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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忆并非残忍,相较的,以忆蝶而存,或许是活下去的另一种方式。”
他终于开了口,辨不出男女的声线我听过一次,自是不会忘。
“原来是你。”我冷笑道,“你做了解浮生的模样前来,是解浮生的安排还是你……”
“我带你走。”
他有些急切地打断我,滑下的指尖揽过腿窝将我抱起,冷淡道,“想来公主也不会愿意再见我惊怖吓人的面容。”
他在阻止我扒面具的想法。
我本就不愿再见他那般狰狞丑陋的容颜,自是乐意松开指尖。
如此随他临近青陵台宫门,我愈发不安,先时与那宫女说及的话不知怎就清晰起来。
她们都是走不掉,我这冠以公主之名的微蚁又怎能走得掉?
难解地盯着这人,心思反是在他那句‘我带你走’之中混沌了可思量分辨的心绪,想不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晕晕沉沉地揪着他的衣襟想要捉取心力,触及的竟是湿糯滑腻,低头去看,立时为浓烈的血色腥气扑了个满怀。
“你在流血!”
泛黑的晕眩来的十分难受,雪白的前襟极快沁出大片的血色妖艳,我不敢再碰他,惊汗透过眼眉,大声叱道,“放我下来!我不走!”
除却我自己的,我还未曾沾染过别人的血,黏稠的厌恶不适感令我迫不及待的想要逃开。
挣扎避开之中,酒劲彻底翻涌出来,立时惹得我一阵地耳晕目眩,胸腔也跟着大力窜动起来,嗡声嗡际的令我听不清楚某些随之传来的轻叹。
“你到底还是来了……”
隐约像是解浮生在说话,冷冽地伴随了寂寥的失望。
这人僵住,指尖用力的将我紧紧揽进怀中,力道之盛的像是要把我攥进骨中,用上他的所有小心去镌刻珍藏。
“我若不来,你是不是便要断了她所有心念,迫她自尽为安才罢!”他压抑而叱,周身血气更加浓郁地弥漫而来。
我为他抱着,人好似躺在了血池之中,腥气和酒后的蒸腾焦灼,消磨褪尽了我残存的意识。
“我不走!不能走!”
猛然睁开眼便觉身旁有人,捉将过去,立时为白日耀光灼了眼眉,抬手掩下躲回去,隐约见到的清雅白衣令我轻咬了牙。
“公主记得不能走,倒真是令浮生意想不到,也想不到您一场醉,竟是醉了三天三夜。”
解浮生的悠然声线弥弥漫漫,绕得我厌弃难堪,正要开口让他闭嘴清净,他又故作可惜而道,“酒虽不可贪杯,但若遇上些许喜庆之日,倒是稍可放纵,巧不巧的,今日便是乞巧节呢……”
“闭嘴!”
我烦躁地叱他起身,额际顿时生裂作疼,倒吸了口冷气才缓和下来,衬着眉心才见身上已卸下蓝衣,换过了轻薄的月白衫衣。
生辰夜宴的画面慢慢涌来,才想起那日记忆的最后竟是那青衣怪人披了解浮生的模样突兀到来,说着要带我走,自己却满身是血。
那般身残状况还说着要带我走,岂不是可笑!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解浮生无辜张眉,好似真是不解。
我转头瞪他,见他白衣干净,人好端端地坐在榻边,果真是没什么受过伤的样子。
“你少在那装傻!”我咬紧了牙根。
酒后的余劲尚未褪的干净,我必须如此咬了生疼,才能聚起心力快速地清醒过来,冷道,“你算准了他会来,所以那场生辰宴,本就不是为我准备,对不对?”
“公主果然聪慧。”
解浮生赞许地拍了下手心,悠哉道,“不过有件事要澄清下,那些人我本也是放了的,奈何大王不准,浮生索性拿来做了局,公主若真要怨上谁,权且怨上浮生好了。”
做局?
解浮生和那青衣怪人之间到底是何等关系,竟要让他做到如此地步?
不禁打量他这份轻握的淡然,猜不准地疑惑道,“原来你是铁了心要将我迫到死境,先是拿了一件衣服来刺激与我,而后又将那些人生生逼死在我眼前,为的就是迫他现身么?”
“商丘那边战事已起,他本不能轻易离开,岂料他竟拼着一身是伤的还是赶来了。”解浮生敛了眼眉,言语又似了那个午后般的寥寥惨淡。
“既然是来了,那浮生便不能不趁机确定他的打算如何。如此狠下心的将公主迫到绝境,便是要看看他能做到如何地步,想不到……”
他忽地抬眼,眸中狠戾非常,切齿道,“即便你不是阿宁,他竟也做到了这般地步!”
此言恨切又凄厉,我遍体生寒,对那青衣怪人也生出些不知名的心绪,说不出是可怜还是可恨,冷笑道,“你们之间自己纠缠便是,何故要我来做陪!甚至不惜搭上那些人的性命,如此之局岂不是太过视人命如儿戏!”
“公主以为真就与您无关么?”解浮生褪尽温顾,彻底冷了颜面,不屑道,“若非是你,我怎会选了宋国!他又怎会满身是伤!而若非你,我怎会不顾天道人命!你以为天地万物混沌之命,真的是那般轻易取得来,又放得去的!”
他越说越气,蹭地踢开榻椅,面目扭曲地居高临下,恨不得把我剐了般恨道,“这一切!你父王!宋国!以及这些人命,皆是因了你!只有你,才是罪魁祸首,才惹了诸多惨事祸事!你若想置身事外,便莫要说的如此轻巧,当真死了再说罢!”
他甩身拂袖,步履急冲地掠了出去。
我愣下所有心思,对他突然暴露的狰狞顿生了许多不解。像是再无顾忌地想要彻底刺激我,却是将他自己气得更深了些。
好笑地轻咬上牙,我冷笑锁住他远去的背影,恨声道,“你们要我死,我偏是不死,且瞧了你们一场因我,到底真是因了我的存在,还是替你们自己的肆意妄为找上个牵强避罪的理由!”
“来人!”
既是定下心思,我便由不得自己被动下去,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惊冷地飞快思忖。
解浮生既是和那青衣怪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看上去又不是那么亲近为好,是不是就此可以做个突破,来牵制解浮生,甚至是毁了他?
“公主。”
掌事姑姑急急走进来,我暂缓心想,吩咐她道,“备膳,另外多斟几盏醒酒汤来,径自送到汤池房。”
“是。”
她应声而去,我也回身趿了鞋,往殿外行去汤池房。
步行匆匆也难放谋划,如此想到那青衣怪人,而那句“我带你走”霎时就响在耳边。
人好似仍是被那浓郁血色腥气包裹,不知是难受,还是对他有了一份难解的愧疚,令我倍觉急切地想要摆脱了一个干净。
☆、卷一大梦卷之第十三章:时欢
沐浴后我用过膳食,饮了醒酒汤,方觉清爽地蹬榻休憩,醒来时,已是入了夜。
临近月中,月华将近满上,清亮地铺了满殿。
乞巧节么?
我坐在床沿,赤脚点着沁凉足踏,脑子里着实过于清醒,不知怎就撇过了所有阴霾,凉凉想起解浮生提到的七月七。
我带你走。
一句话像是在心底生了根,怎么也挥不去。
我想起先生。
一个曾真的带我离开这青陵台,一个却是……
你与解浮生皆能驾驭这些怪物,若真能铺就一座星河鹊桥,我随你走上一遭,也不无不可。
我瘪了瘪嘴,玩笑似地做了想。
许是过分清醒的缘故,又许是将心底根处的心念当真在生辰那日做了分别,心身皆是格外的轻,坐不住地起身悠悠在殿中逛起来。
汤池殿被我赶走一堆人,真是空旷的过于冷清。
我回来时走的匆忙,连先生抄写的书简也没顾得上拿,此时望着空荡荡的书架也是生了无奈之感,有些想念蒙城寺的清净日子了。
情知这念头已不可能实现,无趣转身想要甩开不能作想的无妄之念,便是眼见了我最不想见的东西,阴霾去而复返地涌来,压得我喘不过气。
是那件幽蓝之中生了红梓的岁衣。
它挂在不远处的衣架上,涂上清亮的月色,阴阴就生了许多过往,随着夜风虚化成某个人的影像,摇晃站在那处正招着手,衣袂翻飞似幻地令我有了梦境之感。
痴缠的心念拉扯着我往过走,好似再踏一步,人便能跌进她怀中,便能感受到那些不曾有过的温暖。
我硬生生地压了脚步。想着若真是她,见上一见的话,倒也能遂了八岁那年的心愿。只可惜,终不过是我虚想为念,饶是难忍酸涩地站上许久,那蓝衣也仅是了无魂蓝衣,终究是如临梓树之下的失望之日,令我无望地清醒过来。
自嘲叹笑,正要转身撇开这难解的痴缠,那蓝衣便是动了,好似真的有了生命。
我心下惊跳,背脊生出冷汗,汗毛倒竖地动也不敢动。
借着月光眼眉小觑,才看清那并不是什么鬼怪精化,而是个什么细小的东西躲在里面,骨碌碌地就要钻将出来。
那东西轮廓精巧,婴儿般的身形和敏捷的动作令我了然是个什么东西。
惊怕随之平静下来,身心放松地将冷清的大殿放眼扫过,没有发觉意料中的那个人时,犹豫片刻的还是轻步走了过去。
我想我是真的下定了心,才会如此决绝的想要利用那个人去做个突破口,直至将解浮生那个妖怪踩在脚下方能罢休吧。
那小东西从领口钻出来,轻晃着尾巴立在蓝衣肩胛,骨碌着青色的瞳子,远远衬了月华冰凉,乖巧悠然地讨好似的舔了下爪子。
想那时,是它温柔舔舐过我眼角的泪,也是它将我从怪鸟爪下救出,才会为那白色怪鸟捉住,若不是那青衣怪人出手的话,只怕早已被撕了个粉碎。
算起来,小狐狸救了我一次,他也救了我一次,还拼了命的赶回青陵台,为的不过是想要把我带出去。可我明白,那一句‘我带你走’,并不是真对了我说。
转念又不明白,我与那阿宁到底有什么共通点,才会让他们两个因我而搅得天地不宁。
宁,还能真能如了宁么?
无趣地勾了唇,我伸手凑近地试探那小狐狸,好像是叫…青儿……
“青儿,你家主人…可是还在?”
许是我亲昵叫了它名的缘故,它甚是欢喜地骨碌转眸,顺着指尖跳到我肩上,轻簇地像是灵巧的羽毛,贴着我的脸颊又是温热地舔了一下。
见它如此反应,我自是乐得有此亲近机会,挽唇逗弄抚它,笑道,“是不是那阿宁也曾这般叫过你名字,才令你欢喜至斯?”
小狐狸吱吱叫唤,很是享受我对它的亲顾,回话般地舔了一下我的指尖。
“它不曾见过阿宁。”
听不出男女的轻音传来,像是夏夜后半场凉透的风,带走了白日里的焦灼疲惫。
他果然不曾走。
我低眉想想,忽地说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最后还是轻轻问上一句,才撩起眼眉循声而去地望向窗台位置。
“你的伤,可好些了?”
除去奇怪的兜头罩帽,他依旧是戴着那日的青铜狐狸面具,清澈幽深的眼眸缩在眼线深处,像是在看我,也似是没有。
如墨的长发挽作个塌髻,斜插了支青玉簪子,如此为远的见上,那簪子做工也不甚精致,像是节枯干枝杈,随意松散地生在一颗没有生机的枯树上。
是的,即便他青衣着身,本该有的肆意洒脱却好似都被青色笼住了,沉郁暗青的没个该有的飞扬意气。
太过于死寂冷清了。
我这样想着,视线落在窗台他半屈的轮廓上。
他兜了前襟下摆在怀,好似藏着什么东西,只是见我在打量他,便不避让的有意让我瞧个底,故而也并不急于打开怀中所藏。
“你流了那么多血,伤应是未曾好吧?那样蹲久了,血脉会僵持难受,不如,下来说话如何?”
他既然冷淡,我又需得利用与他,自是得耐着心思多亲近些,如此一想,少不得以示亲近的向他走过去。
他回避地往后缩,“我生的可怖……”
“那是我的孩子话,你不消当真。”
我笑笑,走近中,小狐狸从肩上跳下,簇簇窜到他的脚边亲昵地贴身转圈,回头瞧瞧我,微晃的三条尾巴悠然盛开,很是愉悦的模样。
“总好过有人生的皮相好,却只知算计与我,不似……”我立在窗台丈外停驻,轻眉温顾地迎着他,“不似你,不仅与青陵台救下我,还想着…带我…离开……”
我故意放小了声,也不知欲言又止的轻言软语会不会令他卸下心防,透露些什么。
许是如此温顾亲近当真有效,他微微低头,涩下艰难之意道,“原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我心下为动,挨着步子走过去,贴在窗台前的案几,以双手撑住自己仰望他轻道,“害我?你怎么会害我?便是真的有些什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