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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先生见众人纷纷开言,急忙道:“就依各位,我们赔偿银两便是。”
黎章却抬手否决:“不,抢的是粮草,当然要还粮草,谁要你的银子?我大靖有的是白银,谁稀罕!”
哼,想蒙混过去?
简先生顿时满脸苦涩。
当时,岷州府筹集的那批军粮共有一百万石。因运送不便,他们只劫掠了靠近眉山县的五十万石,而将正运往岷州府城的五十万石付之一炬。
这也是釜底抽薪的意思。因为,抢了人家的粮食,接下来肯定会兵戎相见,当然不能手软。
没曾想,风水轮流转,如今报应来了,这一百万石粮食对于眼下的南雀国来说,不亚于雪上加霜。
汪魁嘿嘿笑道:“怎么?从我们这里抢走的东西都不还回来,还想从我们这里赎回公主?”
阿瑛忍无可忍,对黎章怒道:“若都这样翻老账,那我南雀国历年来上贡了多少财富给大靖,这又如何算?再追溯以往历史,大靖也曾欺压我南雀国……”
自从黎章开言后,胡钧就格外郁闷:这个黎章脑子是怎么长的?总能出人意外,处处压他一头。
正想到这,就听见了阿瑛的话,立即接道:“阿瑛先生难道不懂人情世故?连乡野村夫都知道:南雀国上贡乃是两国共议的结果,是名正言顺的;而抢掠粮草则是强盗行径,更是背信弃义,这二者如何能相提并论?就算追溯以往历史,中原是否曾欺压南雀国暂且不论,但自我大靖开国以来,却一直对南雀国多有庇护,甚至于你们有救国之恩。上缴那点贡品算什么,不过是个形式罢了。”
阿瑛冷笑道:“哦?既然如此说,那上次你们潜入黄龙洞,烧了我军的粮草又该如何?”
第254章唇枪舌剑
黎章逼视着阿瑛道:“你该不会是也想让我们赔偿那批粮草吧?”
“为何不能?你们让我们赔,我们自然也能让你们赔,二者有差别吗?”
“那你们几个奉南灵王之命来此何干?”
“赎回公主!”
“哦,是赎回公主呀,我还当你们是来要回公主呢!既如此,你就该明白:战败国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没有资格要赔偿;若我军败了,自然也是如此。”
阿瑛头脸涨红,看着黎章,胸膛剧烈起伏。
黎章盯住他恶狠狠地说道:“我再告诉你这二者之间的差别:一个发生在战争未起之时,两国尚在交好之中,孔雀王那老儿,竟趁我大靖与元国交战之际,撕毁盟约,背信弃义,劫掠岷州筹集的军粮,率先挑起两国纷争,其行径令人不齿;而我们烧毁黄龙洞的粮草,则发生在大战中,两国交战,当然要各逞手段。这二者之间,天壤之别,岂可相提并论!”
阿瑛哑口无言,简先生也无话可回。
众位副将军发现,跟他们上午揎拳捋袖地争吵不同,这黎章和胡钧竟然把一番道理辨得明明白白,让南雀使臣屁也放不出一个来。
这还没议到赎金上头去呢!
他们心照不宣地交换目光,心下掂掇:这两小子难道曾经考过秀才?嘴皮子这么利索,咋一点都不像带兵打仗的军大爷呢?
何霆懒懒地靠在虎皮交椅上,心神放松的同时,觉得有些困倦。
唉!老了,身子骨不结实了。
不过,他完全没有之前的忧心,很舒服地准备打个盹。
大帐中沉寂了一会,简先生方才开言道:“这一条。在下代南灵王认了。不过,想跟老将军恳求:这一百万石粮食可否缓期交还?如今我国的现状,诸位将军都十分清楚,确实拿不出那么多粮食。”
因他问何老将军。余者当然不好插嘴了,便一齐看向帅案后。
结果,众人都张大嘴巴,只见何霆如同老虎打盹般。正眯着眼睛呢,头还一点一点的,仔细倾听,还可听见轻微的鼾声。想是还未睡沉。不然该打呼噜了。
顾涧眼珠一转,对黎章三人道:“既然老将军把这事交给你们,你等当竭尽心力。仔细斟酌。看是否可缓期交还。”
黎章和胡钧同声道:“不可!”
汪魁则喊:“不行!”
顾涧就安然地往椅背上一靠,刘副将军等人也松了口气。
严克差点笑出声来,私心觉得,何老将军安排的太好了,让这三个愣小子去跟人争,他们只要在旁看戏就好了,还不用担心会吃亏。
简先生忍气道:“我等已经认下这账。黎小将何故逼迫如此?”
黎章不屑道:“认账?逼迫?两国交好数年,孔雀王都能撕毁盟约,背信弃义,此等小人,让我们如何信他?”
胡钧道:“不错!孔雀王已经不能取信于我大靖。”
四位使者都涨红了脸,愤愤地看着二人。
黎章正色对简先生道:“虽然征战了两年,但据我算来,挤一挤,南雀国还是能够拿得出一百万石粮食的。更何况,眼下是五月下旬,春麦等新粮已经开始收割。除非你们想耍花招,根本无心和谈。若是如此,那就开战吧!我们会将青鸾公主的首级送往京城报功。”
阿瑛恨透了他,阴沉沉地说道:“你张口闭口都是开战,看来很想打仗了。不过,在下要提醒你一句:眼下相拼,胜负难料,便是连横周边国家,他们也未必肯听你们的。毕竟,中原地大物博,一直为群狼窥伺。”
黎章冷笑道:“你说得没错,只是肉肥却烫嘴。我们若是联络蕃国,只说灭了南雀国后,我大靖分文不取,一切悉数归于他们,你说,蕃国会不会动心?”
简先生藏在袖内的手微微颤抖,面上却含笑道:“黎小将好算计!岂不闻‘前门拒虎,后门进狼’乎?联络蕃国灭了我南雀,对大靖来说,焉知是福是祸!”
黎章听了,略一沉吟,便点头道:“先生言之有理。因此不到万不得已,我大靖也不会出此下策;也因此,我等才面对面坐在此地谈判,怕的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若是我们双方不能诚心相待,其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让他人得了好处。”
简先生凝目看着这个年轻的小将,进退有度,言之有据,不禁心中一阵无力。
他思索半响,才咬牙道:“可否容在下先向南灵王禀告?我南雀国小,这么多粮食,就算能挤得出来,也肯定会令我国陷入艰难境地,必须预先筹划。”
黎章点头道:“可以。就请先生立即修书,派人送回。还有,请转告南灵王,莫要吝啬财物、因小失大。我天朝大国,礼仪之邦,信誉卓著,若彼能诚心悔过,我大靖必不会落井下石,当能保住南雀国祚;若还是如之前那般贪婪鄙陋,惹得我大靖决意死战,则两败俱伤之下,周边邻国定会趁势攻取南雀国,那时悔之晚矣!”
听了这番言辞,顾涧差点喷出一口茶,极力忍住,才没去打量这小子满脸正气的模样。
阿瑛愤愤地问道:“依你说,你提出任何条件,我南雀国都必须答应,是不是?”
黎章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道:“我提了吗?到现在,我连一根针都没跟你们要呢!”
气得阿瑛转头不理他。
黎章也不在意,只对简先生道:“我天朝大国,礼仪之邦,定不会效法小人行径,让人觉得贪得无厌、索求无度。关于青鸾公主的赎金,我们会依着公主的身价,提出合理的要求。所要求给付的物品,也必定是南雀国能拿得出、能给得起的东西。”
简先生立即警惕地问道:“请问,黎小将指的是何物?”
阿瑛也顾不得生气,转过头来死盯住黎章;顾涧等人也都望着黎章,看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至此,谈话终于进入正题,要议定青鸾公主的身价了。
黎章言之凿凿放出这番话,见老将军还在打瞌睡,郁闷地把目光投向胡钧:你倒是开口说一句话呀!
胡钧忍笑,眼朝天一翻,竟然避开他的目光。
他心想,让你舌灿莲花,接着吹呀!要是你凭一人之力就把这桩事给谈妥,兄弟就服你。
汪魁也说不出话来,依他的主意,没有粮食的话,银子也蛮好的,何苦折腾。
情急之下,黎章也不像之前那般口若悬河,卡住了。
但他自小在家中管事,并非不懂柴米油盐的甩手掌柜,眼下军中最缺的又是军需物资,当然要拣实惠的要了。
心中斟酌掂量了一番,便对简先生道:“自然都是南雀国出产的物品,比如各种药材,还有藤甲等。贵国山多,药材产量十分丰富,用来当赎金再好不过;藤甲么,编制不容易,就直接提供藤条好了,我们自会找人编制;还有牛羊和马匹,我听说贵国出产的马虽然矮小,但耐力很强,能负重;还有各样毛织物;还有……”
简先生打断他的话:“难道不要金银和珍宝?”
黎章道:“先以物抵偿吧,凑不够的话,再折算金银。”
阿瑛霍然站起,愤怒言道:“这跟灭了我南雀国有何不同?还敢说不贪婪?”
黎章沉脸道:“我只说这些东西可以充当赎物,并未说要多少,阿瑛先生凭什么说我贪婪?”
阿瑛哑口无言,只觉被他耍了。
简先生忙问道:“那究竟要多少?”
黎章道:“这个就需要我们双方共同磋商了,要视公主的身价而定。青鸾公主总不会只值十头二十头羊吧?据我所知,公主可是孔雀王的继承人,并非普通的公主。若是几十头牛羊就能赎回,岂不令天下人耻笑!”
众人面色古怪地看着他。
照这话意思,为了不让天下人耻笑,南雀国非得花大价钱赎回公主不可了?
黎章也不管他们,继续道:“此事一时间也难以决断。各种物品行情市价均不同,需仔细计算,方能给出具体数目。不然,太多的话,超出了贵国的预期,必再起纷争;太少的话,不仅不能体现公主的身价,也不能彰显我大靖天威。”
他昂然叱喝:“我大靖将由此事昭告天下:犯我大靖者,必严惩不贷!”
这一声叱喝,惊醒了何霆,老将军猛一拍桌案,声如闷雷:“好!”
声落人起,问黎章道:“都谈妥了?”
顾涧等人哭笑不得:感情你老人家真睡着了?
既然没听见,叫什么好啊!
黎章忙回禀道:“禀将军,具体数目尚待拟定……”
跟着三言两语将自己的构想说了,又指着胡钧道:“胡指挥对南雀国民风民俗及物产知之甚深,可由他拟一个大概数目出来,以作参考。”
其实,眼下要拟出也不难,只不过他们不能僭越,须先拟出个文案,让一干将军过目之后,方可再跟南雀使臣面谈。
何霆点点头,对简先生道:“如此,今日就暂且议到这里,详情明日再定。”
简先生无奈,只得点头应是。
第255章英雄暮年
送走使臣后,何霆立即吩咐胡钧和黎章按一百万两百银的标准拟定一张清单:
战马五千匹;
牛五千头;
羊两万头;
大象五百头;
各样药材若干;
……
刘副将军等人惊得合不拢嘴,忐忑问道:“这……这南雀国能答应吗?”
别的不说,要五千匹战马,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何霆朝着他们瞪眼道:“不答应?让黎章和胡钧跟他们慢慢扯,公主在咱们手中,看谁能耗得过谁!顾涧何在?”
顾涧急忙起身抱拳道:“属下在。”
何霆斩钉截铁地吩咐道:“老夫命你去告诉南雀使臣,本利合计一百零五万石粮食,必须在十天内由黄龙洞的水路运抵七里滩。若是迟了,休怪老夫立斩南雀公主。其余马牛羊等物,待双方商定数目后,可在三月内付清。但是,一天赎物不缴清,公主绝不能放!”
顾涧大声道:“属下遵命!”
一切安排完毕,何老将军站起身,神情凛然,逐一扫视帐中诸人,沉声问道:“汝等可想明白了,之前为何如此被动?”
顾涧等人都低下了头。
“身为将领,在失去主帅的情形下,不敢用十万多将士的性命安危作赌注,这并不能说你们考虑的不对。然而——”他缓步走下座位,来到大帐中央——“顾涧,你既已判定敌人虚张声势,却仍旧不敢下定决心,优柔寡断,则是为将者的大忌。”
顾涧涨红了脸,羞愧道:“属下惭愧!”
老将军沉声道:“你既已判定敌情。也做出了选择,就该坚持到底,哪怕为此斩了青鸾公主,与敌人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须知‘狭路相逢勇者胜’,在这等紧要关头,拼得就是狠劲。谁更狠,谁就占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