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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不能排除舅舅想从母亲嫁妆里做点手脚的可能性。
嫁妆闹剧的结果是鱼死网破!舅舅被赶出颜府,祖母和父亲也不再考虑母亲娘家的未嫁女。
也就是说,最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后妈的人选被舅舅搅黄了。
这——这不是白说吗?周妈妈气急:“好嫂子,我这心里成天七上八下,你就疼我一回,赶紧说最后定下谁家的闺女吧。”
周妈妈急得上撺下跳,辛槐家的看够了笑话,这才缓缓道:“襄阳侯庶出旁支的子弟、已故颜老太爷任国子监祭酒时的学生、现任济南府同知杨轩的嫡女。”
周妈妈一愣:“啊!勋贵子弟的嫡女做填房?这好像是咱们颜府捡了便宜。”
“便宜可不是乱捡的。”辛槐家的怜悯的看了看床上“熟睡”的颜睡莲,“颜家为什么一定要送不满二岁的九小姐跟着棺椁去千里之外的成都老家?不是为守孝,也不是为了调养身体。”
辛槐家的露出一抹讽刺的微笑,“为的是一年后娶贵女进门,不让这个原配嫡女留在颜府,碍了新夫人的眼!”
新夫人喜得龙凤胎,浣花溪四女忙蹴鞠
半个月后,虚弱的似乎随时能断气的九小姐颜睡莲和母亲的棺椁被一起打包,上了官船去成都。
一年后,颜府张灯结彩,迎接十里红妆的新五夫人杨氏。
新夫人进门第一年就生了一对龙凤胎,母子平安。
双胞胎百日那晚,许久未添丁的颜府放了半夜烟火,庆祝五房终于有了嫡子。夜空被璀璨的焰火映衬得如梦似幻。
新五夫人杨氏唱着歌谣哄摇篮里白胖的女婴睡觉,看着丈夫小心翼翼抱着吐奶泡玩儿的男婴,心里顿时一阵满足。
下人们得了赏钱和双份的月钱,还做了新衣裳,都说新五夫人是个有福的,个个都愿意去新夫人的泰正院里办差,说沾了她的福气,一年办事都顺当!
只有莫姨娘的东轩阁冷冷清清,她独自站在庭院中看了半夜的烟花,侍女言语中有安慰之词,莫姨娘平静的摇摇头,淡淡道:“一切才刚刚开始,新夫人知道怎么坐稳她的位置,而我,懂得男人的心。”
刹那间,莫姨娘的笑容比烟花还要灿烂。
没有人提到九小姐,好像她从未存在过。也就在那一刻,千里之外的颜睡莲从梦中惊醒,她趿着毡底布鞋,绕过外间值夜的丫鬟,偷偷出了门,庭院被细雪打扮的粉雕玉琢。
睡莲抱膝蹲在雪地里,肥嘟嘟的手指划了“生日快乐”四个字:差点忘记了,今天是自己前世的生日。
……
承平二十三年,清明节后,花开春暖。
在成都都第四个年头,六岁的颜睡莲有些乐不思“京”了。
她甚至想,三国演义里的刘禅那句“吾乐不思蜀矣!”绝对是为了保命,不得不违心说混账话,这样司马昭才能让他继续活下去。
成都如刚刚出浴的豆蔻美娇娘,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五代十国蜀后主孟昶为讨好宠妃花蕊夫人,在成都尽种芙蓉,每到深秋,四十里皆是一片锦绣,所以成都也叫锦官城。
夏无酷暑,冬无严寒,温暖湿润,连空气都带着勃勃生机!睡莲在这里修养四年,原本小猫崽子般瘦弱的身子迅速长高变壮。
脸颊红润得如九月锦官城盛开的芙蓉花,低下头,下巴就变成双层。
胸腰臀三围相同,稍微吃饱了些,小肚皮就能凸出来,小手也是肥嘟嘟的,手背指节处是一个个肥肉挤出来的小梨涡。
为此,在成都结交的闺蜜圈里,她有个挺响亮的外号——“肥莲”。
她不在乎别人说她是肥莲花,平日里格外注重营养补充和运动。这个时代医疗条件有限,夭折率惊人,上辈子又遭意外青春早逝,这辈子如论如何也要活到头发花白,牙齿掉光的时候。
此时此刻,她正在城西外五里的浣花溪畔,和三个小萝莉蹴鞠踏青。
春日的浣花溪水清亮婉转,就像会流淌的碧玉,溪水之上龙舟彩舫绵延数里,两岸文人仕女沿着河畔踏青赏景,女人俏丽的春装和头上的珠翠头饰与百花相得益彰,映衬得彼此都增色不少,引得那些少年郎看呆了,都忘记挥舞手中的折扇,不知是赏景还是在赏人。
当然,这些目光暂时还不会落在草坪上蹴鞠的四个小萝莉身上。
“肥莲!尽管放马过来!我还怕你了不成!”穿着大红绣黄色芙蓉花袄裙的女孩大声笑道,她约八岁左右,身量均匀,张开双臂,墨葡萄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像护崽母鸡似的保卫身后权当球门的竹篓。
“知芳!你瞧好了!”输球也不能输阵,颜睡莲也放了狠话。她一身桃花粉水棉袄裙,皮球在双腿间滚动着,左右□替控球。身后一个穿绿的女孩气急败坏追过来——刚才睡莲硬生生的从她脚下把球抢走了。
一般女子蹴鞠都会用“白打”,即比谁踢的高,谁的花样多。四个小萝莉踢了一会就觉得没意思,就分了两队,在二十丈之地两边各放一个竹筐,那方进的球多,那方就是赢家。
在离知芳约三丈远的时候,睡莲突然放缓了速度,皮球也不太稳当了,知芳瞧着她气喘吁吁,脸颊的肉颤悠悠的,如夏天吃的凉粉似的,觉得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便从竹筐边跑过来抢睡莲脚下的球,打算反攻过去。
谁知那睡莲突然停球,左脚后跟往皮球上一拐,皮球立刻改变轨迹往右飞去,知芳收脚不稳倒在柔软的草坪上,睡莲轻巧的将皮球踢进空门。
“不算不算!肥莲使诈!”穿绿的女孩追了上来,捞出竹筐里的皮球,嘟着嘴满脸的不服气。
“如玉,只要不推不绊,进筐就算的。”姚知芳爬起来,乐呵呵的拍去大红袄裙上的青草,“反正咱们已经有九个,她们加上这个球才七个,十球定输赢,我们再进一个就是了。”
知芳是成都知府姚大人的幺女,姚知府和颜睡莲的父亲是同窗好友,还是一科同年,那一科父亲是探花,姚大人是二甲第三十七名。那年颜睡莲扶灵锦官城,姚知府还素服和颜氏族人一起在码头去迎接。
这几年姚夫人对颜睡莲也颇有照顾,经常下帖子邀她去姚府小住玩耍,睡莲和姚知芳年纪相仿,个性相契,关系好的能穿一条裙子。
“好吧,我们一定会赢的。”颜如玉狠狠剐了一眼睡莲,她比睡莲大两岁,从家谱来看,她还是睡莲出了五服的远房表姐。作为颜氏老族长的唯一的嫡孙女,颜氏家族的同龄女孩无不以她为尊。
可自从睡莲来成都,颜如玉就被迫让位——在等级森严的古代,更是个拼爹的时代!颜如玉的爹只是个没有实职的举人,而颜睡莲的爹是探花出身的四品翰林!
那些小门小户的姐妹开始围着睡莲转,就连一向要好的姚知芳也渐渐和她生分起来,听不得她说一句睡莲的不是。
既然拼不过爹,那只能拼拼自己了,颜如玉把睡莲当做最大的敌人,什么都想压着睡莲一头。
所以在场地中间开球之后,颜如玉拼抢十分得力,可偏偏那肥莲看似胖笨的身体却灵活如鹊,羊皮小靴像是粘了胶水,再次把皮球粘在脚上,颜如玉气急,嗷嗷叫扑过去抢。
颜睡莲靴尖轻点,皮球弹出,往前方一个穿浅紫色竖领袄裙的女孩飞去,“素儿姐姐!接住直接竹筐踢!”
素儿微微一愣,刚准备去接,却被颜知芳抢了先,她将皮球传给颜如玉,颜如玉一脚踢出,皮球燕子归巢般稳稳入筐。
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绵羊般的队友啊!颜睡莲无不遗憾的看着姚知芳和颜如玉尖笑着庆祝胜利。
“睡莲表妹,对不起,我刚才——。”王素儿绞着手帕,眼圈有些红了。
睡莲一怔,顿时暗笑:当萝莉装嫩久了,自己居然在乎这些无所谓的得失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素儿表姐,你是担心姑母了吧。”睡莲很担心表姐会不分场合的哭,今天是姚知府全家踏青出游的日子,姚知芳下了帖子邀请她们三人同行,这是件美事,若因王素儿的哭泣败了主人家的兴致,那就不妥了。
王素儿点点头,“以前每到春天,母亲都会带着我来浣花溪踏青的。”
咳咳,表姐小小年纪就开始感叹物是人非,先哄住她转换注意力才好,颜睡莲安慰道:“经历去年那些事,估计姑母有些心病,不愿意出门,免得见了王家的人添堵烦心。你开开心心玩一天,回家把今天的见闻乐事细细说给她听,想必伯母见你高兴,她也就宽心了。”
王素儿的母亲是颜府老太太的正牌嫡女,与王家指腹为婚。这位七姑太太和七姑爷琴瑟相和,是一对神仙眷侣,七姑太太只有王素儿一女,七姑爷也没有纳妾,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过日子。可惜七姑爷前些年落水没了,绝了子嗣,王家族人按例收回了祖产房屋和田地。
七姑太太紧闭门户和女儿相依为命,她嫁妆丰厚,母女俩日子倒也能过得去,可去年冬天王家族人突然找上门来,说从族里选了男丁,要过继到她名下。
七姑太太一打听那男丁的来历,顿时气倒:那人十六岁了!好吃懒做,名声极坏,是冲着她的嫁妆来的!这种人能指望他撑起门户、孝顺自己、照顾王素儿么?
七姑太太严词拒绝,可王家族人那肯善罢甘休?当即说若不同意过继,她们母女必须把这三进的宅子还给王家。
这宅子是当年七姑爷为迎娶七姑太太置办的私产,根本不是族产。王家这么做就是明摆着欺负孤儿寡母。
王素儿对着颜睡莲哭诉,颜睡莲撺掇了颜如玉,三个女孩一起去找颜氏家族的老族长夫人主持公道:七姑太太虽是王家的媳妇,可她毕竟姓颜,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连姚知芳也央求姚夫人去给七姑太太撑腰,王家见连知府夫人都惊动了,那里还敢提要房子的事情,灰溜溜走人了。
这件糟心事对七姑太太打击甚大,她日夜忧思,累垮了身体,也不太愿意出来走动。
“你说的很对,母亲每次见我笑,她的脸色都会好些。”王素儿眼里的泪花消失了,拉着颜睡莲的手摇了摇,“睡莲妹妹,你放心,下次蹴鞠我们会赢回来的。”
睡莲笑笑,回握着王素儿的手,“我们去吃东西吧,好饿。”
垂柳树下,早有仆妇铺上大红猩猩毯,姚知芳和颜如玉已经脱了鞋子盘腿围坐于一个樱桃木案几上。
姚知芳东向坐,颜如玉坐在她的左手边,王素儿稍一踌躇,若按照尊卑(其实就是拼爹),主位左边的位置应该是表妹颜睡莲的。可这颜如玉腰杆挺得笔直,一身翠绿色西番花缂丝袄裙,衬得她如修竹般傲然,面对王素儿质疑的目光,她的眼神不闪不避,坚定如磐石。
颜睡莲佩服颜如玉小小年纪,却一身傲骨,但是她有时不分场合,这傲骨也就变成了骄横。
睡莲一把将王素儿摁在知芳右手位置坐下,然后自己坐在知芳对面(也就是最差的位置),她笑呵呵道:“今天是我占便宜了,恰好面对着浣花溪,姐姐们比我大,可别和我抢哇!”
颜如玉比王素儿大半月,如此座次,就是按照长幼顺序排开,即没有乱规矩,也不会让姚知芳这个主家为难。
姚知芳是个聪明的,心里暗赞睡莲机灵,她一拍手掌,丫鬟连忙摆上点心水果,开始泡上峨眉山的甘露茶。
“我在游春的帖子上说了,你们每人要带着一件稀罕的吃食过来,没忘记吧?”姚知芳赶紧抛出一个轻松的话题。
“放心,记着呢。”颜如玉将一个绿地粉彩开光菊石青玉盒子搁在案几中间,缓缓揭开盖子,“你们猜这是什么?”
只见数十颗黑乎乎、玻璃球大小的东西睡在三寸见方的盒子里,凑近一闻,还有一股似苦似甜,貌似浓浓姜糖水的香味。
睡莲内心几乎笑得憋出内伤——嘿嘿,别以为你剥了马甲我就看不出你是什么了,巧克力仁兄,别来无恙乎?
“这是来自西洋的小食,听说在西洋只有宫廷贵妇才吃得起呢。”颜如玉无不得意,示威似的朝睡莲和素儿扬了扬下巴。
王素儿打开一个红木葵花盒,“这是我母亲亲手做的酥饼,里面是芙蓉花汁和芙蓉蜂蜜调成的馅。”
颜睡莲揭开甜白瓷盒的盖子,“我带来的小食,叫做隐形的翅膀。”
“喂!肥莲你叫我们吃叶子么?”颜如玉见一盒子绿得似乎要淌水的芭蕉叶,不禁大怒。
颜睡莲揭开最上面那层芭蕉叶,下面赫然是四对烤鸡翅膀!睡莲复又将芭蕉叶放回原处,呵呵笑道:“因为表面看不见,所以叫做隐形的翅膀。”
此话一出,满座惊愕,随即爆笑。颜知芳只顾着笑,手里的竹筷掉下来打翻了茶盏都浑然不知。
颜如玉笑骂道,“你这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