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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这回是我从城里回来的时候耽搁了些时间。对了;柳哥儿;你每个月还能再多酿几坛酒不?”霍掌柜从车上跳下来,他因为身形肥胖,在这样的天气里更是满身大汗。
“再多酿些?霍掌柜是只在下个月多要些,还是以后每个月的数目都要增加?”张小柳有些犹豫地问。
“柳哥儿如果可以多酿些的话,我们能不能把约定的数目再加十斗?”霍掌柜示意他往屋里走去再谈,一边说。
“再加十斗……”张小柳仔细想了会儿,无奈地说:“我们的屋子太小,根本就安置不下这么多酒桶。如果要加十斗,我一个月至少得酿两批,暂时恐怕酿不成了。不过如果明年霍掌柜还需要,倒还可以再考虑。”过了这两三个月天气就要转凉,地里的作物也要收了,现在还真接不下这个事。若是到了年后,他们住进新屋子倒是有空间可以折腾。
“那也行,等年后柳哥儿可就别再拒绝了。”霍掌柜一看他这里的环境,也真是有点为难。他之前也没想到那些酒在城里卖得这么快,尤其是来店里打酒的人大部分是年轻的么么,都说他家的酒甜而不上劲。不过若是今年剩下的几个月不能多拉些酒到店里,也正好看看接下来的生意怎么样。
“好,如果到时候霍掌柜还需要咱们再商量。”张小柳也答应了,既然有销路就该抓紧赚一把,否则指不定什么时候他也能找到别人家代替。
“那咱们可就这么说定了。下回我就让小沈来这里了,你还是按着这样的小坛子装好给他就行。”这种大小的坛子也是他根据这段时间来店里打酒的人的需要做的,在这里直接装好也正好省了拉回店铺之后的事。
“霍掌柜请放心,无论是你来还是小沈来,保证都是一样的按着你们的要求做。”张小柳笑道。
等八月里过了两次赶集日,就到了仲秋节。俗话说十五月亮十六圆,这里的仲秋节便是在一年中月亮最圆的那天,八月十六。
老人常念叨,人多好种田,人少好过节。对于下坝村大部分还在费尽心思喂饱一家几口的肚子的人家来说,过节也就是开个荤,还要额外多些花销。但不管穷过富过,应景的吃食还是要弄的。
仲秋节里第一个要做的就是油炸糖环。在这个节日的前后几天里,公屋里的石磨几乎是除了过年前最忙碌的时候。
提前把白花花的糯米放入清水里泡开涨起,然后捞起在太阳底下晾干。等表面的水分蒸发了,才放到石磨里反复磨成细面粉。回到家里拿温水和了糯米粉,搓成尾指宽细的长条,然后卷成中空的花状,用油炸熟便是一道美味的零嘴。农户人家平日里下田,有时候也会带上几块,饿了吃上两个就能顶半天肚子。或者留给家里的孩子,因为用油炸过,可以从仲秋一直吃到年底都不会变坏。
张小柳是第一次听说这样形状古怪的东西,只听大顺么么比划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最后还是决定比大顺么么家迟一天做,先去观摩一遍再说。
除了油炸糖环,最受孩子欢迎的就是白松糕。在方形的特制铁盒子里先厚厚撒上一层大米磨成的粉,然后中间撒一层霜糖和芝麻搅拌而成的馅,再撒上与底部差不多厚的粉末。在锅里烧开水,然后将铁盒子整个放入蒸一刻钟,取出来将铁盒子倒置,一整盒的白松糕便落在砧板上。最后用戒尺一样的长木条压着,切成巴掌大小的片儿,在中间滴一点早准备好的红纸水,既好吃又好看。
“大顺么么做得真快!”福来在外面捏糖环,大顺么么便先蒸白松糕。张小柳站在旁边看着他做,惊叹道。那一整套动作下来毫不拖泥带水,不过两刻钟时间就看到布袋子里装的大米粉变成了一块块叠好的白松糕。
“做了二十多年,再不手熟怎么行?”大顺么么将用过的铁盒子洗干净擦干,重复着撒粉,加糖和芝麻,等着出锅的动作。他家里有两套铁盒子,一边在蒸时这边就准备着,等起锅就把另一盒放下去,相比别人已经是非常节省时间。
“大顺么么,我好像没有见过你用的这种铁盒子?”张小柳逮了个空问,越看就越觉得现在家里要用的什么用具也没有。
“这是我当年第一次回门时么么送给我的东西了,我看现在别人家用的还要轻便一些……你在集上要是找不到,可以去铁匠那里打一个。”大顺么么一手沾了红纸水在每块白松糕上点一下,另一只手就快速地把切好的收起来,嘴上还与张小柳说话。
“那为什么还要点上红纸水?”张小柳看着他手边一只大碗里泡着的红纸,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染出来的,把半碗水都洗成了红色。
“哦,这是要送给富来的哥儿家里的,你们如果只做了自己吃,也可以不用沾红水。”大顺么么把切得整齐好看些的收到布袋子里装好,有些表面有脱落不怎么好看的就叠到篮子里。因为仲秋节都要回门或者走亲,所以一般会染些红色喜庆些。
张小柳看了两遍,觉得蒸白松糕十分简单,便与大顺么么说一声,又出去看福来捏糖环。
“柳哥儿,我看小麦捏得就挺好,你也不用再学了。”福来正与小麦在说话,见他走出来努了努嘴朝他说。
“哎,这些是小麦做的?那还真不错。”张小柳看了一眼小麦身前簸箕上放的糖环,与福来的混在一起也看不出什么差别来。刚捏好的糖环就像一朵五瓣的花,只是花瓣和花蕊都是空的。
“我就说捏这个简单得很,不用怎么学--小麦连手绳都学得这么快,何况是这么简单的糖环?”福来一副“看我说得没错”的表情,对自己的眼光十分自豪。
“我原本还在担心明天两个人都不会做,白白要浪费了两斗米呢!”张小柳拍拍小麦的肩,说:“既然你学会了,就在这里帮福来捏完吧!我先回去把糯米泡下去,明天也能早点做。”捏糖环虽然并不复杂,但一个人要捏完这么大的面团也十分无趣。富来和贵来大概都去帮忙喂鸡了,他们家里只剩下福来一个人在帮大顺么么打下手。
“小麦,学堂里有趣吗?”等张小柳出了门,福来才压低声音与小麦说话。
“有趣啊,先生教我们念文章,我们自己温习,还要考背书……”小麦细细数着每日在学堂里重复做的事,以为福来也对学堂有兴趣,特意说得十分详尽。
“你们光坐在下面听先生说课?学堂里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福来瞪大眼,他昨天与人出去玩还听说学堂里的先生都十分凶恶,会拿着木棍打人呢!
“有一半时间是先生在说课,说完了我们就诵读。学堂里没什么玩的,我们的位子都要摆不下了。”
“那有什么好玩的……学堂里的先生真的会拿戒尺打掌心吗?”福来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先生不会随便用戒尺,只有抽背书的时候背不出来才会打掌心。”小麦摇了摇头,见福来一脸畏惧的样子,不由地为陈先生正名。
“你哥哥对你挺好的,还让你去上学堂。不过听起来一点也不好,一天在那里坐几个时辰肯定好无聊。”对于上学堂这个问题,福来与别人玩的时候也曾讨论过,不过现在听了小麦亲口对他说先生真的可能会打人,又觉得好像对学堂里的孩子没有那么羡慕了。
“先生说的东西都很有趣,不会无聊。”小麦一本正经地说。
“小麦,你哥哥有没有说你要念多久?”虽说觉得学堂里的日子无聊了些,但是村里的孩子都知道小麦自从去了学堂,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不用受爹么管束,也不用帮家里干活。
“不知道。哥哥说先念一年,看我以后还想不想去……”小麦是个实诚的孩子,完全不知道福来纠结的心思,努力回想张小柳说过的话。
有了在大顺么么家帮忙的经验,虽然最后做出来的油炸糖环和白松糕的卖相都很一般,但总算也成功了。
过节当日他们杀了一只鸡,跟村里人家换了几块豆腐,连着从自家菜地里摘的青菜做了三个菜,搬了四张小矮凳围坐在灶旁已经觉得十分丰盛了。他们如今也不是家境窘迫得要过节才能开荤,张小柳讲究细水长流的过日子,赵正则和小麦、小松对此也十分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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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仲秋这一年便只剩下三个多月,张小柳才发现自己在这里也已经过了挺长时间。还记得刚来的时候小松瘦瘦弱弱的只能躺在床山哭,现在已经皮得满村子跑。难熬的时候觉得过得太慢,有时候又觉得过得太快。
菜地四周种下的树苗全都种活了,而且已经抽高了许多。右边在砌房子的几人干得热火朝天,给原先孤零零的两件屋子增添了不少生气。
正午时候赵正则和小松都是被禁止出门的,直到日头转弱,小松才在张小柳的叮嘱声中一溜烟跑出去。
张小柳没好气的看着他远去,转头朝赵正则道:“你去找哑叔的时候可得比划清楚,要是把东西算少了可不好。”
“我记得了,不会弄错的。”
张小柳要去找卖糯米的人家,赵正则去定做床、柜等东西,两人便分头行动。家里没什么贵重物件,又有一群人在旁边,他们只把木门掩上就算了。
哑叔家在村西边,也是比较僻远的地方。赵正则已经去过一次,倒是熟门熟路。
“大根么么,在摘红薯叶?”哑叔家也只有并排的两间屋子,不过看起来还有八/九成新,是哑叔的两个兄弟在他成亲时才帮忙盖起来的。赵正则刚走到他家屋前,就看到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子蹲在红薯地手里挽竹篮摘叶子,忙大声喊道。
那块地似乎就是在边上自己用锄头开垦出来的,粗略看去还能见到许多细碎的石子。红薯的长势也不太好,上面的薯藤还非常细幼。
“阿正,你怎么到这边来了?”大根么么听见声音转过身来,只见他左脸从眼睛下方到耳后,被一块手掌大小的月牙形褐色伤疤覆盖着。
“哑叔在家里吗?我要找他做点东西。”赵正则上次已经与他交谈过,也没有对他脸上的疤痕感到吃惊。
大根么么闻言一边直起身从地里走出来,一边道:“在屋里,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这几天净是在那里刨木了。对了,你要做什么东西?急着要吗?我来与他说。”
“东西有点多,你先帮我问问哑叔能不能做。我要打四张四尺宽的木床,两个实木衣箱,两张方桌,一张圆桌……”
大根么么听了也记不太清,走过去推开门道:“你要做这么多东西?我先去问问他。”
赵正则随着他进去,他们这间屋子中间用一扇木制的屏风隔开了,外面一截俨然成了哑叔做木工的地方,里面想来是放着床的。这时在门口就看到地上坐着一个人,几乎被淹没在蓬松的木屑里。
“哑叔,还在做东西呀?”赵正则大声喊着,虽然知道他听不见,但还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哑叔也感觉到了光线的变化,抬起头看见他们两人,动了动嘴唇却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又咧开一个笑容。
大根么么举了举手,把篮子放在地上走过去,朝他比划了一阵。哑叔看了会儿,也伸出手比划了两下。
“他说有空做,你方才与我说都要做些什么?”刚刚一长串的东西念下来大根么么听得也记不清,这时候仔细一想,平时几个月可能也接不了这么多活,又有些高兴起来。
赵正则便照着记下来的东西和数目又说了一遍,大根么么在一旁帮他比划。他与哑叔朝夕相处,自然也比旁人更容易看懂彼此的动作。
“他问你什么时候要?”
“三个月左右,先把床和桌子做好,其他的还可以再迟些。”赵正则一边说,大根么么一边点头继续帮他比划。
“他说没问题,不过要先付一部分钱。”大根么么根据哑叔比划的动作如实说了,又觉得哑叔说得太直白,在一旁补充道:“不是么么信不过你,是要拿钱去买木材--虽然大部分都是从小哥那里买的,但是我们也得付给他。”
哑叔爹么有三个儿子,他是家中的幺儿。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的喉咙里自小就发不出声音。两个哥哥对他还算照顾,自从他学了木匠的手艺,平日里他帮人做木工,除了那些自己带着木材来做的赚些手工钱,大部分都是两个哥哥去深山里帮他找回来的木材。不过毕竟大家都已经是成家立户的人,哑叔也自觉地从收的报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