宋国此次出征用了厉害的火器,卓罗和南军与渤海军已经快顶不住了呀!请陛下速速出兵救我夏国啊!”说着,便连哭带嚎地将宋军的燧发枪与火炮的厉害狠狠夸大了一番。宋夏两国做了近百年的邻居,总是打打闹闹。但几乎每一回,都是夏国先挑衅,屈指可数的几回由宋国发起战争,最后夏国总讨不了好去。这次宋军有厉害的火器在手,攻城略地所向披靡,使者隐隐感知若不能情动辽国出手相助,夏国的国祚怕也要就此断绝了。
夏国使者说罢,耶律洪基即刻一怔,只难以置信地发问:“果真有如此厉害的火器?连铁鹞子也无法抵挡?”
“千真万确啊陛下!”夏国使者以头抢地,连连哭求。“陛下,我夏国与大辽唇齿相依,陛下不能见死不救啊!”
耶律洪基被他哭地心烦意乱,即刻起身令道:“去请太子、北院大王耶律乙辛、南院大王萧峰及诸位大臣前来议事!”
正值新春佳节,萧峰身为南院大王自然免不得亲往上京为辽主贺年,顺便结交拜访父族的诸多亲朋。然而萧峰久在江湖打滚,对官场上跑官求情的这套实在满心不耐烦。尤其,萧氏一族在萧观音之父萧惠病逝之后便再无出挑的人才,以至刚从大宋回来的萧峰在他们这一支萧氏族人之中,官职竟是最高的那个。对着那些酒池肉林不学无术的同族兄弟,萧峰实在无法违心赞他们是“年少有为,足以担当大任。”是以当他接到圣旨令他往皇宫面圣,实在是狠狠地松了口气。
只因族人的热情纠缠,萧峰携耶律莫哥赶至皇宫时已稍稍晚了少许。彼时,太子耶律浚、北院大王耶律乙辛、同知枢密院事萧岩寿、殿前检点萧十三、右护卫太保萧速撒、北院枢密使萧得里特均已在列,只等着萧峰赶到了。
耶律洪基本就因宋夏两国的战事惊怒不已,见萧峰姗姗来迟登时出言怒斥:“国事紧急,何故来迟?”
耶律洪基为人自负傲慢偏听偏信,于国事一无兴趣,一心打猎行乐,梦想着有朝一日挥军南下当那中原江山之主。去年皇太叔谋反,正是因为他过于信重这位皇太叔,给了他无数大权才使他有了可乘之机。而谋反平定之后,耶律洪基却并未吸取教训,又如当年宠幸皇太叔一般又宠信起了耶律乙辛。如今耶律乙辛身上的各种封赏、官职足有十七八个,直教萧峰眼花缭乱。这样的一个皇帝,委实是个昏君模板。萧峰生性刚直磊落,自然不愿与这样一位皇帝过于亲近。而天子脚下向来人头攒动,萧峰退了出来,自有他人补位。因而虽说萧峰立下救驾大功不足一年,辽主待萧峰却已不如以往那般亲近。
萧峰与耶律洪基相处以来,对他刻薄寡恩的性格已十分了解。此时见其动怒,他也不出言辩解,只跪地请罪道:“萧某来迟,请陛下降罪!”
萧峰如此恭谨,耶律洪基的面色方稍有好转,只令身边侍卫室里将夏国的求救国书递给萧峰。“宋军起兵伐夏,十日之内夏国连丢两城。如今小梁太后和李乾顺求到了朕的头上,大伙说说,朕该如何处置?”
立于玉阶之下的太子与众臣虽说有忠有奸,可联夏自保之心却是一致。是以耶律洪基话音一落,太子耶律浚便已出列进言:“禀父皇,儿臣以为保夏国即是保大辽。这一战,势不可避!”
“臣附议!”同知枢密院事萧岩寿素来忠枕是铁杆的太子党,此时也出列应道。“宋国无端挑起战事是谓不义,我大辽理应起兵相助夏国。臣保举南院大王萧峰率兵十万攻打宋国河间府,逼宋国退兵!”辽国的北院大王防的是隶属辽国属臣的各部族,而辽国的南院大王防的正是宋国。萧岩寿提议以萧峰领兵攻打大宋,却也是极合规矩。
耶律洪基见臣下都赞同打这一仗,即刻面露喜色,又扭头向宠臣耶律乙辛问道:“乙辛可有话说?”
自从太子耶律浚逐渐长成开始问政,便与耶律乙辛不甚和睦。原本无论太子说什么,耶律乙辛都要反对一番。但这一回,耶律乙辛揣摩圣意,耶律洪基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