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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欢便是那一具红衣白骨?”我想着那个梦,失神道,“解浮生是个男子,那秦时欢岂不是……”
“所以阿宁才生了女相。”她叹然,音底渺渺道,“秦时欢全然是女相心思,阿宁依她化形而生,自然是个女相之身,如此,秦时欢怎能接受阿宁的心念?本该是冷寂渊底师徒相依的逍遥自在,此事一出,大出秦时欢意外,避开阿宁出了冷寂渊,岂料再度遇上化命为生的解浮生。许是为印证解浮生的心意,许是真的要避开阿宁,秦时欢的两极命数,由不得愿与不愿,皆是复作了纠缠,因果做下,搅得天地不宁,及至混沌都为之裂开,牵引异象坠世而生。异象为求混沌平衡,遂将秦时欢困缚玄武虚无之中,才堪堪阻下祸事。”
我想起当时为解浮生所伤,失去意识之前的血色画面,惊道,“莫不是玄武腹中,最先困于金座之上的是秦时欢?”
“是,因异象无情无物,方不受混沌干扰,从而能困缚作为混沌至极的秦时欢。解浮生困天命极,而秦时欢,则缚因果两极。秦时欢为异象困在虚无之中,因果无序,混沌不能维持内引平衡,世间万物几乎停滞死寂。异象引出冷寂渊中的阿宁,以她保秦时欢之心,以化身万物的代价保得混沌内引的流转之衡,奈何……”
她似是说到什么痛处,言语艰涩低微,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奈何,秦时欢还是想不明白阿宁这么做到底在保谁……”
我转过身,迎着她泛滥红光的眸底,淡漠道,“世有因果为牵系依存,若无世无混沌,则无秦时欢,亦无解浮生,对不对?”
她抬头,眸底红光褪却,空荡荡地直直勾住我,倦然道,“阿宁到最后都还想成全秦时欢,可你看,秦时欢把世间搅弄的是个什么样子?她以为一个一个世间找去,一个一个确认过去,便能知晓那一个是真的阿宁么?只可惜,她不明白,她从来不明白她对阿宁之心是如何,也不明白即便她能把每一个世间的阿宁清灵都捉取拼凑起来,终究拼不回完整的阿宁了……”
“一个一个世间?”刻意的淡漠渐渐消散,我打了个冷噤,寒道,“如此捉取拼凑,他倒也用尽其心了。这用心,对我来讲是过于阴险,对阿宁,那是太过可怜……”轻嗤道,“与他自己,如你所言,终究是不明白的,否则怎会去毁坏阿宁化身而护的世间。依此想来,最为可怜的,是秦时欢。对比而言,我受的苦,也不算是苦了。”
她睨眸瞧了我许久,唇角盈惑惑地似笑非笑,“作为阿宁的清灵之一,你能如此想,阿宁也不及,无怪乎……”她大有趣味地缭绕了语调,“秦时欢从来不知阿宁化身成了什么样子,还以为阿宁仍旧是灵魂齐聚的存在。她如此做,无非是要确认你是不是真的阿宁,虽令你受了许多苦楚,反而造就你心性坦然,想来因果之理,也是个不错的事情。”
我冷笑不然,“我只是觉他挺累的。”
她也笑,玩味做来,“或许她乐在其中。”
“乐在其中么?”我不屑道,“这样的乐在其中,亏得他能久不疯魔,求人不过求己,或许就因如此的强势求人之行,方显出他的无比自私之心,所谓的求己,便也是无谓之事了。”
她收敛玩味,微仰了脸,薄削的颈项凛凛泛上星华,好一幅清冷怀玉的似画之景。
“无谓,她早就无所有谓了,只消确认不是阿宁,她便会去下一个世间找寻下一个阿宁清灵,而后那个世间会因果无序,渐渐消弭,渐渐重归死寂……以前,他还有耐心,不仅陪那个世间的阿宁清灵玩闹做耍,甚至还真的走过所谓的一生,可到了你,我不知他如何为想,竟急切至此。”
她斜过眸底,些许侧首,以一种很诡异的角度瞭着我,轻惑道,“你怕么?”
那角度当真诡异,人好似折过来的,明艳薄唇挂着惑人的倦意深然,像一抹血,可她愈诡异惑人,我偏就明白她此举是刻意为之,自然不那么怕。
“你想要我怕,想要我避开,可你分明明白,我早已不怕,早已不避。”
“有时候,太过聪明也不大好。”她笑了笑,以一种明惑在心的了然轻道,“世有奇事,见过听过遇过,也就算平常了。”
“也是,若非我遇过这些闻所未闻之事,怕也不信的。”牵强而笑,我自嘲道,“我是不是还算幸运?”
她眼眸转回,还是那般似笑非笑地惑人,我为她看的心底发慌,面上不避让地扬眉道,“看什么?莫不是我自个儿笑自个儿也不成?”
“你果真不一样。”她言语有点冷,有点认真,“或许,经我此次点明,多少会让他明白因果之身所担负的责任所在,再不要胡来了才好。”
“所以,才有方才的坠星么?”
转望夜空,坠星之雨也不知何时停下的,小颗落星不时划过,空落落的夜空格外寂寥起来。
“你不难过?”她忽转轻俏。
“难过么,”三个字留在唇齿绕上一圈,我确实没什么感觉,淡漠道,“或许是吧,可心口并不疼,只觉得有些事,总归无可奈何,有些可怜绕进无可奈何之事的人。如果可怜也算难过的话,那或许是了。”
“你真奇怪。”她薄翘上唇,眼底倦意跟着消散,锐利起来,言辞也冷冷的,“明明要哭出来,却硬装作无谓的模样,我觉最可怜的,该你才是。”
“那你可怜我么?”我转过头,迎眸注视她。
她微愣,道,“不。”
“那为什么要带我走,你这无情无物的异象?”她既是不避,我也就没什么必要再去躲藏。
我想我终要去相信某个人,否则,单只凭信上自己,没什么对比存在之心的话,便无从感知自我之存了。
她眼底尖锐,盯着我瞧上许久,终究散尽尖锐复做了空荡倦意,一懒身子地赖回我腿面,倦意浓浓道,“蠢东西聪明起来的时候真是亮眼极了,我喜欢你聪明,但是我不喜欢你难过,我带你归家,便是不想让你愚蠢的再去自找难过,明白么?”
“我明白。”我俯下眼,直视那一双倦怠眼眸,温顾笑道,“有谢你,替我怀忧作想……”
“蠢东西。”她敛了眉,好似睡去,也就当真闭上了眼。
我伸手拂过她些许乱发,她兀自又睁开眼,盈亮极了。
“秦时欢是个因果两极存在,化身不过是定形定性的本心决定,如果她选择解浮生,倒不必经历化身之苦,若是选择阿宁,那势必要经历一场难捱之苦。”
“可他不已化作男儿身?”我不解她点明而来的是否有什么后续之言,问道,“如此选择,难道不是选择阿宁之意么?”
“或许吧,”她转开眼,道,“我不知她什么打算,总之,没有化身彻底定心定性之前,来日如何皆做不得准,不定会走上化身之行的难捱选择。”
“化身…很难么?”她数次强调化身苦楚,我心头生疑,想要弄个明白。
“说是化身,不过是依存本心本性为形之举,是因亦是果。如阿宁,她本是万物混沌之心,于秦时欢处得形不得身,方明确己心便为异象利用而来牵制秦时欢,及至后来化身为散也不过想保下秦时欢而已。依此保下万千世间正好顺应混沌本心之举,算不上违心违性。如今每个世间的她皆在经历万物诸事,是苦是乐,只有她自己知晓。解浮生不一样,他化身的结果是被命运支配,换句话来讲,是被他自我所负的命运所不自觉支配。”
她寥寥而叹,似想起什么可笑无奈之事,唇角虽翘,却苦苦生涩,“命本无形,具现而显,不置其中则不知其命,解浮生若想透命运,必须化形入世,方可有一世一命本置命运其身的机会。从而经由命运所具现的万心万象之界,得以无限接近命运本身,也是无限接近与他自己。如此无限接近自己而自我消磨,看不到旁人旁物,自是落得一个孤独游离世间之局。看不到,既是看而透物,也是眼无所见,见物与不见物,孤独与不孤独,皆不过世有具现,与解浮生来讲,得以追逐命运本身,已随他本心之举,何论见物悲喜与游离。”
“身而为形后,那他化形之后何以化身?”
“你问题可真多。”她懒懒打个哈欠,倦乏地寻个合适姿势偎道,“他本心是透彻命运,于多年荒芜之境,只与生死树果的秦时欢互为依存亲近,自我化形之时,已是为秦化身之举。他因本心而形,因秦时欢而身,此形此身,却不过是依存平衡本则而化,未必是他真心,也未必不是他真心。”
“那他动心之人原就是秦时欢?”恍若被什么东西割扯了心,鲜血淋淋地淌出来,我仍是麻木至极地生不出任何疼痛所觉。
“此是之初,之后么,怕是他自己也不知所谓所何了吧……”她倦乏之音渐渐小下去,渐渐也就听不见,最后又呢喃了些什么,轻的我只能凑过耳朵去听。
“命运么…一命一运…哪有什么恒而长久的心…容得他去消磨……秦时欢么,怕是再撞不上他的初心了罢……”
原来是这样。
我揽过她倦怠的惊艳容颜,只觉她说完这些话,颜上又见惊白无色了些,难怪撑不过地睡去。
可是,我还没有问你,问你这个无情无物的存在…为什么要哭……
☆、卷一大梦卷之第四十四章:归家
她睡得沉,我不敢贸然为动,迎着天地交界之处的浅白云纹慢慢做了想。
我那时意识走散,倒也听清了她些许话。
她说秦时欢引我出的青陵台,我仔细回想,也想不起自己那时是怎么偷出离宫的,只觉出宫有些容易。倒是先生的突兀出现有些奇怪,先生后来也说过秦时欢很好,是有些犹见故人的意味。
想起逍摇卷所述,以先生人身束缚,总归有些非常之处,若和秦时欢联系起来,那便不是什么非难之事了。秦时欢经历时日至斯,自见过天地万物诸多物什,与先生说解几句,应能以此换先生顾我一场的。
不由苦笑,他还真是费尽苦心,他还是她?左右是我眼见的男子之身,大抵还是他吧。
祭祀之时,他叫我不要怕,骨玉抵消之后,我以为他会在顾我,可若非不见来得及时,所谓的明鉴大抵是个身消骨灰之局。
可笑我怪上不见,以为是她捏碎骨玉,原来所谓的不怕,不过如是。
现在想来,连解浮生都是被秦时欢利用,才生出杀我之心,我的一场恨,莫名而来,又那般可笑而去。
当真可笑……
天是真的见了白,霞光透过云层,裂纹生艳地微晃灼人,我躲过霞光俯下眼,撞上不见惊艳的轮廓,忍不住细细描摹起来。
她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见不得我受苦,带我走,当真是所谓的归家么?
为何,我竟信赖她。
作为混沌之外的异象而生,她经历过什么,才会什么也不在意?难道当真如她所言,因着心底无情、眼中无物,方如此空荡无存?
可万物混沌,有所存,有所依,有所降。她的依存,她的归降,是何处,为何物?若一物也无,那该多是孤单。
总不自觉地心疼怜惜她,我多有无奈地去想弄个明白,可她不说,我也问不出,只好附上几分亲近形举,想着依此来以心换心,她总会有说上的那一日吧。
及至此时,经历过秦时欢所造就的一切无妄无心之事,我也没放下与心交凭之举,或许,这就是他们口中的所谓‘奇怪’吧。
我无趣作想,指尖不自觉地想去拂落不见的乱发,先是眼及了腰间的龙骨方玉。
好在没因它是秦时欢所赠而引起个什么动辄心念,我想了想,托起这记名骨玉,迎着霞光折来两面,自那‘折冬为夏’四字扫过后,心底更无所依存。
至如今,我没了心念多年的父王,连道别都匆匆逃避,好容易有了几个知心人,却是起于秦时欢的精心算计,到最后,竟也止于他处。
眼下想想,自己本就是个孤单来去之人,何必去可怜不见的来去孤单?旁人之命,到底不能随意踏入,一踏,那便欺了自己,是为何必。
折冬为夏,夏生之我母,血脉凭父子,这折字,若早将父王与母亲的纠葛情系折尽,倒也没有我什么事来。
若真能如此,应是一件好事。
薄挽了唇,我随手想解下骨玉丢弃,立时被温凉的指尖连手带玉地握住了。
回首,自是不见一双倦怠空荡的眼。
笑迎,我轻俏,“怎么,还容不得我处理一些不要的物件了?”
她淡淡敛眼,指尖明明柔软,却不能抗拒,将骨玉按在怀中,人又无骨靠回我肩上,惊得我立时防备,“不准骂我蠢。”
“懒得。”她挨了声气,“骨玉取自于冷寂渊底初始辰龙,也就是玄武腹中那一条龙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