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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温眼神认真,如同起誓一般,尤安却毫无反应。
半晌,他才冷然道:“师父认为我性子如何?”
尤温道:“不太好。”
他对师父还叫不太好?尤安再愣,面上的笑容全部消失:“好,师父倒知我甚深,既然知道我,就了解徒弟我尊师如父,师父之命,我自然遵从。”
尤温皱眉,心道还是把徒弟气的炸毛了。
尤安眼中带了些许嘲讽:“不过,徒儿也好奇,倒要看看师父一年后怎么陪我走那段江湖路!”
他说完就要甩手离去,尤温脑中突然一片空白,眼里阴霾弥漫,沉声喊道:“尤安!”
尤安一顿,终究还是不想在师父离去之时与他闹翻,只能转身瞪着眼前人道:“师父还有什么吩咐?”
话是冲口而出的,尤安毕竟年少,再精明在亲密人面前还是不能完全控制情绪,可当他定神面对尤温的表情,却扎扎实实瞬间怂了,不是不想惹师父生气,而是确确实实的怕了。
就是神教那个教主老头子,都没这么恐怖。
尤温却没打他,也没骂他。
尤安到底聪明,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撒娇装可怜还有以傲制暴顺便一哭二闹三上吊,可仅是一瞬就立刻反应了过来,赶紧一本正经的表态:“师父,徒儿错了,徒儿一定在华山等师父回来陪我行走江湖。”
话虽然坚定,但明显没诚意,如果此刻尤温还是坦率到傻逼的孟竹,肯定把这小孩抓住了蹂/躏一番,叫他不敢不听话。
但此刻,他不可不忍,尤温心中叹气:“尤安,有一句话叫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尤安不语。
尤温盯着他:“这江湖中拿剑杀人之人,最终多半也是死在他人剑下。我以前不愿涉足江湖,心道明哲保身才是根本,只希望有个安稳的环境,不用骑着瘦马江湖中飘泊,不用见识刀光剑影,可是……”他叹气一声,眼中索然:“我已退无可退,进无可进。”
尤安看他师父神色萧索,心中也难受起来,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小心翼翼的凑到了尤温怀里。
尤温心中一松,却仿佛所有难受才涌了上来,又似乎所有力气在这一刻被抽空,他颤颤巍巍的手一动,就要搂紧尤安,却停在了半空。
半晌,他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手指抚上尤安的长发,眼中迷乱。
此后再养了半个月伤,尤温便决定下山。
下山之前,他又到了示剑台,这个他儿时的小天地,如今的梦魇之地。
可无论他心境怎么变化,这示剑台风景却一如当初。
山高清冷,一阵风刮过,一片片树叶随风而落。
曾几何时,尤温在这里看着吴秋略练剑,衣袖翻飞,挽剑生花,卷起落叶无数。
尤温回忆起吴秋略当时的一招一式,一剑下去,直取树干,剑气凶猛,一时间枯叶乱飞,老树歪倒。
“人拥有力量不难,难的是把力量收控自如,随心所欲,不猖狂,不浪费,却能一击即中。”
尤温剑下急停,眼中神色冰凉,半晌又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天地之声,手中剑随势而动。
一片,两片,三片,四片……
剑势灵动,伤筋动骨,却不见厉害,利剑穿叶而过,内力发而不散。
“玉有五德,君子从之,修身而养性,不可谓不难。”
“玉之德,为润而韧,品高尚;锐不害,似于仁;抑不挠,似于义;垂之坠,似于礼;润有泽,似于智。”
“仁义礼智?”张狂的孟竹突然出现,神色跋扈,冷哼一声,盯着他笑容诡异:“就你?”
尤温剑下一滞,剑气猛的四散,剑上树叶瞬间碎成了粉末。
半晌,他等脑海中的人慢慢消失,才睁开眼望向远山。
以前他知道自己智商不够,总相信事缓则圆,觉得自己慢慢来便行,但那时目标不过自保。
可现在他想成为高手,一个人想要成为高手,苦心坚毅是万万不够的,还要有天分。
如此,他只能靠悟。
他师父性格刚烈,用剑也是坚毅无比,生杀果断,教给他的也是如何最大限度发挥剑气优势,吴秋略却是从小耳濡目染师觅风温润,不动如山,虽然都是修习的华山剑法,剑招相似,杀伤力却大为不同。
吴秋略曾说,师叔剑法猛烈,需要深厚内力相应,如果是他用尤剑逸的打法与高手过招,百招之后就难以为继,但是将内力控制的更为精准,便可多撑些时刻,到时胜负便难定了。
示剑台上寒风凛冽,吹的尤温衣袍猎猎作响,高束的长发也随着乱飞。
他性格实则与师父相似,一旦冲动起来要想完全控制却难,如何才能结合两种修习方式?
他的眼前,有孟竹,也有尤温。
孟竹性格霸道,难以自持,尤温性格温吞,却有仇恨。
从张狂的孟少,到一心向善的孟竹,到穿越后处处忍让的尤温,到如今的尤温,还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时光飞逝,直到斜阳半明灭,尤温才翘唇一笑。
他突的横剑一辟,那歪倒的老树咚的一声彻底倒了下来,尤温往后一闪,剑势再起,乱空中无数乱叶,纷纷被一剑而斩。
他剑中又慢慢柔和,穿叶而过。
半晌,尤温看向剑上树叶,眸光温柔。
“一片,两片,三片,四片,五片……十五片树叶!大师兄好厉害,你这是烤串呢!下次不妨用牛肉一试?”
这一次,他只想拿应无鸠试剑!
尤温下山,华山又是不少人来送了,小程岳已经开始学走路,一拐一拐的来送尤温,眼神在众人身上一扫,便直奔小师兄。
尤安戳了戳她脸颊,程岳赶紧鼓了鼓自己肥嘟嘟的脸颊献上去求捏,尤安得意一笑,被程岳亲了口也丝毫不在意,又跟着她嗯嗯啊啊几声。
师秋华笑看着,眼中又忽然带泪,她目光转向尤温,轻声道:“报仇要紧,但你也要注意自个。”
尤温无声点头。
那边,程岳被逗的咯咯笑,啊啊啊的越发来劲儿了。
尤安哟了一声:“小师妹越发中气十足了。”
尤剑逸叹道:“别逗你师妹了,尤安,你好好送你师父吧。”
尤安称是,再看尤温,却见他满脸笑意的看着自己,不由撇嘴。
两人相携下山。
深秋的山中自然清冷,而且这天色还早的厉害,尤安半打着盹下山,兴致实在不怎么高。
尤温知道他还在气,也不知道该如何化解,只能时不时瞄他几眼。
尤安突然道:“师父再看我,我又要误会师父舍不得我了。”
尤温毫无防备被吓的猛咳。
“师父小心伤口。”尤安提醒了句,又有些无奈,这喜欢看就看,为什么看他像做贼似的?他又不会突然变成个猪妖虎精吃人,再说就算他吃人,逃就是了,这么看他做什么?
连程岳喜欢他都能大大方方的,虽然师父有些时候过于固执,但他又不嫌弃师父喜欢他,要下山离开之人分明是师父!
尤温好不容易咳完,已经感觉伤口隐隐作痛,又开始唠叨起来:“你……你在华山,要好好照顾自己。”
尤安胡乱嗯了几声,对尤温道:“应魔头武功高强,师父遇到了也要智取才好。”
尤温点头。
“就恐怕你智取不到,反而叫他智取了。”尤安道,又看他师父一眼。
尤温被尤安看得抿唇,他决定带伤离开把徒弟得罪的够呛,实在怕他再找自己发脾气,自己虽然师权在握,但是……
总之徒弟生气他也难受。
这就好像,尤安情绪一波动,他的七情六欲也就跟着随之起舞,还波澜壮阔,又似明知道前面是泥潭,一脚踩下去肯定软绵绵难看之极,却再也做不到脚踏实地。
古人成语用得好,这就是典型的泥足深陷。
两人四目相对,尤安眼中隐隐担忧,尤温生怕他伤心,赶紧道:“我一定安好回来,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尤安点头,不再说话,目送他师父慢慢离去,心道师父自此一去,又是一匹老马相伴,还多了仇恨相依。
而仇恨,早已在他心中翻搅多年。
两个月后,尤温写回来了第一封信,语句简单,字迹潦草。
尤安拿着信在院子里坐了许久,寒风似刀,将他的刮成了通红,他却似乎毫不在意。
信上还有血迹,掩住了愚钝两字,需要细细辨认。
为师愚钝,再遇七十二舵之人,竟依旧难以痛下杀手,反为其伤。只是世间你争我夺实在可怕,为师只盼你平安喜乐,师父健康长寿,少造杀孽也算为你们积福,但这次,只怕是躲不过了。
落笔仍旧是为师甚念。
尤安叹气,他师父写信都能说一句为师甚念,为何到了见面,却提都不提。
信上带血,尤温又怎么会那么不小心?想必是已经无法顾及,这人是蠢到要给自己写封绝笔信,却写成如此模样。
信寄回来就需要十天左右,这会师父是已经归天还是在苦苦挣扎?
尤安缓缓站了起来,再望天空。
初雪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 QAQ
今天的作者有话说可能有点啰嗦,有三件事……
第一:万分感谢所有点击了收藏了评论了本文的姑娘们!鞠躬!你们的支持是我的最大动力!另外,快14W字了,我能打滚求撒花么……忐忑ing
第二:领导让周三出差……那天更新是来不及上了,所以周三要停更一天,周四争取更,囧。今天4500+,诚意满满~算是补了周三的?
第三:前方高能提醒!明天有尤攻第一次杀/人的描写,虽然这是走向黑化(?)的第一步,房子还是觉得与和谐有冲突,虽然笔力不及,描写的不血/腥/暴/力;但是不适的姑娘可以直接跳过哦。再次鞠躬!
☆、杀人之仁(全)
尤温捂着伤口藏在客栈房间内。
他寄出信才一天,就被堵在了这客栈之内,那信也算歪打正着寄得及时,却不知道徒弟见了是什么表情?
门外的人却也没想到尤温会在客栈内,边走边侃大山:“那尤温也算大侠?逃跑本事倒是一流。”
尤温吸了口气,望向手中剑上来不及擦的血迹。
另一人道:“老大说了,只要找到那小子就能拿五百两赏银,若是直接杀了他提头去见,更是赏银千两!”
尤温闭目,听着两人脚步不稳的回了隔壁房间,猜测他们应该是喝的稀里糊涂了,然后忍痛站起身来,他一步一步的走,鲜血便随着他的动作一滴滴的滴在地上,晕染开来。
他耳力极好,听了半天墙角只待他们睡着便要离去,可惜刚到门口不远处又传来鬼鬼祟祟的声音。
此时已是深夜,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在这说话?
门外,小二低声道:“客官,客官,我说的那位浓眉大眼身上带伤的客人就住这间!”
连四十随手掏出了块碎银丢个店小二,厉声道:“此事你不可张扬,要是弄砸了大爷我的大买卖,我可不会放过你!”
那小二连连点头弯腰,再看那人手已放在刀柄上,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落荒而逃。
连四十阴冷一笑,屋内重伤之人值一千两白银,这数目可是他以前不敢想的,而且总舵主一高兴,说不定还能给他个堂主当当,他再用赏银收买人心,当个分舵舵主还不是小事?
想到这里,连四十脚步越发轻柔,只是他脑中胡思乱想,眼里尽是贪意,用小刀撬开了门,又小心翼翼的扣上,便向屋中床铺摸去。
屋内血腥味弥漫,房间漆黑,连四十保持着杀人之姿向前挪动,却突然感觉后背一阵风扫过,他就被人捂住了嘴巴,紧接着,脖子上多了一把剑。
尤温本就是强弩之末,赶紧点了那人穴道。
连四十心中此命休矣还没休完,就模模糊糊的感觉到点他穴道之人居然气力难继直直的倒了下去,他鼻子一嗅,感觉屋内血腥味更浓了,心中不由惊喜,暗骂这人傻瓜竟然不杀他,又盼眼前人自己晕死过去,好叫他明天一早上就能安安稳稳的砍了他人头。
不过,这天可真冷。
连四十全身血脉难通,愣是站了两个时辰,却见地上的人一动不动,恨不得就一口痰吐在他身上,不过,一想到反正能要他的命,又觉得受这点罪也算值得了。
又站了会,连四十突然手上颤抖,他心中狂喜,甩了甩胳膊,脚下一动,一阵酸麻差点摔倒,此刻他却无暇顾及自己的状况,颤抖着双手举刀一仰就要捅/下去,人却直直撞在了剑上。
尤温手中一送。
一剑穿喉!
尤温忍着恶心与恐惧抽剑,只感觉鲜血溅在了他脸上,他胃中一阵翻腾,差点呕了出来,却听那人倒在地上之后竟然手足乱踢,呜呜咽咽的叫出声来,尤温眸中一呆,手臂施力跪爬到了连四十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