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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嫂嫂!
——不过,睡莲这半年诗词长进有限,和京城豪门闺秀聚会几次后,说东指西、话里藏话、指桑骂槐的本事却学了不少。
睡莲搁下茶杯,也不答话,只是瞅着品莲直乐。
品莲藏在衣袖里的素手紧了紧,还是和颜悦色道:“九妹妹盯着我做什么?母亲在问你的话呢。”
“呵呵。”睡莲将半个小脸都藏在象牙丝编织菊蝶图画珐琅柄宫扇里,对着莫氏笑道:“请恕侄女斗胆问一句,您刚才说的谈吐大方,能干贤惠,其实是在夸三姐姐罢?”
睡莲这话有两层意思是:第一,坚决避开正面谈论姚知芳;第二,暗示莫氏的女儿品莲是要说婆家的人,外界也评价品莲知书达理,贤惠大方,可为何至今婚事还没有着落?
您老人家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别总是好高骛远,胡乱攀高啊——凭什么人家姚府好端端门当户对的人家不找,非要把唯一的女儿嫁到你们这一房?
品莲听这话,有些害羞的别过脸去。而莫氏是何等修为之人,自然是听出了睡莲看似在夸品莲,实则在暗讽自己做白日梦的意思。
这小鬼实在难缠,难怪杨氏数次在她手里吃瘪,从来讨不到便宜!
莫氏貌似自谦,实则抱怨的说道:“你的三姐姐若真有这等本事,我就不会这么累,急着想寻一个像姚知芳这样贤惠的媳妇了。”
这倒是一句大实话!睡莲装着马车气闷,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宫扇打起瞌睡来。
莫氏那里轻言放弃?正欲开口再探,马车却陡然停下,车厢外飘来琪莲略有疲倦的稚嫩声音,道:“莫婶娘,三姐姐,我母亲说天色不早了,请改日再叙话吧,要我接九姐姐一起回到马车里去。”
睡莲略有些惊讶,没想到沈氏居然还能在百忙之中想起了自己!
也好,和居心叵测的莫氏母女同车,纵使这个马车比沈氏所乘的豪奢数倍,睡莲也觉得不舒服,不如和沈氏母女挤一挤得了。
于是睡莲朝着莫氏歉意一笑,道:“琪莲妹妹亲自来请了,我还是回去吧。”
莫氏想着怎么挽留,品莲却沉不住气了,撩起门帘、板着脸对琪莲说:“十一妹妹,这里已经是姚府外院了,你一个女孩子居然跳下马车,抛头露面来请九妹妹,这成何体统?”
时隔半年,琪莲已经不是大年夜那个被品莲一训,便眼泪汪汪的小女孩了,她指了指头上戴着的帷帽,这是贵族女子用来遮拦容貌用的,垂下来的白纱连琪莲的手指尖都遮住了。
琪莲不紧不慢道:“三姐姐,母亲说九姐姐年长,我应该亲自来请才是。”
顿了顿,琪莲看着品莲撩起门帘的一双柔夷,说:“三姐姐,外头暑气大,别热着了。”
言下之意,是在说品莲自己才不懂规矩,在外院掀开门帘,露出手脸了!
睡莲顿时对琪莲刮目相看:啧啧,十一妹妹才刚满八岁啊!三言两语的就让品莲吃瘪。
品莲果然狠狠的将门帘一摔,闷声闷气的坐回原位上。
莫氏见女儿碰了一鼻子灰,处处都落了下乘,连琪莲都斗不够,心里满是失望,不过机会难得,莫氏那会轻易放睡莲回去?
“琪莲也上来和两个姐姐一起吧,姐妹们坐在一起也能说笑解闷。”莫氏隔着门帘,“诚挚”邀请琪莲。
“多谢莫婶娘。”琪莲在车厢外一口应承了,可是当门帘掀开,首先露面的竟然是不知何时来此的九夫人沈氏!
沈氏帮助女儿摘掉帏帽,扶着她坐下,吩咐外头的车夫,道:“赶紧赶车,你停在路中间,后面夫人们马车都堵着不能走了。”
没等莫氏开口,沈氏笑道:“恕我无礼了,在马车等了许久不见琪莲和睡莲,就下来寻她们,又见后面几户人家的马车停滞不动,便自做主张拉着琪莲一起上来,免得还要等睡莲下车上车的,耽误时间。”
原来沈氏虽然在宴会上几乎忘记了睡莲,但是来之前颜老太太是千叮嘱万嘱咐的要她好好的照顾两个孙女。晚宴结束向主人辞行后,跟着来姚府伺候的添饭悄悄回了沈氏,说:“我们小姐被三小姐‘请’到莫夫人车里去了。”
沈氏暗叫不好,这莫氏和原配魏氏的恩怨全府皆知,她虽然不相信莫氏会蠢到在自己马车上对睡莲做什么手脚。
但是万一睡莲少了根头发,颜老太太第一个要罚的便是自己——因为莫氏已经是外房人了,老太太不会直接对一个侄媳妇发难,但是自己可是正儿八经的媳妇!
所以沈氏急忙要女儿去“请”睡莲回来,并左等右等不来后,自己也戴着帏帽走到莫氏豪华马车前,恰好听见莫氏“邀请”琪莲同乘。
总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吧——沈氏自己小心眼,那次品莲大闹听涛阁,她出头狠狠训斥了品莲,就一直防着莫氏伺机报复,所以她那里会让宝贝女儿深入“虎穴”?
沈氏一咬牙,也就跟着女儿一起上车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莫氏也不能赶沈氏下去,只得朝着品莲使了个眼色,品莲会意,给沈氏母女倒茶,请琪莲吃果子点心。
沈氏这一天下来,光顾着说话聊天拉家常,晚宴也未曾好好吃,这会子上了车,才觉得腹中饥渴,那红茶点心大多进了她的嘴里。
倒是琪莲轻抿慢咽的,做小淑女状。
有了沈氏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莫氏不敢再提儿女婚事逼问睡莲,暗叹大好机会被沈氏母女搅浑了。
睡莲则觉得沈氏母女前所未有的顺眼,再结合今日三个薛姓小姐与杨紫丹的杀人不见血的口水仗,暗叹燕京名利场上,无论是贵妇还是闺秀交际圈、单打独斗肯定是不行的。
——须知唐三藏去西天取经,收了神通广大的大徒弟孙悟空还不够,还要收下天蓬元帅猪八戒和老实和尚沙悟净。
取经尚且要组团同去,何况宅斗乎?
此时,车厢炕几上那套别致的紫砂茶具引起了琪莲的兴趣:紫砂壶下方空出的部分,既可以放小炉子煮茶,四个杯子恰好也可以将杯沿朝外一一塞进去,形成一体。
琪莲毕竟才八岁,一时手痒痒想去摆弄摆弄,可又看莫氏和品莲脸色不善,便强忍住不去碰那套茶具。
睡莲瞧见了,便亲亲热热的拉着琪莲说话,还从荷包里套出一个小铜人来,那铜人是个光头和尚,睡莲取出耳挖大小的钥匙,将铜人的脑袋扭下来,钥匙□去扭动三圈,然后取出钥匙,重新按上铜人的光脑袋,还往头上轻轻一拍,机括启动,那铜人居然是会动的,在芙蓉箪上打起一套拳来!
虽然只是短短的十八路少林拳法,但也足够消除琪莲不能碰紫砂壶的遗憾了。
琪莲瞪大眼睛,想要去碰铜人,半途又缩回来,可怜兮兮的看着睡莲。
沈氏眼睛一酸:女儿长到八岁,还没有玩过这种稀罕物件。
“给你玩儿罢。”睡莲大大方方的将铜人连同钥匙塞给琪莲。
“这么贵重的东西,若是玩坏了还了得?”沈氏婉拒道。
睡莲摆手道:“横竖是一件玩物,就是用来玩的呢,又不是什么贵重摆设,坏了也不打紧。还是我在成都时,偶得的玩意儿。其实是一对,两个铜人可以对打,可惜丢了一个,只剩下这个,我搁在荷包里,偶尔拿出来解闷。”
琪莲听了这话,甜甜笑道:“谢谢九姐姐。”
顿了顿,又问:“我以后可以带着康哥儿到听涛阁找九姐姐玩么?”
琪莲脸一红,道:“弟弟肯定喜欢这个。”
果然是姐弟情深啊!睡莲羡慕得不得了。
沈氏骄傲的看着自己女儿——无论何时何地,这位长姐都想着弟弟。
睡莲拿铜人出来,就是为了“组团”,搞人际关系的,借以拉拢九房,当然说愿意了。
沈氏也有意向和这位正牌嫡女交好,也从善如流道:“我这两个孩子看似文静,其实也是淘气的,若吵着你了,你只和我说便是,我来教训他们……。”
于是沈氏和睡莲、琪莲三人其乐融融,莫氏和品莲面面相觑,两米的车厢里居然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氛,甚为诡异。
回到听涛阁,睡莲累得趴倒在书房的黄花梨雕莲塘荷花罗汉床上,古代马车没有减震装备,一路上如同筛糠般颤抖,抖的睡莲骨头疼。
采菱和添饭则在整理各府夫人们给的见面礼等物,逐一登记造册。
“咦?这个剔犀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我记得这个是姚府大小姐送的。”添饭纳闷了。
“哦,那黑乎乎的东西是一种西洋点心,你们不用记在上头,横竖我几天就吃完了,”睡莲趴在罗汉床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可是小姐,除了点心,还有这个——。”添饭好奇的从剔犀匣子取出一个类似银制酒杯的东西。
睡莲接过一瞧,居然是前朝金银器雕铸大师朱碧山的一件银槎杯!顿时一愣:她记得姚知芳送给她时,里面并没有此物。此后碰到这个剔犀云纹匣子的只有许三叔一人!
睡莲猛然记起在竹林见到许三叔时,他手里提着一个酒坛,难道这个银槎杯是他偷偷放进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睡莲童鞋开始有意识的寻找狼一样的队友了哒,这就是从单打独斗,到组团宅斗~~~
图为三叔偷偷塞进剔犀匣子里的元朝朱碧山银槎杯。
朱碧山, 中国元代金银器雕刻铸造工艺家。字华玉,室名长春堂。生卒年不详,活跃于元代中晚期天历、至正间。浙江嘉兴引魏塘镇(今嘉善魏塘镇)人。 一直生活在木渎镇,故或称苏州木渎人。
此槎白银制。槎周身作桧柏纹理,形如老树杈枒,屈曲之致,一道人斜坐槎上,道冠云履,长须宽袍,双目凝视手中书卷。正面槎尾上刻“龙槎”二字,杯口下刻行楷“贮玉液而自畅,泛银汉以凌虚。杜本题”十五字,槎下腹部刻楷书“百杯狂李白,一醉老刘伶,知得酒中趣,方留世上名”廿字,槎尾后部刻楷书“至正乙酉,渭塘朱碧山造于东吴长春堂中子孙保之”廿一字,并篆书图章“华玉”二字。 此银槎杯为铸成后加以雕刻,头、手、云履等部分是铸成后接焊的,接焊处混然无迹。这件兼有传统绘画与雕塑特点的工艺品,标志着元代时期铸银工艺的技术高度与艺术水平,对于研究元代艺术发展的历史有很大意义。
为儿女颜五爷受气,贺寿辰大房突回府
且说姚府婚宴;颜五爷因和姚二爷是同窗好友,就多喝了几杯,五爷酒量有限;又不擅长酒桌上劝酒挡酒的水磨工夫,最后姚二爷这个新公爹没有醉倒,颜五爷反而被姚二爷灌醉,两个师爷将其扶上马车,睡到次日下午方醒。
莫氏亲自服侍颜五爷梳洗完毕,泡了一壶金坛雀舌给丈夫醒酒。
宿醉过后的人,舌头像是被砂纸磨过似的,再好的茶水也品不出滋味来。
颜五爷的手碰到白玉盖碗圆润的杯身,突然想起莫氏给他备下的那个气质高华的通房如花似玉的身体来;抚摸上去的手感,和这个白玉盖碗何其相似……。
想到这里,颜五爷的嗓子蓦地一干,便复又端起白玉盖碗,连抿了几口。
莫氏和颜五爷话了几句家常,试探的道出了自己掌家的难处,以及对姚二爷千金姚知芳的态度,说:“我们颜家和姚家也算是世代交好罢,又是互相知根知底的,姚知芳这个孩子我甚是喜欢,老爷您和姚二爷是同窗好友,不若——。”
铛!棐軓论檀
没等莫氏把话说完,颜五爷将白玉盖碗重重顿在茶案上,“简直是异想天开!你整日都在胡想些什么?!祥哥儿一个男子倒还能拖个一两年,品莲眼瞅着明年就十六了,你怎么还尽想着些不靠谱的人选?!”
“妾身如何异想天开了?祥哥儿十八岁就中了进士,堂堂翰林院的庶吉士,如何配不上姚知芳?是家底薄了、还是家世不显?”莫氏又气又急,道:
“说道品莲,襄阳侯那位嫡长子听说就快要封世子了。襄阳侯夫人昨日在婚宴上见了妾身,和妾身聊了许久,叹息不能结秦晋之好——若老太太能点头睡莲的亲事,咱们品莲明年嫁过去,不就是世子夫人?妾身为了这两个孩子的婚事,急得都有白头发了!”
颜五爷豁然站起身来,负手在房里暴躁的走动着,道:“你莫要再提那位襄阳侯夫人了,哼,一个盐商的后代,说话言而无信——她那个嫡长子封世子的消息都传了三年,至今都没有正式册封,这其中必有问题!安顺伯府那边你赶紧断了这个念头——我好端端的嫡长女,岂能白白给那昏聩无能的世子糟蹋了?”
莫氏气不过,也犟着脖子道:“睡莲是老爷的嫡长女,难道品莲就不是老爷这一房的嫡长女、祥哥儿就不是这一房的嫡长子了?!凭什么我的儿女不能嫁娶好人家的孩子,非要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