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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月半,天上的月亮是最圆的时候,照得路十分清楚。张小柳发现自己胆子也大了许多,一个人走在路上竟然丁点儿也不害怕。没多久他走近草儿么么家,刚想敲门,就听见里面一阵杂乱的哭声。
“你要是养不起,我就把他掐死算了,也好过不知道去了什么人家。连他亲生爹爹都不要他,还指望别人家对他好?”隔着大门,他也清楚听见了草儿么么有些哽咽的话。后面还跟着几个孩子的哭声,大概都是家里的孩子。
也不知怎么地灵光一闪,他忽然就明白了。是因为家里的孩子太多,所以要送给别人家抱养吗?只是不知道要送走的是哪个?老大老二是劳动力,绝对不可能。老三年纪也比较大,过两年就能下地干活了,也应该不舍得。剩下也不知道是老四老五还是没过周岁的小六?
“他们家的孩子不多,送走了好坏是条活路。你看你生了他之后身体就没有好过,还怎么有力气带大他?我当然也舍不得,但是大娃要说人家了,他还这么小……”紧跟着的就是李声叔有些苦恼又言而未尽的话,听起来要送走的肯定是小六了。
张小柳现在门前,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撞见这一幕。在他看来,草儿么么一家在村里过得还不算太差。可是仔细想李声叔的话也有道理,他们家已经有这么多孩子,李嬷嬷年纪都不轻了。草儿么么身体受累,带着孩子并不容易。更不要说三岁前孩子需要的都是精细的吃食,这也是一笔开支。而且他们家虽说一共有十来亩田地,可是五个儿子分起来就不多了。
可是即便如此,想到要把自己生下来的孩子送走,哪个么么会舍得?张小柳站了许久,又听见草儿么么大声骂李声叔,又求李嬷嬷,就是不肯松口。
其实即便送走一个小孩子,家里的生活也不见得就能好过。张小柳站着出了神,甚至没有听清里面又说了些什么,声音反而慢慢低了下来。他想了会儿,最后还是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谁呀?”来应门的是已经十五岁的李康,他们大概早已经被从房间里赶了出来,几乎敲门声才响起就问。
“阿康哥,是我,小柳。”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缝,张小柳两只手里都抓着鸡不方便推门,只得仍旧扬声道。
李康听了,把门推开迎了出来。张小柳眼角余光从他脸上扫过,似乎也带着泪痕。
“柳哥儿,你这是做什么?”李康看见他手里的鸡,愣了下。
“前几个月让李声叔帮忙捡瓦,说好了要送两只鸡过来的,这不,前几天这些鸡开始下蛋了,我就抓了两只过来,就是瘦了些,不怎么长肉。”张小柳尽量说得自然些,就当什么也没听见。
李康显然也不知道有这一回事,正想叫大人出来,又想到他们在商议的事,就有点犹豫。倒是李声大概听见了外面的声响,走了出来。
“李声叔,你看,这些鸡仔都养大了。我今天正巧记得,就给你送过来了。”张小柳见他出来,扬了扬手朝他说。
李声也吃了一惊,继而想起当初随口答应的话,声音带些嘶哑地说:“柳哥儿开玩笑了,就那会儿工夫,怎么能要你两只鸡?我就是随口应了句,你快些忘了吧,把鸡也带回去。”
“哎呀,提着这么久,我手都酸了。阿康哥,你快些提到笼子里去关好吧!”张小柳将提着的鸡递到最近的李康手上,嘴上喊累。李康下意识就接了过来,再听见李声的话想推回去,张小柳已经双手收到身侧,不肯去接。
“这可是我们说好的,李声叔可别让我言而无信。再说,要是以后还有什么要你们帮衬的地方,总让你们白白帮我做,我怎么好意思再来找你们?”
李家父子都是口呐之人,一时竟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反复说着这么点小事,用不着拿东西过来。张小柳笑吟吟地听着,然后说:“草儿么么睡了吗?我还想与他说几句话呢!”
“没有,就在房里,你去吧。”李声想起方才的情形,心内愁苦,暗暗叹气。几个月前他看见那两笼鸡仔只有丁点大,现在竟然也长大了。这个孩子倒是了不得,别人只当他们家不知该要被哪家收养了去,他们几个孩子硬是撑了下来。这么一相比较,自己却是羞愧得很,要是连自家的孩子都养不活,还怎么指望别人家养?
☆、第41章豆稔
张小柳推了门进去;屋内亮着一盏微弱的油灯。这间屋里一前一后并排放了两张床,林草儿坐在里床;抱着小六靠在床头。李嬷嬷横躺在外面的床上,见到张小柳进来也没有吭声。
“李嬷嬷;我来看看草儿么么。”张小柳先站在外头与李嬷嬷打了招呼;听得他“嗯”了一声,大约是心情也不怎么好;并没有说话;翻了个身起来往屋外走去。
里头的林草儿听见了,抬起红肿的眼望着他;又垂下头去:“柳哥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来?”
“没什么,今天早早吃了晚饭,想与草儿么么说说话。”张小柳并不想与他说鸡的事,否则一会儿更是不会留下了。他看了一眼林草儿怀里的小六,虽然方才吵得大声,却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哭声,这时候也在他么么怀里睡着了。林草儿大概是心疼,一直抱在怀里也没将他放在床上。
“地里刚忙完,柳哥儿还是早些回去吧,晚了月亮都下去了。”林草儿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能与他说的,脑子混乱得很,只得先让他回去。
“草儿么么,小六已经睡着了,你还是先把他放下来吧。”张小柳不理他的话,劝道。
林草儿一听,眼圈又红了。自从成亲,虽然说不上过着什么好日子,可是胜在夫郎和家里的嬷嬷对他都好,也稍有点家底,吃穿好坏不论,总是饿不着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前几年还高兴得很,素来都说多子多福,虽然小时候带得辛苦些,但是等他们都长大可不就好了?直到后来生老四时,他们都有一致的意见,希望到此为止了。谁知后面小五小六也接着来,真是让人发了愁。
可是即便这样,孩子好歹也是自己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尤其是小六,怀着的时候就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头。生下来以后乖巧听话,他每每想起都觉得这个孩子肯定是个贴心的,从来不胡乱折腾自己。方才几个人在房里亮着嗓子说了半天,他也没有哭闹,自己就睡了过去。日子难过些不要紧,可是让他最难过的是平日里最老实听他话的李声,竟然突然说要把小六抱给别人家养。
他方才脑子一直迷迷糊糊,现在听了张小柳的话,他才觉得手上沉了,理了理床铺把孩子放到床上睡去。
“柳哥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林草儿也是现在才真正清醒起来,看着床边快要长大自己肩膀高的孩子,轻声问道。
“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和小六。”张小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依他看来,孩子被送走肯定不如在自家里过得好。只说那些没有了亲么么的孩子,亲爹在身边还受虐待的都比比皆是,何况是全无血缘关系的人家?再说,这里几乎每家都有好几个孩子,哪里照顾得了抱养来的孩子?但是这种事情他也毫无说话的立场,一来自己年纪小,人家只当意气用事,二来毕竟非亲非故,他们还没做出决定自己就插话,反而更让人窘迫。
林草儿拍拍他的手,把他拉近些,将小六身上盖着的小布片拉开些,让他看得更清楚些。
“看吧,说不定以后你再也看不到他了。”虽说他千万个不同意,可是过日子迟早是有一个人要妥协的。他甚至害怕哪天睡着了,说不定醒来孩子就被抱走了。
“小六这么乖,我想看他的时候不就可以到你家来。为什么这么说?”张小柳没想到他竟然不介意跟自己透露,更吃惊他似乎也要放弃的想法。
“柳哥儿,当初我听到你爹爹走了的时候,就想你么么带着你们该怎么办呢?谁知道没多久,你么么也跟着走了。”林草儿没有回答,反而低头与他说起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我可真着急,可是身子走不开。现在一拖就过了半年,看到你们能过下去也放心了。”
“也没什么,多亏了你和大顺么么帮忙,把地给种下去了。刚收了粮食,家里才好一点。”张小柳这话虽然不假,但更多的是他们自己努力干活得来的。就像买来的鸡仔,如果不是小麦想尽办法静心喂养,恐怕也长不了这么齐全。
“总之,你是个厉害能干的。你能把自己弟弟喂饱,么么却连自己的孩子也照顾不了。”林草儿声音越说越低,似乎怕吵醒了睡着了的孩子。
“我那时候就想,日子再难过,撑一阵子就过去了,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张小柳靠在他身边看着一无所知的小六,只能在话里暗示他。
“你李声叔想把小六送到别村里去,柳哥儿,你说,这样做,小六以后知道了一定会恨我吧?”林草儿看着他,不知怎么就说了出来。其实李声和李嬷嬷本来就坚持要把小六送走,其他孩子倒是哭闹着不愿意,可是他们的意见根本就无足轻重。家里没个支持他想法的人,这种事也不能与别家商量,张小柳一直表现得与他亲近又懂事,林草儿忽然之间竟然也没把他当做孩子了。
“千万使不得,草儿么么,我看小六是个极懂事的,你再挨个两年半,等他三岁就好多了。”张小柳急急地说,他是真没想到林草儿这么快竟然就变得要同意把小六送走的样子。
“三岁,那他以后呢?吃喝少不了,至少也要□□岁才能下地帮忙。能下田了,过不了几年又要说哥儿。生的这么多哪是儿子啊,简直是讨债的。”林草儿细细数着,最后一句话像是在自言自语。
“草儿么么可不能这么想,你看小麦才八岁,能帮我干的活一点也不少。你们都说我们家里现在能过下去了,其实也不是我一个人做事,连小松都帮忙放鸡。你劳累了一年才生下小六,说不定他正是来报答你的。”张小柳对小六是真正极有眼缘的,总觉得这个孩子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
“家里的田地就这么多,哪里养活得了这么多张嘴?这两年又要给大娃说人家,万一遇上个天灾*……”田地里头都是靠天吃饭,自己再努力,万一老天不给脸也是白忙活。
话已至此,张小柳也没辙。要真是天灾*,把小六送走也改善不了多少。想了半天,只是低声说:“要真是抱走了,再后悔可就晚了,草儿么么还是再想仔细考虑清楚吧。我想把家里的鸡卖掉一些,攒几个铜板买点材料建个新房子,听说明年开春雨水多,就再也来不及了。”
“建房子?”
“是啊!”张小柳点了点头,知道别人听了他的话未免都觉得有点异想天开。在他们保守的想法里,建房子一定是要有余钱之外的余钱才能起念头,他们的想法总是保守些。
“你们想得偏差了些,觉得小六吃喝都要花销,家里只会过得越来越紧。我倒是不去想那么多困难的事,现在虽然没有什么钱,但是紧衣缩食把房子建起来,至少几十年都有地方遮风挡雨。我觉得小六要是能够选择,宁愿迟几年靠着自己努力挣田地说哥儿,也不想离开你们身边。你要是往好了想,说不定小六以后就是个有大出息的。”建房子的事他迟早要先透个风,到时候别人议论也有个帮忙说话的人。至于小六的事,他只希望他们能别尽往悲观的方面想。
林草儿听了,只是沉默不语。
张小柳回去时心事重重,到了屋前才看见赵正则和两个弟弟都坐在门前等他。心中的阴霾终于散去一些,露出一个笑容来,快步朝他们走去。
“七月十四,稔齐至。”要说下坝村山上最多的野果,肯定是桃金娘,这里的人更喜欢叫它们“豆稔”。
桃金娘是一种两尺来高的矮小常绿灌木,从三四月开始就开着粉红色的小花,一直都九月底才逐渐凋零。而在七月到九月期间,更是边开花边结果,所以才有那句俗语。它的果实像个壶形,只有半截拇指大,七月之前多半是红色,这时候没有人会去摘来吃。而等到全身转为乌黑,便是孩子们上山之后随手可得的零食。即便是大人去山上砍柴割草,也总会带一些回去哄家里的孩子。
桃金娘在山林里长得特别好,小鸟也爱啄食,掉落的籽便自然的长得满山都是。七八月的时候,一群群孩子地毯式地搜寻过去,也总有漏网之鱼。如果眼睛够好使,跟在依然可以摘了满满一篮子回家。他们吃豆稔素来不用洗,摘了以后凑到嘴边用牙齿撕开一个口子,然后手指用力一挤,里面紫黑色的浆果带籽就落入口中。只是吃多了,牙齿舌头乃至捏过的手指,都会被染成紫黑色。
张小柳以往也是认得这种野果的,只是毕竟过了跟一群孩子漫山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