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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妖记-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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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寒光,想来矢道也是多次为用,早已磨出了镜面一般的无阻光滑。
  想来暗刺父王之人,也不少罢。
  冷淡笑笑,欢喜便是有些做散,持弩之手倒是握得更紧了一些。
  敏锐挪下眸光,见其后臂之上挂了一个勾铸纹绣的匣子,那匣子巴掌可握,前面有一道浅勾,透明的弓弦便这样卡在浅勾之中抵在箭簇尾羽,于上又突起支住了一个圆币似的环孔。
  我托住匣子下半部分,指尖勾上匣中环扣,凑过眼眉透穿环孔地去瞧那甲士,故作轻巧不知地问道,“这都是些什么东西,怎么用来?”
  “这些皆是臣下的本分之事,公主看看也罢,不消费神如何用法。”那甲士为我指向与他生了暗惊,脸色都跟着发了白。
  我见他惊惧,不禁好笑他这磨损光滑至斯的劲努是从何而来,按道理讲,能将劲弩用至如此,必是善用劲弩之人,怎也不该是个怕死之人。
  也好在他是个怕死的家伙。
  先生教我五年,不仅仅是一些明文理法野史杂记,还有各国用兵之道,我若不知劲弩用法,如何会从他们一身配甲之中单单瞅上了劲弩?
  他们日常护佑皆是万分警惕,劲弩亦是时时上了箭簇,只消有变便能立时解下用之。我谋算的正是这警惕防备上箭之举,此刻将已上箭簇的劲努转手对准了他,若是不小心滑手,死的可就是他。
  他如此怕死,怎叫他不怕。
  故意不解,又懵懂不知地将准头对向了他,不过是要他心生惊怕,断定我本不善劲弩,不敢在父王面前说假,从而也不会怀疑我将行之事是刻意为之罢了。
  “你们的本分不就是护卫我,听从命令不是么?”我凑近半步,几乎将劲弩的箭簇寒芒抵上了他渗汗的脑门。
  “是。”他避无可避,胆战心惊地绷身站起,极快侧身让开了准头,才是虚惊后怕地抬手指着弩槽道,“此处是弩槽,用时将箭簇置于弩槽之中,再将弩弦拉置牙口,人托住弩机匣下托,指尖压住机匣的悬刀,透过环孔望山对准猎物,三点一线之时便可压下悬刀。此时机括触发牙口前陷,弩弦则发足力道将箭簇透射出去。弩弦压制不同,其势也有强盛,而此弩有三关牙口,前关力浅伤,中关力透废,而最后一关牙口则是极力杀,一弦动而三箭发,人若中之,必死必废。”
  我见他暗松一口气,说及□□机巧之时,眼眉甚见兴奋势长,大抵是个有些本事却偏生怕死之人,遂压了心底讽笑,恍然大悟地做个明白样子,指尖在悬刀上不着力地动了动,“如此说来,劲弩全凭机括为力,即便我力道不重,也可轻动手指便将箭簇射了出去?”
  “正是如此。”
  我故意压在悬刀的不经意之举果令他暗抽了口气,小心觑着我又道,“但是弩弦为上好牛筋所制,若引弦之力不足,不能将弩弦绷至牙口,劲弩也是无用。”
  “是么?”见他尚不死心地阻止,我故作失望无趣地敛了眼,落在已搭好引弦的箭簇尾羽之上,刻意亮了眸子道,“你这不是引好弦了么,且让我瞧瞧劲弩的威力如何?”
  “公主!”他大声急道,“使不得!”
  做戏如此之久,我早有不耐,不去管他地径自狡黠而笑,挪过望山对准了他。
  他慌忙跪下叫道,“日常行走,箭簇皆是定了数的,若是公主贸然发箭,又本无事,臣下回去,定是要领重责的!”
  我故作耍赖,不以为然道,“不就三支箭而已,反正是我拿来作耍,你回去如是禀报便是,那个要罚你,让他直接找我。”
  脚跟慢慢打旋,我抬着劲弩自他们身上走过一圈,终是绕过方向,转头对准了那厢尚且在烈日之下忙得热火朝天的人群。
  “公主!”
  掌事姑姑的冷声厉喝终于响起,她静眼旁观至此,到底是耐不住了。
  我挂了冷笑,瞥她而过,径直将望山抬上对准了身负巨石缓慢行之的怪鸟,狠狠压下了悬刀!
  她扑过来,终究是晚了。
  为她大力压下,我趁势松了手,劲弩啪嗒坠在地上,压不住我故意大叫的声切。
  “解浮生!”
  解浮生早已听到怪鸟的嘶鸣痛楚,仰头见巨石迅速压迫坠下,惊恐而深地回望我一眼,不知是不解还是惊恼,随即脸色大白地扑了出去!
  “轰!”
  千斤巨石重重砸在地面,溅起厚厚的烟尘,也泼乱了有序稳持的局面,人群慌乱四散,不仅躲着仍在地上扑腾不休的受伤怪鸟,也躲着那群看守甲士的喝令长戟。
  烟尘渐渐落定,解浮生半跪的身形随之显现出来。
  惊呆的奴隶跌坐在他身侧,安然无恙地怔怔盯着他半拉血迹潸然的右身,过了片刻,才惶惶惊声尖叫起来,几乎不遑让负伤凄鸣的怪鸟之声。
  两名甲士冲过去,一脚踢得那奴隶翻身,扭手将他压在黄土下埋住了所有惊叫。
  解浮生缓缓抬头遥望而来,极为吃力地做个手势,那负伤挣扎要扑来的怪鸟便是委顿了声气,恹恹地只顾了委屈呜鸣。头顶之上,乌压压即将冲来的怪鸟群也跟着倒转方向,盘旋绕着解浮生,全是不甘心也不想干休的嘶鸣。
  巨石重若千斤,覆面也有丈许方圆,便是怪鸟抓住飞行也是缓慢而小心,我选择射怪鸟便是因它体型庞大,坠着巨石行动又是缓慢,自是容易一射而中。
  从我方才细眼观察解浮生在奴隶之中行走的举动来看,他为了小心安排修筑之事不出差错,对那些奴隶也似有护持之心,竟是有些洒脱相处的意味留有其中。
  正因有此发觉,我才想出如此谋划,那怪鸟堪堪抓住巨石缓慢飞行,若是受伤,定会抓不住巨石,掉落下去虽是未必会砸到解浮生,但若他真有那么一份对奴隶的怜悯之心,必定会为了保护那些奴隶而做出抉择,避不可及的情况下,要么是生,要么便是死。
  我故意为喊,不仅提醒他做出选择,也是做出我并不是故意为之的场面,对我,已是撇开了所有有心刻意设计的怀疑可能。
  虽有他或生或死的可能设想,但见他真的选择救人,甚至是拼着伤下自己的份上也还要救那奴隶,实在令我大出意外。
  血色沾染在他玉透一般的惨白颜颊上,妖冶的血沁纹理衬得他像是地狱踏来的恶鬼妖物,冷冷地看透了我的所有算计。
  他这一眼,太过冷淡透彻,不仅让我失却了所有折磨他的欢喜得意,也让我意识到,是从什么时候起,我竟也变成了罔顾人性命,只一心想要达到自己谋划的冷血之人?是不是这些日子的故意残忍形举做惯,也渐渐刻了骨,彻底淹没了我的本心?
  我恍过神来,冷汗涔过脚下,动弹不得地睁眼见他再度倒了下去,溅起的烟尘弥漫拢了他的身,也罩住了我的心。
  

☆、卷一大梦卷之第九章:显妖

  正复为奇,善复为妖。
  是什么时候起,我也将一腔善心好意复变而为了妖惑伤人之心?
  先生,你快来!
  快来带我走!
  即便人生而来为死,我也不想死在此处,更不想由此见得自己变成可怖难忍的模样,不仅为人厌弃,也为我自己厌弃。
  纵使我小心做了局,看上去使自己置身事外,也逃不过解浮生受伤引来的父王震怒,像是要把整个青陵台都掀过来,下邳城跟着震动难休,一个个医士慌忙从宫墙外进来,一面往解浮生那边去,一面又往汤池殿里来。
  解浮生那太过诡异惊奇的一眼,时时在了我眼前。
  我发了热,半拉身子如同生受了解浮生的半身所伤,割心裂肺地令我如同掉在了火热的油锅之中,翻来覆去地炸透了心肺,又被丢进冰窟窿里冻彻了骨脉,冷热焦灼而来地缠着我,让人喘不过气地挣扎,也咽不下不甘心地自我厌弃。
  半梦半醒地想了许多事,用上许多画面去遮掩,终究是遮不住解浮生的一双眼。
  无力赖在竹塌,冷热绞着我片刻也难喘息,稍稍闭上眼,便是立时为噩梦般的画面惊醒,只能睁着不能闭合的眼大口喘气,刚是换过的衣衫又似水中捞起,汗透的冰冷端地让人沉重难堪。
  医士来来回回地换了数人,解不了我无端冷热之症,权且做了癔症打算,令人小心伺候在榻边,但凡我发了梦地惊惶乱动,便能被人立刻按上手脚,无意识地挥尽力气后,方是昏沉地再次陷入万般纠缠烦恶的惊梦之中。
  如此折腾下来,只觉午后浑浑,夜里也是浑浑,人只在复冷复热之间喘息难休,浑浑噩噩醒来时,已是天光见白地临了我十三岁生辰。
  许是少见的夏日晨雨带来了些许清思静神的沁凉,身体的冷热跟着退去,人却早已折腾的疲惫不堪,剔了一层心骨似的,不知自己曾做了什么,又将变了什么模样。
  兴许,我便该在这冷热里死了,也是好的。
  “解浮生那边怎么样了?”
  彻底醒来后,我睁眼在榻上躺了许久,方是有些缓过心绪。接过掌事姑姑递来的清水小盏,噙口温水压下齿间的苦涩,方是于万般纠结之中问了话。
  不问,显得我有些置身事外的刻意,尚且不想将害人之名担下来,自然是要问的。开口后,便觉自己是真有几分担心与他。
  毕竟,那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因我而伤的那般血迹潸然,也是因此见到经历青陵台变故之后的自己,变的有多可怕。
  这变化,不仅可怕,那画面,也太过震撼。
  总让我稍想之下,便会锁不住心神地再临当时的场景。巨石总不断地在往返复次地砸下,不断重演着残忍的画面。
  “解先生为巨石擦伤严重,几乎剐了半个身子的皮肉,血肉模糊的换做旁人大抵早是撑不住了,可他,恐也是太过奇怪了……”
  我捏着水盏,与她惊颤的语气之中抬眉觑过,见她犹自不解,言辞又是说的如此可怖,令我眼前也禁不住浮现出解浮生半身皮肉翻烂的沁血模样。
  掌事姑姑自来冷漠严肃,若是令她也有了惊奇之心,这事便是非同小可了。
  心底有些发冷,递回盏子冷道,“难道比青陵台数日来的事情还要奇怪么,你随父王从商丘而来,想是早见过解浮生的本事,如何还要大惊小怪。”
  掌事姑姑低眉犹豫,小声道,“公主,不是婢子经不住吓,是真的有些玄乎,您那日也是太过……”
  “我那日怎么了!”我急切打断她,怒气盈然地瞪着她道,“那是我不小心,再说我也叫了他!”
  她果然也看穿了我的算计,甚至是于最初便就看穿了,才想要阻止我。
  我捏紧手心别开头,不知是在躲她,还是不愿面对自己曾有过的为恶之举。
  “是婢子多嘴,公主切莫气恼,多将歇半日,晚间才能有了精神赴宴。”
  “赴宴?”我狐疑不解,抬眸见她不似玩笑,问道,“什么宴?难不成解浮生伤成了那模样,父王还有了心情摆宴?”冷笑哼道,“父王还真是好兴致!”
  掌事姑姑抬眉看我,似是有些隐敛的不忿之意,沉声道,“是公主您的生辰宴。”
  冷笑霎时哽在了唇角,上不去也下不来,心下更是空空无也,无趣道,“我乏了,备下汤池,即刻。”
  “是。”
  掌事姑姑伏地跪了礼,又道,“大王原本赐下恩物,虽明眼皆见公主是无心之过,但于解先生受伤之事上终究是过。既然是过,便不能不罚,遂将定好的恩物尽数驳了回去。生辰宴原本也要撤下,解先生却说他为筹备公主生辰花了许多心思,若是因意外小事不能举行,那可是比伤他身心还令人难过。大王听信此言,便没有反驳,应了解先生恳求。”
  他竟是在为我筹备生辰宴?
  我不信,咬牙恨道,“他醒了?还尽说了可笑之言?你信么!”
  恨得急切,我愤然瞪着掌事姑姑狠狠又道,“旁人不清楚,你却是日日在这殿中待着的,最该清楚我有多恨他!你可信他会宽心至此,不仅不计较我伤他之举,还要保我一个囚中之鸟的生辰顺利成宴?笑话!真是莫大的笑话!”
  “婢子自是清楚,”掌事姑姑眉眼更是冷肃,不卑不亢地应道,“故才想劝了公主,念在解先生伤好初醒便是奔赴正殿劝下大王处罚公主的情面上,今夜权且安安稳稳地赴了宴吧。”
  “伤好?”
  她诤言而劝,令我有些清醒,一来是那解浮生受伤至此还要顾及我的生辰宴,定是有什么别的算计。二来是她自来冷肃,方才竟也视解浮生如鬼怪一般惧怕,遂生好奇之心,扬眉瞅她问道,“你刚才所言的奇怪便指此事?”
  她点头,冷肃化成不解压在嘴角,“听那些医士说,解先生在抬回去的路上便是自行止住血了。等抬回殿内,那伤口之中好似有了什么活物,自行蠕动生出了新的肌理。许是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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