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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甚是沉重,移眼落在指尖剑上,我转了转眼,是拿,还是不拿?
好一会后,还是只觉累赘,甩手丢给火正一,右手解脱地甩了甩,轻裂的灼痛立时撕疼了脉络,兀自直接扎在了心上,惹得人挨不住烦躁,对着火正一使了性子。
“我问完了。”
“不求答?”火正一淡淡敛眉,童子明瞳,竟有了几分沧桑之意。
他轻巧为问,想来是故作不解地有心看戏,我心下暗恼,更觉自己做了一件可笑之事。好在,他们对母亲,多少不会再因我偏执一词了罢。
如此,反倒得了一点宽解,闷闷道,“他们若真有一个清明脑袋,不至于是如今场面,求他们,不如求上我自己。我不过是不愿他们辱及母亲,故才争上一争,依得我本性,才懒得去管这些管不了的,也不该管的事来。”
“公主。”
冷不丁的,是那青年男子出声。
我正得宽解,不愿多陷纠缠,微微侧首,冷道,“我话已言尽,你们得几分心思,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眼下,我便遂了你们的愿,让你们瞧瞧,我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妖。日后,若你们再辱及母亲,不管我是人做了鬼,还是妖化了魅,定不会轻易饶了你们。”
“公主…草民不是……”他想争辩些什么,开口便是陷入不解非明之中,想来他想了那么久,还是未能得些许明白。
想他师儒之辈,自来缚于朝政人间,言修己身而推及天下,时常苦陷非己之事,本该由人敬佩一二,可到底,还是自苦缚教之辈。
教化人?多是可笑。
万物皆有自我之己,想要教化推己行彼,不过是自苦为乐的自欺之事,纵有得一二,于变化长恒常衡之中,一时走得一处,也终会临一场分道扬镳各行之局,何苦来哉?
如此想着,苦涩乍泛而起,自己应公主之名的血脉之嗣,竟比不过草民之辈用心为甚,何曾为父王朝政民生分忧一二?
无趣生叹,怜他几分心意,回望道,“是人也好,是妖也罢,若你们心有愚钝而须弥眼眉,以人为妖或以妖为人,皆不过是随口常事,区不区别,又有何用?换做朝堂之政,也是这么个理,若你于君臣尚有诚心,那便切莫须弥眼眉,蒙蔽己心才是。”
说罢,我不再管他,径直往青铜大鼎走去。
火正一伸手阻拦,明瞳烁烁而来,“你如此一问,多少有让他们明白之用,何故再行天火鉴身下策之举?”
我讽刺地笑,“权以为你是个聪明脑袋,现在看来,与他们也无甚区别。”
拂开他的手,岂料他扯住我衣襟,仰望而来地笑,“你以眼见求他们心见,这才你真正要求的所问之答,对不对?”
他笑的透彻明了,以一幅沧桑悲悯的模样道出我心所求,令人顿生难掩的尴尬,薄嗔怒道,“既是明白,那便放手。”
他犹自不放,我不耐烦,正要骂他,他又开了口。
“但你早已明白,他们只愿相信眼见,所谓的心见,得与不得,你皆不在意,实际上,你也在意不了。”
像是见了什么有趣之事,他盈盈翘唇,十足的少年童子动了好奇之心的模样
“不过是一场…你信他……”
他在笑。
既是沧桑轻淡,又好奇浓郁,我初始尚有些介意他过分的透彻明了,及至后言冒出,所有的不解疑惑便是不愿再去追究了。
人便跟着笑。
回首见那火焰背后的遥远轮廓,安然的欢喜轻漾而来,禁不住靠近踏出,感觉不到火正一的牵扯阻拦,便是走的更轻快了些。
金玲汀淙拂耳,一并将周遭的影子拂开,火耀的静夜之中,好似只有此端之我,彼端之他,只消我一伸手,便能够到这个我欢喜捂在心上的妖怪。
“对,我信他。”
☆、卷一大梦卷之第三十九章:求己
“公主!”
何用扑在脚边,满脸是泪地抱住了我的腿。
这丫头……
无奈蹲下去,伸手抹她的泪,未料想竟越抹越多,忽地想起守岁那夜,我也曾这般哭的彻底,心跟着揪疼。
仔细将何用的眼眉打量在眼底,不愿错过任何轮廓地尽数刻在心上。
“阿用,我不怕,你也不要怕,好不好?”
大约是当着眼前阵仗的缘故,她也不敢过于亲近地去拦我的手,只管揪了腿面襟子摇头直哭。
“阿用,你瞧着这些人,他们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瞧,我若不随他们一场愿景,便会如母亲那般担了所谓的妖惑之名,难道你想让我死后也为人唾骂,为人诟病千年么?”
微侧余光地扫过那些人,犹见那些懵懂以及兴奋,我到底是失望的。
觑回来,见何用有些动容,遂趁势做下委屈模样,道,“你也听见过母亲是如何为他们责难咒骂,难道你舍得我为他们如此对待么……”
“你答应过我的……”何用开口就滚了好大的泪珠子,砸在我手背上,简直烫得人心底满是苦涩。
“笨阿用……”见她根本就不理我的道理,我只得无奈想了想道,“你权当是为了我好…你家公主便是死,也想死的干净一些,何况,这么做,也不一定……”
念及时欢,禁不住瞥眼过去,发觉他不知何时已换了位置,此刻正立在青铜大鼎不断拉扯的火舌后面,渐渐有了轮廓。
我抿唇,有什么难忍的情绪蔓延了上来,令我好想扑过去抱住他。
“公主……”
大约是见了我痴望的模样,何用话头一哽,再是无话。
火正七走了过来,我回神,怜惜而叹。
“阿用,要记得我,像记得那山魅一般地记得我罢。”
火正七刚落定了脚,脑子里传来了他的声音。
“莫怕,我带何用下去。”
他径自拉着何用,我趁势起身,见他不敢多瞧我的正经模样,心底渐渐淡漠。
望着他们走入阙伯台的火正守卫行列,我随手整理了衣襟,往那蹬鼎的刻花木阶走去。
不过十来步,走得像是一生。
坠青陵台,是我无奈绝望赴死,有惊有怕,亦是真的不想活。
玄武腹中,是解浮生狠下杀手,被惊被怕,恨解浮生,一连也恨上秦时欢的欺瞒,及至现在,我未曾求一个解释,是明了时欢他不过想求证我是不是阿宁。
换做任何人,面对可能的选择面前,都会想去求证,可他犹豫了,以及有解释的想法,说明他是在意我的。这份在意渐被放大,足以让我忘却他的欺瞒,甚至,差点忘了自己也曾有过欺他之心。
阙伯梅园,是血引山魅的万年赍恨之心,让何用无端受累,我有愧疚,也真正面对了可见的死亡之感,亦是真切地怕过死亡。那真实之觉如今犹新,换做再来一次,我还会那般为怕。
人之常情的我怕死,也不想身边的人轻易为死。
至眼下,像母亲那般从容赴死,不同的是她以死明心,我以死明身。平静细想,生辰那日我怨过她,如今,又想念她,也不知与她同做一件事,会不会因此有上牵系,令我黄泉之下也可见她一见?
想想也可笑。
我可笑,他们也可笑。
人与妖,何故非要做一个清明分别?
我经历过青陵台之事,再那之前,我一样同世间不解之人那般害怕和厌恶憎恶着妖,如果不是心念时欢,想来也同此间之人,偏要做一个分别。
可笑的,当是我。
天火鉴身,不过是我自私地想要他们明白其实是妖也没什么,活的也不过如同世人,如人一般生有情命因果,死后得无所见。
我为想为行,一番所争,竟是陷入教化他人行事的心念之中,先生教过我,这是人生而在世,心有所见之中最不该妄行的事。
原来,先生不是避。
一个人,本没有资格置喙他人行事,予你爱恨也好,欢喜有见也罢,也不过是他人得失。
与己所得,是自身的付出与舍去,何所为衡,何所为得,终不过是自我之感,与一个‘你’字,到底是没什么关系的。
我叹了气,再不愿做想,越想越觉混沌难解,也觉时欢有句话说得对,人生而为存,大抵只是一件自我消磨的痛苦烦扰之事。如我,陷于此刻的难思难恻之中,本不就是自己将自己搅得万般苦楚了么……
甩开沉沉的念想烦扰,我静下心,提过衣襟往青铜大鼎走。
七步木阶踏尽,我立在青铜大鼎的边缘,热浪翻卷,撩着我的衣袂翻飞,金玲跟着跌宕起伏做响,竟不觉有多灼热。
长发逆卷而来,迷蒙了眼前光景,反让我将青铜大鼎下的人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你长大了,折夏。”
他并未开口,我却听到了他无声之辞,那个瞬间,我特别特别想要看到他的脸。
“你若想看,随时可以。”
像是能明了我所想,他传声而来,心下有了一两息的放空,我试探性地转出一个问题,“时欢你能感受到我所想么?”
“嗯。”他轻应而来,“折夏,龙骨取自于冷寂渊底,虽不至于大寒,但与世间诸物皆可得平衡片刻,与天火也可抵消一二,你只管踏进鼎中,不会有事,莫要怕。”
“既是你说,我依言而行。”我回应他,转念又想,“你这般和我说话,我便觉你好像长在了我脑袋里,虽是小小的一个,可藏哪里都藏不住。”
“藏不住才好,否则我感受不到你所想如何。”
他轻叹声气,有些后怕的小心意味飘来,“你方才…吓坏我了…可你做的很好,很好……现在想来,原来你一直在前面极快地走,我却越走越慢,慢到有一日…再不能见了你……”
我怔然意外,一直以为单是我在害怕,害怕自己陪不了他,也留不住他,原来他也会害怕。
“秦时欢,原来,你也是会怕的么…。。”
欢喜难过地瞧他,他仍是冷静不动的模样,不由又想,任是谁知晓他与我正不动唇齿地用心念说话,定要吓丢了魂。
正觉有趣,时欢感知,无奈嗔怪过来,“小东西,你脑袋里都装了什么,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都装了你啊……”打趣做想,果觉他无奈躲开,几乎不想理我,我正要讨饶,便有内官吊了嗓子。
“祀!”
简短的起祀之词,由内官尖细的嗓子吊来,兀自就多了几分慑人之意。我回过神,火正一的童子之身已领着其余六人变了方位。
他们戴上火神稚羽的祈祀面具,长剑执怀,随着钟鼓节奏,步踏在长击短收的动作之中,皆是无比的肃穆庄重。
我在青陵台见过祭祀之舞,眼前的火正舞相,与那时有些不同。仔细瞧过片刻,仍是看不透彻,转念问过时欢,他解释而来。
“是阵。”
似乎对此也有慎重对待之心,时欢压着语气不见轻松,道,“现下乱世,懂得阵法之人必须懂得万物依存之理,奈何有此明心无惑的人并不多。火正此行七人,三对捉双,自引小变,火正一牵首而发动全阵,是为引首大变。阵法依据每岁每时,以及七人质引衰竭的程度不同,引首之人也是不同,自此呈现的阵法显像更是不同,甚至连小对之间的互引也为之牵引生变。此阵看似简单,实则难缠难解,连我也不敢贸然与他们对上手去。”
“阵么?”见过火正七对时欢的忌惮,我不觉得时欢会敌不过它,轻淡道,“有何用来?”
“阵象以小见大,你不要小瞧它。”时欢显然对我的不以为意忧心,凛然续道,“世为混沌万物,如若将混沌推动万物变化之力聚集在小小七人牵引为用之上,你觉阵法威力会如何?”
“不会吧……”我有些接受不能他的说辞,本以为时欢已足够厉害,倒不曾想过还有令他也为之难解忧心的存在。
我用心去琢磨火正七人的变化走步,仍觉和平常祭祀之舞并无多大区别,怎就会如此厉害?难道是因他们身负阳正火质的缘故么?
我想法方动,时欢又感应而来,“不在于他们的火质之身,而在于他们心境纯粹。世间之事,只消将一件事做得纯粹完全,那便如同混沌之中最为精纯的本质所在,其影响力自是互为依存的平衡两端不能比及的,这就是至极的威力所在。”
“至极?”我想了想,道,“如剑如矛?一刺不返?”
“可以这么说。”他笑笑,“至极威力虽强,但若无以平衡为引,用之偏颇的话,惹来的灾祸也不小。所谓阵法,其实是缚,换句说法,也就是人为之则。其以衡为引,极端以用,用而能收,复为平衡,方能以小小数人,抵达万人也不能及的地步。”
我正要问‘人为之则’是何意,他忽地没了话,我转念试探,也不见他有所反应,人倒是按剑在侧,好似随时可以拔出剑来。
情知有了什么变故,我忙顺着他视线捉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