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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三夫人褪下手腕上玻璃种翡翠镯子塞给素儿做见面礼。
王素儿见颜老太太点了头,便道谢收下了。三夫人拉着素儿的手叫她一起坐在罗汉床上,素儿不敢造次,最后坐在三夫人下手处的绣墩上。
三夫人自来熟的和王素儿聊天,问她多大了、读了什么、平时喜欢什么等闲话,素儿一一谦词答了。
颜老太太淡淡的笑着,崔妈妈则喜不可知站在一旁,当素儿谦虚说自己“跟着表姐妹一处上学,学的不过尔尔”时,崔妈妈几乎要跳出来解释其实自家小姐在学堂出类拔萃,彩屏瞧见颜老太太使了个眼色,便找了个借口拉崔妈妈出去说话。
三夫人和素儿说了两柱香时间的话,最后意犹未尽道:“听说贵府九小姐也来了,说起来,她满月和周岁的时候我都去府上贺喜过呢,那时候还是个粉嫩嫩的小婴儿,也不知如今是什么俏模样儿。”
王素儿正待开口赞睡莲,却被颜老太太捷足先登,谦虚一番道:“九丫头如今十一了,尽淘气着呢,怕是冲撞了三夫人。”
三夫人捂嘴笑道:“小孩子家么,都是淘气着长大的,我家汐儿小的时候比她哥哥顽皮。如今大了,才收敛些,像个淑女模样。”
三夫人和颜老太太说笑着,心里却暗道:来之前就打听清楚了,颜府嫡出的九小姐和这位王姓表小姐一样,都是老太太亲自教养着,可老太太这句看似谦辞,其实大有深意,难道九小姐真的有些什么不妥……?
在颜府用罢晚宴,同来贺喜的魏国公三老爷接了妻子三夫人和女儿徐汐回到国公府在杭州的别院歇息。
房内,三老爷和三夫人异口同声道:“如何?”
两人皆是一怔,然后苦笑道:“你先说。”
三夫人亲自给三老爷泡了茶,端过去道:“夫为大,老爷先说。”
三老爷接过茶杯,却无心饮用,叹道:“仅仅两年时间,我们魏国公府就大不如以前,京城千里之遥,圣眷慢慢淡去,消息也不灵通,长此以往,我们魏国公府与其他镇守南京的普通将军府有什么不同?”
“以前这位颜大爷、包括东平郡王世子爷对我都有结交之意,如今见了面,却不过点头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而已,我左右试探了半天,却半句有用的话都套不出来。”
世态炎凉啊,三夫人深有感触道:“我也碰了软钉子——连东平郡王世子妃的面都没见着,据说是病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颜大夫人忙着招呼人,是颜家老太太接待的我。这个老太太是个有真本事的,一个继室,连亲儿子都没有,然能坐稳位置,安享晚年。可不知是老太太早已不过问世事,还是有意避着我,总之,我也打听不到京城的消息。”
三夫人话题一转,道:“对了,颜大人和世子爷没有问起过父亲么?”
“怎么没问?许家不知天高地厚的三小子在扬州城这么一闹,他们能不知道父亲出事了?”三老爷又是一叹,说:“只是他们也知道其中的蹊跷,都不敢搀和进来,只是问候了父亲的身体如何等等。”
“老爷是怎么回他们的?”三夫人道。
三老爷摊了摊手,道:“我能说什么呢?只能说父亲身体很好,只是今春膝盖的老毛病犯了,慢慢调养着。”
三夫人泫然欲泣道:“父亲遇刺生死未卜,大哥也不知将他老人家安置在何处调养,连对你这个嫡亲的弟弟都不肯告知实情,妾身实在是心慌的紧,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整天强颜欢笑,还不得不听从大嫂的指示,在这个竟要关口带着汐儿来扬州寻门路。”
魏国公府中,大老爷是世子,二老爷是庶出,三老爷和大老爷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魏国公被刺,世子大哥秘密将国公爷转移到不知名的地方养伤,还将三弟遣来扬州。
三老爷对大哥向来言听计从,如今看到大哥如此行为,加上媳妇的枕头风吹了几十年,心里也不免觉得寒心——难道父亲已经遇害,大哥故意隐瞒不报,还借口将自己派到扬州,以确保他继承魏国公的爵位么?
想到这里,三老爷莫名一慌,嘴硬道:“大哥肯定有苦衷的,所以才会要我们来扬州。”
“既如此,为什么单单把咱们的幼子漩哥儿留在南京?”三夫人眼泪簌簌落下,道:“咱们从来不和大哥大嫂争些什么,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兄弟情深,三老爷替大哥辩解道:“你啊,就是喜欢胡思乱想的,漩哥儿还小,他跟着来只会添乱,再说咱们长子潮哥儿不还是跟着一起来的吗?”
“大哥说潮哥儿已经二十了,你再挑剔下去,恐怕要耽误孩子的亲事。颜大人是迟早要回京城入六部的,据说户部和吏部都有可能。这样的话,颜家五爷在翰林,是天子近臣;颜家九爷在五城兵马司,颜家在京城根基深厚。大哥的意思是,是最好能和颜府结一门亲事,以后京城也有个能帮着说话的,免得皇上真忘记咱们国公府。”
三夫人脸一红,想以前宁壁亲事未定时,颜大夫人曾经有过看中潮哥儿的意思,可当时她觉得颜大爷和大夫人都是庶出,有些瞧不上宁壁。可现在宁壁嫁入湖广布政司布政使王家,三夫人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唉……。
三老爷那里知道这些过往,只是叹道:“今天颜大人见了潮哥儿,很是欣赏,说他有个庶出的女儿——。”
三夫人一听,心道一定是那个叫做玫儿的庶女了,三夫人气得脸都白了,立刻打断道:“老爷说什么呢?我和老爷都是嫡出,潮哥儿是我们的长子,堂堂魏国公府难道败落到了嫡孙要娶一个庶女为妻的地步了吗?!”
“那玫儿我也见过,模样行事倒也不差,可她输在出身上,嫡庶天壤之别。”三夫人说道:“她还不如颜老太太那个叫王素儿的外孙女呢,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嫡出,虽然父母都没了,但是如今老太太把她当孙女疼。”
“你可别忘了,老太太还有个亲嫡孙颜宁佑呢,十几岁的年纪就是举人了,去年春闱落榜,听说两年后事极有机会中进士的,将来有三位伯父提携些,官场上肯定有所作为。”
“那宁佑便是王素儿将来的靠山了,即便是宁佑暂时不能成材,京城里不还有个颜老太太吗?我瞧着老太太身体极好,能活个十几二十来年的,有她老人家督促着,颜家三位老爷还不得帮帮潮哥儿?”
三老爷听媳妇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心动了,正待问那位王素儿细况时,宝贝女儿许汐提着食盒进来。
“知道父亲母亲晚宴不曾好好用饭,女儿吩咐厨房做了些清粥小菜来。”徐汐亲手摆饭布筷道。
三夫人见女儿贴心懂事的小模样,心都化成了水,三老爷也频频点头。
徐汐一笑,道:“方才隐隐听说要要给大哥挑媳妇,女儿有一言,不知该说不该说。”
三夫人一副柔肠道:“但说无妨,横竖这里没外人。”
徐汐一边给父母布菜,一边说:“女儿今天给颜大小姐添妆,借着叙旧情的机会,竟从宁壁那里套了好些话来。”
三夫人噗呲一笑,说:“她一个天真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母亲你别笑呀,我还没说道正题呢。”徐汐夹了一筷子笋丝给母亲,说道:“依女儿看,大哥若娶了颜家九小姐,以后不愁前途。”
九小姐?三老爷和三夫人一片茫然。颜家九小姐不到两岁就送到老家成都,前年直接回新都燕京,他们所知了了。
徐汐正色道:“其因有三,第一,九小姐不是传说中的病痨,她身体好着呢,是颜府嫡子嫡出的嫡长女;第二,九小姐和如今后宫最得宠的康妃的外甥女颜如玉、也是她们颜氏家族族长的大小姐是极好的手帕交,在成都一起长大,情分极其浓厚;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徐汐低声道:“宁壁偷偷告诉我,说她母亲曾经无意间说漏了嘴,说她这个九妹妹和颜府以前的大小姐长的极像,而她已经去世的大姑姑,和先皇后年轻的时候——。”
啪!
三夫人手里的筷子落地,她喃喃道:“是她!金陵十八钗之首,那天葬身玄武湖的时候,我也在场……。”
作者有话要说:徐汐奇兵制胜,宁壁还是单纯了。
魏国公这一代名字都带水,潮,汐,漩等,从三夫人和三老爷对话来看,魏国公也宅斗来着其实,大户人家很少有清净的。
图1是素儿的蜜蜡金蝉簪子,蜜蜡和琥珀是同一物质的不同表现形态,蜜蜡和金器巧妙镶嵌,成为一对活灵活现的蝉。出自明朝万历三十七年沐叡墓地。
图2是素儿的缠丝玛瑙坠子,出自明朝南京紫金山功臣墓地。
披星戴月徐潮访客,扬州瘦马自荐枕席
“原来母亲也是十八钗之一?”徐汐有些惊讶。
三老爷则柔情款款的看着妻子,道:“你母亲出身书香名门;当年又——。”
“相公莫要提什么十八钗了;当年玄武湖惨剧实在太骇人。”三夫人仰脖喝了半盏茶;才慢慢镇定下来;凄凉一笑,道:“当年颜家大小姐若不是因这个虚名得罪了贤妃娘娘,怎么会惨死湖中?连襄阳侯府家的小姐也受了牵连,冤死湖中。”
三老爷沉默不言;玄武湖画舫神奇沉没,两家女儿淹死,这件事瞒得了平民百姓,但是瞒不过他们这些勋贵,宫里宫外的传言、之后颜老爷子疯狂反扑板倒杨阁老;甚至连带着颜家的亲家魏家离奇衰落,慢慢也有了蛛丝马迹,只是大家心照不宣而已,谁家没有秘密?谁家的秘密能一直长埋地下?就连皇上对先皇后的苦心也慢慢浮出水面……。
三老爷夫妇心有灵犀,相视一眼,一齐点头道:“就是她了。”
“可是,颜家未必肯松口将九小姐许给咱们,毕竟,潮哥儿和国公爵位远着呢。”三老爷苦笑道:“而且从颜家以前的婚事来看,他们比较倾向于和书香门第联姻,咱们是勋贵世家,几代人都是武将。”
“话虽如此,可是也有例外。”三夫人道:“颜五爷的继室是襄阳侯府旁支的嫡女、还有那个兼祧一房的莫夫人,是淮南伯府小姐。”
三老爷摇头道:“颜家当时看重杨氏做继室,不是因为她出身襄阳侯府,而是因为她祖父和父亲都是凭自己本事考科举,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再说那个莫氏,以前不过是个姨娘,倘若那时颜五爷预知淮南伯会起复,那里会沾染这个大麻烦。”
被丈夫这么冷静一分析,三夫人有些气馁,靠在黄花梨圈椅上,茶饭不思。
徐汐乖巧道:“母亲莫要生气,此事当从长计议,横竖那九小姐才十一呢。”
三夫人气笑了,道:“可你哥哥已经二十了,人家小姑娘可不能等。”
徐汐立刻道:“不是还有漩哥儿吗?他与九小姐年龄倒是相当。”
三夫人笑着拍了拍徐汐的手,道:“颜家捂住这个九小姐轻易不让见人,摆明是以后要做长子或者当家媳妇的,不是母亲说丧气话,这门亲事是极不般配的。”
徐汐但笑不语,殷勤给父母布菜劝食,内心却暗道:明地里不行,暗地里算计不就成了嘛……。
魏国公府扬州的别院在瘦西湖二十四桥的西面,景致是极好的,此时夜深了,一弯新月如钩,站在楼台之上,隐隐约约就能瞧见远处二十四桥笼罩在柳丝烟雨中。
可是魏国公府三老爷夫妇无心赏景,他们焦急等待着夜访未归的长子徐潮。
“四少爷来了。”仆人低声通报道。
“父亲、母亲。”头戴黑色飘飘巾、身穿半旧宝蓝色道袍的徐潮登上楼台,身上还残留着酒气和脂粉香。
三老爷上身一挺,忙问道:“许承曜那小子怎么说的?”
徐潮回道:“嘴紧的像蚌壳似的,儿子撬不开,有负父母重托,甚是惭愧。”
三夫人心疼长子,递过一盏醒酒汤,维护说道:“你莫要怪罪潮哥儿,他已经尽力了。那永定侯府三小子打小就是个难缠的主,永定侯和侯夫人那样纵容的养着,居然还没把他养残,如今许三爷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永定侯的嫡长子十七八岁都还没封为世子,看来这爵位迟早要落到许三爷手里了。”
“当年老永定侯接连娶了三位妻子,个个都没有生育,而且早早的去了,老侯爷落下克妻的名声,膝下只有两个妾侍所出的庶子,万般无奈之下,才请封庶长子许承昆为永定侯世子。谁知老永定侯枯木逢春,第四任小妻子产下了唯一的嫡子许承曜。”三老爷靠在包裹着温暖熊皮的圈椅椅背上,说:
“这三小子是遗腹子,他生下来时,许承昆已经继承了爵位,木已成舟,许承曜若不成器,他还能把爵位传给自己的嫡子,可如今许承曜圣眷正浓——。”
三老爷看着妻子,眼神有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