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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么……”
她将一个人字婉转承转在齿间低吟,余音寥寥的像是吐了一口烟气,让人昏昏欲睡地又不舍清醒。
我生了倦,眼皮下沉,忙是扯着她的手急道,“我觉你十分亲近,定是我认识之人,权且告诉我一声,我是谁,不然我总怕这是一场梦,醒来后连你也不见了。”
“是梦不好么?”她淡然反问,唇角压下,卷来了一些寥然无趣之意。
我怕她不说实话,更是急切,“总归要醒来,若醒来连自己也忘却,那自是不好的。”
她不应话,眼眉轻倦阖下,几乎连成一条浅淡的线,人往我怀中靠了靠,温热的呼吸挨在我腰上,“也是。”
“那你可要告诉我?”
我听她言语之间有着怜惜的轻浅,生怕她会在我怀中当真化成了捉不住的轻烟,几近压在她眉心地急道,“你便告诉好不好?”
青丝纷乱地拢在我与她亲近的距离间,让我看不清她有没有看我,只觉人被她周身的倦意沁得糊涂,眼皮都挨不住地打架了。
“折夏,子折夏。”她轻唤,温凉的手握住我纷乱的青丝,让出一双清亮倦极的眸,再度覆软而道,“你是子折夏。”
像是被握住了纷乱空荡的心,我对这个名字有着莫名的熟悉疏远,真有一种活在梦中的迷糊感,低喃复问,“折夏么…那你是谁,为何认得我?”
“我么…”她抿字复绕许久,敛眸复起,迎来弯翘含喜的肯定语气,“我是不见,是折夏…你的…姐姐……”
姐姐?
“阿姊?”我总觉奇怪,对此毫无印象,茫然复问,“子不见?”
她放开温握的青丝,怜惜地抚上我脸颊,温柔的指尖尚有未能褪尽的青丝缠绕,指尖的摩挲既是温凉又是磨人的难耐,启唇而来的蛊惑之音穿透海风落在耳际,清晰极了。
“你这小魔头,不管不顾地下界作耍,误入万象林中遇险,害姐姐我救你不及,不仅伤了身子,更是躺上数月,怎地一醒来,连我也忘了?”
“下界?”我疑问生惑,“什么是下界?难不成,此处当真是个仙境?”
她愕然生愣,随即笑得眼眉弯弯,大是趣味地捏了一下我的鼻头,道,“蠢东西。”
我羞恼避开,薄嗔道,“再说我蠢,我可要生气了!”
她笑笑,不以为然,淡道,“世上哪有什么神仙,无象界是你我的家,下界之词不过是你偷跑下山的说辞罢了。你既不记得,我也正是无趣,索性和蠢东西你说说过往之事,说完之后给你个机会认错,自选责罚,否则我可不会说。”
她既有心说,我欢喜不及,忙不迭点头,“认罚认罚,阿姊说是错了,那折夏定是错了,不过,就没个什么法子让我自己想起来?怎就会伤了脑袋呢?记不起事真是麻烦,以后折夏再也不要下界了!”
“记得教训才好。”她笑应,赖在我怀中勾着金铃细说起来。
☆、卷一大梦卷之第四十九章:至心
时有无往山,坠星落顽石,顽石居海化,临天地而开,有形出,是不见。
无往山临天地海生交界之处,不知生有多少年,原本因坠星毁坏,后因世间诸物避此开化,渐有形态。除却当年坠星轨迹大象道,更有山顶之处无物可及的无象界,大象道外,是万象林。万象林为避世万物盘踞,各有异象生灵,另有避世之人所建成的地盛殿,渐有规矩方圆,立无往书院,教习管制山中人兽物三则。
顽石裂而不见出,碎石万年衍化,融世间灵质,亦化有形,是为我。
听到不见说到我出生时,我总觉不妥,偏是想不明白如何不妥,只好耐心听她说完。
我生性玩闹,久居无人无物的无象界,心生无趣,曾数次越下大象道去地盛殿寻人做耍。下界后,我仰仗不见身处无象界之威,不管不顾地玩闹之行甚是惹人生嫌。
那日入万象林,恰好遇上归墟界动荡,本是单纯的魂兽作乱之局,奈何人心作祟,想借不见震慑魂兽之机,寻得无象界长生之法,擒我以此要挟不见。
不见救我大伤,我更为魂兽伤却记忆,一躺数月,醒来时,已是入了人间七月,临近了我的及笄生辰。
及笄?十五年?
我才化形十五载?
难怪斗不过那些魂兽妖人,亏得阿姊修行厉害,不然我的胡闹之举定要被那些人打击无数次了。
我如此一想,顿觉悻悻,少不得有些尴尬地问阿姊,“阿姊,我无用,定是惹你为我料理过不少麻烦事吧?”
她小觑过眼,淡道,“知道就好。”
“那你的伤可好了么?”我隐约记得她流过很多很多血,透过身的把我也沁透了,那黏稠的感觉令我现在也不是很舒服。
她沉默,细眼看我,片刻过后,倦道,“没好又怎样,难不成你这蠢东西还能帮我?”
我见她有心避开,顿时猜到她并未好得完全,歉疚道,“总归是折夏不好,阿姊可有什么法子医得?若折夏能帮上一二,定会全力以赴!”
她倦极懒然,搭过身子搁到我背上,柔软而来的像是一条无骨之蛇,贴得我一阵温软难耐,更觉不应该地想要避开,奈何她的手还扣在我腰间,如何容得我去挪动?
“你安生想着要什么生辰礼,过后自个儿报个罚上来,便作为帮我了。”
她懒懒贴在我耳际,吐气如渺地让人见痒,我一阵燥红蹿脑,整个人都要沸起来,结结巴巴道,“阿姊你不是亲了那什么人,别这般赖我,让人瞧见了不好……”
柔软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她叹息般的笑,“记什么不好,尽记些无趣之事……”叹息未落,语音婉转,“那蠢东西可记得我亲了谁?”
“不记得!”为她调侃过甚,我愈见羞恼,脑中那模糊的轮廓便慌乱地散了。
“蠢……”她轻然叹息,“我累了,回去罢。”
“累得紧么?”我懊恼,想她本就伤过未好,陪我说上许多话,定是累得厉害。想了想,我小声道,“那我背你回去好不好?”
她忽地撩起了迫人的眼眉,不知情绪地斜睨我了片刻,才道,“你这小身子骨可经得起?我可是…很…重…的……”
明知她尾音婉转的是故意侃我,我仍是受不住她轻倦而来的惑人气息,忙避开眼地跳下乱石,背向她道,“可别打趣我,小心我生气,不管你了。”
“不管么?”她懒懒轻含,不以为然。
我气得不轻,回头恨道,“还不上来!”
她眼眸轻倦,淡定无绪,见我硬撑,兀地薄翘唇角生趣,够过身子环住我颈项,懒懒轻道,“蠢东西既要还情,做姐姐的自是欢喜,且由得你了,不过……”
我不理她打趣,手径自穿过腿窝将她背好,只觉她哪里是重,明明轻的可怕,好似稍不小心,她人就能为身后的海风卷走。
一时当真恼恨自己曾不听话,惹她受伤至此,差点儿掉下泪来。
“不过什么?你这个骗子。”
“骗子?我哪里骗你?”她搁着头,轻飘飘的言辞甚有执意。
我心下酸涩,走动的步子都有些不稳,好在她过分为轻,走在碎石不稳的海滩,也不至于真的不稳生晃。
“我是不是很不听话?”
她没有答,指尖勾过我的青丝把玩了片刻,才道,“是啊,很不听话,所以你想要以此示好来逃避惩罚的话,可是不行的。”
我抿了唇,将她背得紧了些,认真道,“日后,我定会听阿姊你的话的。”
“不信。”她轻嗤了不屑。
“我就如此言而无信?”我愤然,纵使不记事,仍觉自己再不济胡闹,总不该是个无信之人。正是生恼,已踏上了青石小径,我撇开心思,往记忆中的大殿方向走。
“那自然是的,否则,我也不会如此为苦了……”
她似是真的累,话轻的几乎听不见,下颚搁在我肩上,力道尽数压过来,肩胛上便有些刻骨的轻裂。
我怕她身伤有变,加快了脚步,走道,“且不管以前做何,日后我定会听你的。”
像是感应到我的不安,极浅的叹息刮过耳际,这人也就贴得我更紧了一些。
“罢了,我信你便是。”
得她一言,我安下心来,一心只想快些回了殿中,放她好生歇息。
分明只有一条青石路,也不见得有多远,我走了许久,也未见到那虚无至白后的大殿。
冷汗落下来,身上的人好似睡着,我看着林中青艳丛生,固执不停地走在青石小径上,竟是有一种无论如何也回不去的错觉。
迷了路么?
意识到这一点,我慌乱疾行起来,奈何小跑一路,仍不见有什么区别,空荡一无活物的林中,像是没有分毫可寻的可能。
“阿姊?”虽不忍心,还是开口叫了她。
“静下心。”她贴在耳际道,“虽名无象界,却是个万象之地,不过因心生相。你焦急纷乱,为旁枝末节扰了心,静下心想着归处就好。”
“好。”既是明了本理,我便静下心来,跟着脑子里的想法再次踏行而走。
不过这一走,两侧画面俱都有变,不再是葱郁浓翠的山林,反而越走越宽广,渐渐走进一方不知何境的宫阙来。
巍峨高阔的楼台显像而来,好似一只巨大的鸟兽横卧在高台,撩长的羽翼被金柱扎入地底,胸腹撩开的浓焰烧灼了它,一双垩白之眼满是赍恨地瞪着我。
我心下狂跳,不知自己为何会想出此等镜像,偏偏清楚记得我并非居于此处,而是大殿之后的一处清净偏殿。
想不明白也不敢打扰阿姊,只好随着记忆往那处偏殿走去。
好容易登上高台,行过几处廊桥檐下,终觉松缓一口气,来到了记忆中的偏殿,熟悉的物件摆饰过眼而来,那一方竹木锦榻临窗而置的画面更让人熟悉。
我疾步走过去,正小心将阿姊放下,她格住手腕,抬眉倦道,“去汤池房。”
汤池房?
意外的熟悉随感而来,我绕着心思背着她出殿,自然而然地拐向左侧,走过几个殿后便觉到了。
汤池殿空旷,除却必要的榻席案几,只有当中的活水汤池,脑子里有瞬间的恍惚,右手腕处已泛上了刻骨的疼痛,几乎再背不住她。
忙疾步走到汤池的白玉边缘,踩在踏阶将她放下。
她安稳坐住,手上却勾住我的衣襟不放手,朱唇轻抿地似有什么话说,触及我紧张的眉眼,便有些倦怠地避开,滑落衣襟的手顺势落到浓汤也白,犹是散着热气的池水里。
她指尖落入,汤池的浓白渐渐化成了药汤苦色的浓暗,熏烈的药草味几乎呛到了我呼吸。
我捏着鼻子退开几步,见她解着衣襟,迟缓的动作尽是些挨不住的虚弱无力。
想了想,我蹙着眉心挨了过去,握住她冰凉的手心疼道,“我帮你。”
她眉梢一挑,薄道,“确定?”
我见她眸底挑衅见趣,也来了心气,不以为意道,“难道连自家姐妹帮你解衣药浴都是不可?”
“也是。”她敛了眼,淡笑,“不过待会若见了什么,可别掉眼泪才好。”
她说的认真坦然,反是我莫名地发慌,脑子里闪过大片的幽蓝,那些幽蓝扑簇在人身上,令我痛楚难抑地生了惊冷。
情知是不好的记忆,我撇开它们,攥了一下指尖,低眉解着阿姊的衣襟,认真道,“若真是如此,那定能让我认清自己曾做下过如何错处。我不能忘却阿姊对折夏的好,折夏不想避开。”
“忘么……”她低低呢喃,“总归要忘了才好……”
太过为轻的呢喃我实在没听得清楚,依凭心测笃定道,“断不会忘。”
“随你。”
她笑,抬手任我滑下青墨长袖,薄浅的亵衣显露出来,我心下生颤,只觉分外的不该,可已临了不能避开之局,暗自吸了一口气才敢伸手摸到她襟口。
指尖落定襟口,脸颊便烫,觑眼小心而去,见她轻倦的眼眉自然而敛,顿觉自己的小心思别扭的可耻,于是沉静心来,慢慢拉开了亵衣。
这一拉开,纵使与她言中心有准备,可见到她原本嫩如凝脂的肌肤上布满伤痕,终究再不能压抑心疼,眼泪攸地落了下去。
本是个白玉之身,此刻竟如骨玉生裂,凝脂玉肤上斑驳狰狞的幽蓝伤口伤至及骨,好似只消稍做动辄,那些单单披挂嫩肉的牵系,便能整个儿断掉,一幅清玉之身,也就轰塌作响地跌碎,再也不能拼合完全。
“蠢东西,说好不掉泪的……”
温凉的指尖拂过我眼角,这人也就滑下了药池,背对我游离了其中,未曾褪尽的亵衣染上药黄滑落,即便有大片的青丝遮掩,我仍是看清了她背上那一道自肩胛劈下及腰的狰狞伤口。
那骨中刻出的幽蓝溢出了慑人的冷寒,好似仍有什么鬼怪寄附在她心骨上,随时能从中而出地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