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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是你阿姊,谁也夺不走,也不会。”
纵使得她肯定安抚,我仍旧不能安心,也不知如何才能让自己安心,隐忍啜泣许久,人终是疲倦,不知何时睡去,也不知何时回了殿中,再醒来时,已临了及笄之日。
☆、卷一大梦卷之第五十二章:疏离
记得是我扯着阿姊的手不愿放开,她便随我睡下,有些迷糊将醒,伸手往床榻摸了摸,没有摸到人,我惊起发愣,不远处,镜前梳发的人也就回过了头来。
想是为了应我生辰大礼,她一身深红礼制正服,纵使金缕暗纹哑光不灿,也衬出许多华贵。
此刻人一手挽发,一手堆顶做髻,朱唇微合,衔了一支金簪,本是担心的眼眉,见到我,便安稳倦然下来,微敛而来的懒致让人无端也生了倦。
窗外的微光洒进来,扑在她修长玉颈里,像是清流过玉,半分耀眼,半分温华。
我放开绷紧的背脊,赖在榻上在眼前美景中流连,她倒好,全然不配合地稳过青丝,懒然将口中金簪取下,指尖一勾地斜入发髻,淡道,“还不起来?”
顿无雅兴,她此举美如作画,终究比不得方才的惊眼惊心,赖下床榻,赤脚走去本想赖她一赖,她却伸出指尖抵在我身前,蹙眉道,“沐浴,过衣,我与你着妆。”
“好吧。”
我更没什么兴致地转身往殿外的汤池房走,踏上门槛,方想起此殿不是为我昨夜想乱了么,怎还会好生生地没个什么变化?
“对了,岁衣你自个儿想,反正想到什么就是什么,随你开心。”她补充一句,大抵因作弄过我一番,言语轻俏俏的。
“知道啦……”
恼她不与我亲近,我拖长了无趣懒懒回应,不免想到无象界真是好,想到什么,就有什么。即便是屋子物件,衣饰口食都是随想而来,想来人心有多大,这无象界便也有多大了罢。
想着阿姊要与我着妆,总是欣喜,洗浴快上许多,擦身时不小心瞥及心口伤痕,脑中抽疼一缕,便懒得去想地换过干净亵衣。
我立在镜前思忖片刻,想着几日的着装皆依着阿姊和山下的人打扮,浅淡的紧,如若随阿姊换上红妆,总也比不上她那般惊艳,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什么合适模样,随想之中已换过好几套衣衫,终在一件幽蓝裙装上停了下来。
那蓝色沉敛见幽,并不过于暗沉,恰到好处地衬出了我白净的肌肤,应是心情见好的缘故,原本孱弱的眉目也都轻俏起来。
朱唇有色,眉黛远山,倒不需过多的颜色着扮,我心生欢喜地挽唇挽笑,那蓝衣也随心所想地勾出纹样而走,似如幽莲盛放地恰来作画,不失贵气和雅致。
甚是满意地转了个圈,腰间的骨玉金铃随声做响,汀淙悦耳地让人多出喜悦,我上下打量地看了看,觉得没什么不妥,便走出汤池房往寝殿行去。
方是进殿,她在窗下支了额头出神,瞬间有种回到了那日在海边见她的画面。依旧似画,无端地让人不敢上前,昨日而来的疏离更为深见。
我一时愣了心,卡着步子难受,不知该进还是该退,总觉自己是她身外太过遥远的存在,她不会在意我,也不会与我亲近。
正难解难受,她回过了头,描妆后的精致容颜迫人,见到我,眼底闪过瞬间的空荡,抿上亲顾的笑意道,“愣着作甚?”
满心的喜色早已失却,心头闷闷地难以开解,踩着金铃碎音往过走,不知挨了几步才到她身前,不愿移开眼,也不想有什么话说来。
她没发觉什么异样,打量我几眼道,“蓝色不错,衬得人精神。”
“自是不及阿姊的。”我语气寡淡,出口便觉不合适。
果然她立时发觉,抬过眼眉道,“不过是没让你赖个床气,怎就不开心了?”
“没有。”我不想她不开心,勉强笑道,“阿姊与我着妆罢。”
她眼眸浅敛,凑过身来捏住我下颚,“折夏你天生好颜色,今临及笄,正是盛放之时,不需刻意描过自然之颜,如此便好。”
我淡淡应了一声,“阿姊说如何便如何。”
她闻言抬眉一挑,清冽道,“小魔头怎地改了性子?今儿可是生辰,若有什么不开心,说来给阿姊听听,阿姊替你做主。”
我抬眸,见她确有认真,动了动唇,惴惴道,“阿姊会不要折夏么?”
“犯蠢?一日不见骂,身子骨便不舒坦?”她失笑,捏了捏我下颚,指尖滑回额际,歪来一幅诚心待我问话的模样。
我摇了头,浅道,“阿姊你是我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亲近之人,见你第一眼,我也见到了你身旁的顽石。你说你自顽石而出,我是碎石而化,可我总觉不对,也总觉你眼底之中只有那顽石,纵使天地再有其它,也不会与你们有任何关联,连我,也是不能的……”
她意外而愣,显然没想到我会介意那顽石,敛低眼眉地不知思忖了什么,片刻过后,抬起头来,轻倦笑道,“折夏,世间之事多眼见,过眼至心的,总少之又少。若是因此让你觉得阿姊惹了你难过,那么阿姊认罚,但日后切不可再觉阿姊会弃你,阿姊怎么会弃了你呢?”
“真的?”我不能轻易肯定。
“自是真的。”她笃定而笑,起身牵我往殿外走,“再不下界,那些个守着规矩的啰嗦家伙定是连我也要怪上了。”
由她牵我随走,落眼与她深红流火的背影轮廓,总觉她是在避开,可她不愿说,我也不能问。
地盛殿说是殿,其实是一座城。
能来到无往山的人不多,能留下来的自然有些本事,承却多年,人是不多,皆尽如亲。倒是整个无往山的生灵倾尽而来,几乎挤满了整座城。
下过大象道,阿姊不知从何处招来一只色彩斑斓的怪鸟,径自带我坐上,飞往东处海岸的地盛殿。
怪鸟入空时,周身泛开浓烈炎金,几如火焰在飞,我未曾有此经历,紧紧抱住阿姊的腰,告诉我它是玄鸟,虽有凛冽脾性,与她面前倒是无需我怕的。
我心头始终不安,得她好言软语也生不起兴致,闭着眼睛懒得去看,临及地盛殿,她捏我醒来,我才随眼懒懒打量。
自上而下见到满城的威严阵仗,难免得意它们皆是来庆我生辰之喜,但转瞬又想,不过因着阿姊之故才至于此,若是有朝我离开阿姊,它们定不会如此待我。
恹恹生叹,连带眼前的威严阵仗皆失了兴致,整个人挨在阿姊背上,难抑难过地任那些画面自眼底拂过。
许是知我心绪,阿姊没有说话,轻握着我的手。
城中广占东面海岸,于玄鸟也不过数翅距离,远远瞧见居北南向的无往书院,已是红绸挂满的阵仗。
阿姊站起身来,携我并立,静待玄鸟落地后引我下去,步入凌空的缓步走下,方落在无往书院的大殿广场,有人先迎了上来。
正红礼服勾银纹的是幼生,她作为阿姊正宾的赞者副手,今日淡描正妆,原本亲和的容颜更添几分精致细巧,让人眼见欢喜。
婕好亦殷红银纹礼服,妖娆生媚,右脸的伤好后,褪去冷冰冰的表情,人更是惑眼而妖,便是周身的正红端庄也让她着出几分轻媚。
作为有司,她行传衣托盘之事。
瞥及跟在两人身后端着托盘衣饰的数名浅衣打扮女子,皆是容貌精致,想来阿姊嘱咐之事,院中司职的几人皆是尽心尽力。
我眼见此景,虽得幼生告诉过一些及笄礼制,想着不过三礼过身之事竟隆重至此,顿觉一场及笄礼下来定是磨人,不如随阿姊在无象界赖上一天的好。
“嗣阁幼生携阁下婕好给院主、小主行礼了。”
幼生与婕好端正跪行大礼,我顿觉难以承受,往阿姊身侧靠了靠。
阿姊见不得我畏缩模样,瞥过来的眼底多有嫌弃督促之意,我只好站直身形,听她自然不失威严地问,“起来吧,外间如何?”
幼生站直,推手礼道,“外有伯生主持,礼来之人皆尽登名记册,小主笈礼乃无往山百年来的喜庆之事,来人诸多,需些时间才能登记完全。山中灵兽亦备下心意,由季仲男夫三人划界而安。”
阿姊点了头道,“灵兽那边我让玄鸟去主持,你着人告知三人去帮衬伯生,有入得眼的才艺者可带进院中观礼做宾,其余的在外院过街宴罢。”
幼生行礼应下,退在一女子耳边说上几句,女子自行而去。阿姊放开我,靠近玄鸟说了些什么,玄鸟便扑上羽翼飞出了书院。
我立在院中广殿正中的青铜案后,见案几已摆上青铜角兽燃香香炉,炉后是角杯一盏,浅盘粟米一份,以及用于盥洗的青铜水盆。
应是行礼之案了,南北之向的简单,与简洁雅致的无往书院也没什么不合。
正自想着,手被人牵住,苦气的药味只有阿姊特有,顺着她的人往西侧走,方才见到以正红帷幕遮就的格局帷帐。
随她进入帷帐,里面简单,除却一名捧着托盘的少女,便是席榻接地的精描妆台。
“已是沐过浴,沐浴环节也就省去,折夏你在此换过采衣,听外间礼数,再随幼生出来。”阿姊说完,幼生正是进来,朝幼生补充道,“我为正宾,此处就不留了,你用心些。”
幼生行礼应下,阿姊转头望了我道,“乖一点。”
她于人前亲近嘱咐,让我心有羞怯,亦有她乍然要走的慌乱,勾着手不愿放开,她倦然敛眉,并不理我,径直朝幼生道,“小魔头若不安份,你径自收拾了便是。”
幼生笑笑,直觑眼眉递来让我服软的眼色。
我见她势必要走,再耍不得脾气,勾了一下她的手,嗔道,“阿姊一点儿也不疼折夏。”
“随你说去。”
她甩手出了帷帐,我顿时噎了一个气畅不顺,跺了脚正要追她,被幼生拦下,笑过话来。
“小主可别闹了,耽搁了时辰可不好。”
幼生天生是个让人亲近的脸,此刻好言软语的,我也不好真就赖上脾性,负气道,“要换什么赶紧换,早早了事好出去。”
“小主如此依赖院主,院主大抵是不乐意见的。”
幼生近过身,解着我的衣衫,我本想径直褪下衣衫,念起而衣衫并无变化,才是想起此处是和无象界不同的,不免暗恼,偏又撞上幼生这么一句话,也就真生了气,薄怒道,“她是我阿姊,我不赖她却赖得谁去!”
“纵使亲如姐妹,也是两个人生,及笄之后小主便是大人,虽未许过嫁娶之媒,却再不能不管不忌地随性闹腾了。”她褪下蓝色外衫,递给近旁少女,墨瞳再认真不过地迎着我道。
我知晓她说的皆是正理,嫁娶之言落在耳际,想到的却是阿姊嫁娶之后,会有夫君,会有孩子,总不会再全心待我,心中不免有难过失落,但也无可奈何,恹恹道,“阿姊叫你用心,便是让你用心的来劝么?”
幼生淡笑,伸手解下内衬,“幼生不欺人,自不敢欺瞒小主。院主有劝是一,幼生自言是二。及笄之礼后,小主会在院中住下,若非院主亲召,再上不得无象界。”
“你说什么?”我惊诧不已,抓住她的肩胛也难抑惊惶。
“小主不必惊慌,这只是院主的考验之一,毕竟上次于万象林出事,您确实太过羸弱,才让魂兽有可趁之机。如今伯生已确认您清气纯粹,如能好生引用,定会不比院主差。留您在书院,一来是有约束您之前太过随性之意,二来是真想让您习得引用根基之理。院主有伤,即便想亲自教导您也有心无力,故此才托付于我们几个。三来么,是院主亲口示下,希望小主您能够赢得我们之后再上山去找她,至于需要多少时日,全凭小主本事了。”
“大象道我不是上去不得,凭什么我要听她的安排!”
我恼极不已,丢开幼生气道,“是不是伯生那家伙在阿姊面前嚼了舌头,我早该让他去老生处领罚,真是气煞我了!”
“无象界是个什么地方,小主最知晓不过,若您不管不顾要上去,自是无人拦您,可上去之后呢?院主若有心不见,您如何自处?”
幼生不卑不亢,近前道,“引用自身清气不是什么坏事,于您和院主皆好。不过少许分别,忍耐一时,日后总是有益,何况小主清气纯粹,赢得我们也用不上太多时日,届时上去,定能让院主开心您有所成。”
幼生说的满是道理,我如何听不明白,但总归失落,恹恹道,“真就只是如此?”
“自是如此。”幼生笑迎安抚。
我盯着她,见她确实是没什么做慌模样,无奈道,“既是阿姊让你来告诉我,想来是不忍见我耍赖,若我再不知趣,只怕她要怪我不听话了,我可不想让她觉我无信,留下便留下罢,反正我要正大光明地再上去,让她大吃一惊,哼!”
“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