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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儿和周妈妈、连同一直大醉未醒的周管事被拖到堂外结结实实挨了二十板子,木棍落在肉体上的闷响声声入耳,似乎还能听见血管迸裂、皮破肉烂的声音。
颜睡莲听得心惊,被老族长夫人牵了过去,刘妈妈欲捂住睡莲的耳朵,却被老族长夫人一个眼刀瞪得缩了回去。
老族长夫人说:“要撑起一个家谈何容易,小姐迟早都是要经历的。”
棍声结束,婆子回来复命,老族长看天色黎明将至,城门也快开了,就吩咐说:“随便找几件衣服给他们,套了马车扔到城外去,若是敢回成都城,就乱棍赶走,就说是我说的,颜氏族人都不许收留他们,免得辱了我们颜家的名声!”
婆子领命而去,老族长又对着刘管家和刘妈妈父女说:“你们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待会清点这些箱笼,是祖宅里的东西就一应收回。剩下的银两财物都是先五夫人留给九小姐的,自然是要归九小姐自己保管。”
颜睡莲拿着红宝石凤钗递给老族长夫人, “这一件是如玉姐姐的,理当归还。睡莲没有管教好下人,家里出了这等丑事,他日定当上门赔罪。”
“唉,你也不容易。”老族长夫人接过红宝石凤钗,暗想这东西若是落在某个男人手里,传扬出去必会影响到孙女的闺誉,她最后要灌周妈妈全家哑药,也是考虑到绝了后患。
送走了老族长夫妇,颜睡莲回了东篱院,她忍住疲倦吩咐刘妈妈,“你和管家清点完箱笼,就从我的那份里点出一百两银子,再把他们家的衣服和首饰匣子打成包袱,寻个小船送他们上路,不拘那个地方,这些银子也够他们全家卖些田地过活了。”
刘妈妈先是一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小姐真是菩萨心肠,奴婢这就照办。”
“毕竟服侍过我和母亲,我实在不忍心看他们沦落成乞丐。你去忙吧。”颜睡莲摆摆手,熬了一整夜,这个九岁的身体急需要休息。”
蜷在被窝里,她想着:几乎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只是周妈妈的结果比她想象中要惨烈许多。
八月初五的那天是装病,之后也是装馋,故意暗中求周妈妈偷带肉食进来,为的是拉近两人的关系,让周妈妈放松警惕。
八月十五那夜,刘管家派出一路人马暗中跟着颜睡莲和周妈妈,另一路人马则放倒了人牙子,威逼利诱出他和周妈妈碰头的地点。
所以当周妈妈以如厕为借口躲到林子的时候,来“抢”颜睡莲的是刘妈妈的丈夫刘管事和大儿子刘柱。
颜睡莲回了府,西偏院的艳儿父女吃了掺了迷药的月饼,睡得人事不省,刘妈妈先在周妈妈的箱笼里塞进一些东西,最后放了一把火,秋天本来就干燥,火势很快蔓延起来了……
颜老族长是邻居,无论是怕殃及池鱼或者念及同族之情,都会来救火。之后颜睡莲就顺水推舟请族长帮忙审家贼,原本刘妈妈栽赃的只是玉白菜和采菱的首饰,后来颜睡莲翻看箱笼时意外发现有一件镶红宝石凤钗是颜如玉的物件。
这凤钗或许是前些年颜如玉来家里串门时丢失了,周妈妈拾得,却又贪心干脆私藏起来。
不过这东西出现在箱笼里,人们只会说周妈妈偷到邻居家里,就更有理由请出颜老族长主持公道了。可是她没料到,就是这件凤钗让族长夫人决定灌周妈妈一家哑药……
睡到了下午起了床,用完了饭菜,正在漱口,刘妈妈回来复命说,“周妈妈一家三口跳江自尽了!”
祸事成双风波又起,孙家二房强娶素儿
颜睡莲一噎,茶水呛进气管,猛烈咳嗽起来,刘妈妈连忙给睡莲拍背顺气,好容易才平复了。
“你细说,到底怎么回事。”颜睡莲问。
刘妈妈局促的绞着帕子,脸色灰白,像是也吓得不轻,“中午的时候,奴婢打点好衣服银子去了城外,心想着他们身上有伤也走不远,有人说他们往万里桥码头方向走了,可奴婢去码头上打听,就有船工挑夫们说是今日一早有三个人一起投江……”
“捞出来一具尸体,奴婢去看了,正是周妈妈。因怕人多嘴杂说闲话,奴婢大胆做了主,说这三人偷了主家的东西被赶出来,羞愧之下投江,我买了副薄棺材,给了那些捞尸人二两银子,把周妈妈抬到城外的义庄里。”
“那捞尸人见惯了投江的,他们说江水漩涡暗流极多,另外两具尸体估计早就卷走了。”
刘妈妈见颜睡莲的脸色越来越差,又补上一句开解道:“小姐别担心,主家惩治家奴天经地义,凭他们家的恶行,即使打死不也算什么的,官府也不会追究,更何况族长开恩留了他们的性命,是他们不知道珍重,自寻短见……”
颜睡莲没听刘妈妈继续解释,脑子里乱哄哄的,“你且先退下,我单独待一会。”
受上一世的教育,她的观念是对生命怀着绝对的敬意和尊重的,即使周妈妈和艳儿害她在先,却也只是未遂,罪不致死,周管事是个醉鬼,整个事件与他不相干,可是他依旧要背下罪责。
可这个时代的规则就是如此,在上位者的眼里,生命如蝼蚁一般,纵使她贵为世家小姐又如何,如果她被拐卖——哪怕是消失一夜后囫囵个回家,也是形同失贞,生不如死的。或者有一天父亲获罪下狱,她同样没有活路的!
天地若不仁,便以万物为刍狗!
她处处小心、时时在意尚不能完全左右自己的命运,很多时候,靠的是不可琢磨的运气,唉……
周妈妈一家跳江自尽这件事情有些蹊跷,依以往他们“孜孜不倦”一次又一次算计祸害,应该不会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难道是觉得翻身无望,又觉得全家熬不过苦日子,所以干脆寻了短见……?
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打断了颜睡莲的思绪。
有人在哀求,“求妈妈通融通融!让我见一见九小姐!再等下去,我们家小姐就要被王家那帮狼心狗肺的族人逼死了!”
刘妈妈拦在门口,面露难色,“崔妈妈,我们府上昨晚失火,九小姐劳累了一夜好容易才休息一会,刚才又——,您且先等等。”
听声音好像是素儿表姐的奶娘崔妈妈,难道是七姑太太病情加重,王家的人又上门来闹了?糟糕!王素儿是个没主意的,那里能应付的了那群虎狼亲戚。
颜睡莲说了声:“请崔妈妈到小书房说话,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在刘妈妈的服侍下,颜睡莲换上见客的大衣裳,一照镜子,见自己脸色有些苍白,可能是昼夜颠倒、又要导演出失火擒贼这场大戏的缘故。最后刘妈妈替她扫了些胭脂在脸颊上,才觉得气色好了些。
小书房里,崔妈妈连连磕头哭诉道:“求九小姐去见见我们太太和小姐吧!那王家人真不是个东西!气倒了太太,欺负我们家小姐,还要抢夺家产啊!”
“七姑太太又病倒了?”颜睡莲眉头紧锁,示意刘妈妈扶崔妈妈起来说话。心想这王家人简直就是入骨之蛆,毫无廉耻之心!
盯准了孤儿寡妇的钱财不放,前些年打着过继的名义,要一个好吃懒做的流氓给七姑太太当儿子。刚消停几年,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恶心人!
崔妈妈坐在小杌子上哽咽道:“昨晚原本是中秋佳节,王家族长嫁到孙家二房的大姑太太,打发管事妈妈打着送中秋节礼的幌子进了屋,可一坐下就说她们是来提亲的,要娶我们家小姐给他们二房三少爷当媳妇。”
颜睡莲大怒:“欺人太甚!素儿表姐才十二岁,当哪门子的媳妇?更何况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即使看中了素儿表姐,想要结亲,也是当家主母和媒人一起上门先询问七姑太太的意思,那里有派个管事妈妈提亲的道理?!”
崔妈妈哭道:“那三少爷是个在外室养的庶子,前些日子刚刚认祖归宗,文不成武不就的,那里能配的上我们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太太当场气得晕过去,那管事妈妈就赖在我们府上不走,硬是要讨要我们小姐的庚帖去和八字啊!”
颜睡莲强忍住怒气,“崔妈妈,难道你们府里的下人都是死人不成?!明知孙家二房提亲之事于理不合,那管事妈妈还气倒了我七姑太太,你们怎么不把她赶出去?”
崔妈妈啪的一声跪地,“奴婢也是这么说的,要她们撵出去,可是——可是没有几个下人听使唤的……”
颜睡莲顿时扶额,“你这个内管家是怎么当的?连下人都使唤不上?”
崔妈妈脸色一红,“自从老爷去世后,太太将家里下人遣散了一半,留下的大半都是王家的家生子,这些家生子又都和王家本族仆人们粘亲带故的,那管事妈妈是王家族长大女儿的陪嫁到孙家的丫头,和王家本族仆人相熟。所以,即使奴婢下令,也没有人动手撵人,剩下几个对太太小姐忠心的,又势单力薄,实在是……”
颜睡莲明白了,造成目前这个局面,与七姑太太用人不当大有关系,家生子固然比外头买来的忠心,但是家里没有男丁,绝了子嗣,用家生子反而是大麻烦!
因为七姑太太是个似乎时日不多的病人、素儿表姐过几年就要出阁,两个主人都不能在宅子里长留,这些家生子觉得随时都会被舍弃,前途渺茫,所以干脆暗中投靠王氏本家。
昨天二房来提亲绝非临时起意,必定是先笼络过府里的家生子,说不定还许下了种种诺言,早就开始算计七姑太太的陪嫁和大宅子了!
里应外合之下,崔妈妈如何还能弹压住起了异心的家生子!
崔妈妈哭诉道:“太太到现在半昏半醒,小姐只是在病榻前哭,奴婢又是个没用的。那二房的人在府里白吃白喝,弄得乌烟瘴气。奴婢想着如今能救我们府上的,只有九小姐您了,所以奴婢冒死偷偷跑出了来,求九小姐做主啊!”
这崔妈妈不是个好管家,但贵在对七姑太太和表姐忠心耿耿,同样是奶娘,周妈妈可就……斯人已逝,多想无用,颜睡莲不由得一阵感慨。
“崔妈妈先去洗把脸,吃点东西养足精神,待会领我去你们府上。”颜睡莲吩咐刘妈妈:“叫刘管家来,我有事相商。”
刘管家早得了风声,就在东篱院外候着,见女儿来唤他,便跟着去了小书房。
颜睡莲先是转述了崔妈妈的话,而后说道:“七姑奶奶是我祖母嫡亲的女儿,这其中的厉害你是最明白不过的,此事我们颜家断然不能袖手旁观,必定要倾力相助,让那王孙两家再也不敢打她们孤儿寡母的主意。”
刘管家连连称是——他当然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如今京城颜府当家主母虽然是五夫人杨氏,但是成都老家祖产一直由颜老太太牢牢把在手里!想当初,睡莲的生母魏氏也没将手伸到这里来。他能在族宅里过上安稳日子,背后的依仗是颜老太太。
颜老太太是继室,如今京城颜府里,五爷是颜老太爷嫡妻所生,大爷和九爷都是妾生的。她亲生一双儿女,儿子七爷四年前没了,女儿七姑太太是指腹为婚,远嫁到了成都王家,颜老夫人每次写信都反复叮嘱他要照应七姑太太。
如果七姑太太出了什么事,他难辞其咎!
所以刘管家很干脆的说:“一切听九小姐安排。”
“事发突然,暂停修缮西偏院烧毁的房屋,把所有能调动的人手集齐了,准备好绳子棍棒等物件。”颜睡莲顿了顿,“多带些粗壮的婆子,手脚利索口舌厉害的丫鬟也行,王家族长不仅不庇护我七姑太太,还纵容女儿的婆家孙家欺负孤儿寡母,他们先撕破了脸,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你从我私帐上支取银子,跟我们去七姑太太家的家仆这个月月钱翻倍——。”
刘管家摆手道:“这个如何使得?为了七姑太太的事,肯定是从公帐上支出,那能使您私帐上的银子。老太太知道了,必会写信骂我的。”
这如同四年前七爷的丧事,颜睡莲用自己的衣服首饰钱风风光光大办一场。颜老太太从京中写信大骂刘管家榆木脑袋,墨守陈规,说孙女睡莲贤孝,还命刘管家除了要补齐睡莲的份例,另外还从族产公帐上支了二百两银子提前给睡莲过年大红包。
如今再次遇到类似事件,刘管家若还不知变通,就枉为管家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此事并非彼事——七姑太太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颜睡莲说道:“况且如果走了公帐,必定要说明事由,这样的事传到了京城,祖母面子上会不好看,你且先从我帐上支,祖母疼我,私下就补给我了。”
刘管家拜服,“是,小姐考虑的周到。”
“此事王孙两家定是谋划许久的,不会轻易收手,你尽快禀告给我们颜老族长,他也好有个准备。”颜睡莲问刘妈妈,“你家刘掌柜和巡街的捕头皂隶可相熟?”
刘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