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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妖记-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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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奇怪,火正七已划破自己左手中指弹过一滴血来,血落在我眉心灼灼生疼,周遭的黑雾也不知怎就收敛形身地跟在了身后,转身随眼望去,简直像一片看不尽的浓雾。
  它们狰狞的垩白之眼太过吓人,我缓过些神,疾步跟上火正七,问道,“这怎么回事?”
  “因果。”
  火正七说了莫名其妙的两个字,背着何用穿过一道赤门,往台阶上大步而踏。
  抬头望着长长台阶,我甚是抵触,但想到身后还有扑绕而来的黑雾,心头泛过恶心,忙往台阶上疾步追去。
  一路蹬上台阶顶处,先看见一方青铜大鼎,大鼎之中明火扑天,扑了人满身的耀光明浴,我满眼为红,不自觉停下,脑子里过分的抽空,分明想不起什么,却有什么呼之欲出,腰间的金玲汀的一声碎响,脑子便被什么敲了一下,尖锐地疼痛起来。
  “公主!”
  我定定转眼,何用从火正七背上滑落,脸色酡红的应是发了热,眼前的场面太过熟悉,我甚至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将她扶起,唇齿不能自已地启合。
  “何用。”
  她眼眉诧然惊喜,哑声道,“公主想起来了?”
  我摇摇头,脑子里混沌一片,乍然而来的亲近连我自己也错愕惊然,正是呆立不能想,一直跟在身后的墨黑浓雾已越过我径直朝青铜大鼎后盘坐的人涌去。
  追望而去,是换过青衫的秦时欢,阿姊一脸担忧地跌坐旁侧,紧紧握着他的左手。
  炎火被浓雾穿透,像要熄灭一般地缩在了青铜大鼎中,呼啸的浓雾咀嚼着着凄厉不鸣之声,尽数朝那秦时欢的灵台之中扑进。
  他身子抖的厉害,压抑痛楚的闷哼不停,整个人似被无数箭矢贯穿一般,纵是为阿姊护着,也不能止住晃动的身形。
  无尽的黑暗尽数涌去,见到我,他却不知怎就放宽了眼眉,黑暗浓雾愈是往他灵台里钻,他就愈是亮了眼,嘴角都噙上了浅淡的笑。
  他是不是疯了?
  见他如此,我只觉恐惧,好似那抹笑意之后有着什么可怕的心思正在酝酿,可奇怪的是,眼泪自己流了下来,止也止不住地淌着。
  “公主!”
  何用惊叫起来,急切拽着我的手,死命把我搬正过去面对她,殷切而疯狂的满是阻止之言,“公主再不要信那妖怪,他会害你,他会害你!”
  “火正一,带折夏走!”
  阿姊突然出声,一个如火正七一般着装的少年童子朝我走来。
  我丢开何用,径直往阿姊身边走去,连那什么火正一也被我拂袖推开,立在阿姊身前定定看着她。
  “阿姊,折夏想不明白,你明明说过心念一个人那么难,明明不愿再去经历那些痛楚,为何临了这个人面前,你却想也不想的放开了我。他真有那么好,好到你罔顾无往山一切的去心念至心么!”
  “心念…至心?”
  秦时欢狐疑转了眸,面目颤抖地望着阿姊。
  阿姊脸色惊白,慌乱丢开他的手,迎眸复杂地对我道,“好折夏,有些事,你不明白,此刻我也无法与你明说,我只是在做…在做一件不会令你我后悔的事来。”
  我摇头,叹道,“我说过,他的生死与我们没有干系,我不欢喜见他,甚至讨厌他!我只想同阿姊说的那般,谁也不要念及,谁也不去顾及,我们归家,归无往山,谁也不要管,谁也不要理,好不好?”
  “你竟讨厌我么?”秦时欢抬头看我,眸底讽刺见冷。
  “对!你让阿姊难过,我就讨厌你!”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伸手去拉阿姊,“我们归家。”
  秦时欢忽地旁若无人地咯咯笑起来,边是笑,边是吐血,衣袂鼓荡时,竟有许多扭曲的涌动在他衣襟面下挣扎,好似随时可以破个窟窿钻出来。
  阿姊大惊,扑过去想要扶他,岂料他宁愿扑在地上,也不愿阿姊碰他地甩袖推开了人。
  阿姊不及防备地跌在地上,我忙过去蹲身抱住她,回首怒瞪秦时欢道,“你还要伤我阿姊!”
  秦时欢笑得愈发凄苦,眸底纠缠地看我几眼,便化作无数哀冷,人跌撞地站起,踉踉跄跄地往青铜大鼎扑去。
  阿姊抓紧了我的手,身子抖得厉害,我心底又气又乱,酸涩道,“阿姊,别念着他了好不好,他根本不把你放在心上,我们归家,归家去!”
  岂料阿姊身子软的厉害,我怎么抱都抱不起她,眼泪再也撑不住的往下落,哭道,“阿姊你说过的,你舍不得我难过,可是你惹我难过了,你惹我难过了!”
  许是我如此惶急的无措终让她回了神,她转过眸,渐有焦距,抖着手来抹我的泪。
  “折夏不哭,折夏不哭……”
  “好一个子生折夏!”
  一声清越轻叱破天而来,听得这声音,我心下不知怎就平生了许多恨,甚至是不及压制地转眸狠戾而寻。
  但看浓黑的夜空中,一袭白衣纵来,原是一名白衣男子,他身后亦跟着浓烈的黑影团雾,落下的同时,黑雾皆往秦时欢踉跄的灵台眉心扑去。
  秦时欢破败不堪支撑的青色身形被黑雾直接撞倒在地,万般煎熬地承受着黑雾涌入灵识的痛楚。
  白衣纵来的男子生的分外好看,眼下虽有几分狼狈,仍旧不掩骨子里的清雅,弧廓水润的鼻头上是一双横卧撩长的风流眼眉,此刻看戏一般的悠然点着手中玉骨扇,瞧着地上的秦时欢摇头道,“你费尽心思做下许多事,如今连命也要搭上,还是换不来一心亲顾。早劝你不要妄心为之,如今眼见此番结果,可还信命由你哉?”他啧啧语气叹道,“你不心疼自己,我可心疼得紧。若你求我一声,我还能救你一场,再晚些,那便来不及了……”
  “你闭嘴!”
  秦时欢冷叱一句,人从地上挣扎跪起,乱发中,发尾晃荡的青色发带分外扎眼,撇开心底的恪人之疼,我盯在那好看的白衣男子身上,冷冽道,“你叫解浮生?”
  场中安静了一瞬,那男子转眸而来,风流眼中闪过莫深莫测的流光,不可置否地噙笑道,“到底是有些不一样了,历经大象道的剔骨心相后,居然还能记得我的名字,足见那锥心之伤伤至本心之境了。怎地,想杀我?”
  他挽袖而立,笑意盈盈,端地令人可恨!
  我脑子里轰然闪过许多画面,心头更是锥心刺骨地疼,甚至不能控制自己地放开了阿姊,立时为阿姊紧紧拽住。 
  “公主你走!你走!你斗不过他的,斗不过他们的!”
  何用扑在白衣男子脚下,拽着他整个人,凄然随风扑来,让我恍惚至深地想去挖开意识,想要彻底弄清楚眼前的两个人,到底与我是何等关系,竟令他们一个欺我,一个护我,都如此的纯正而粹。
  安静的画面撕裂开来,好似所有的平衡都为之打破,连那火正一也仗剑护在了我前面,便是这时,临空又落下几条红色人影来,而一抹青色影子更是极快地抱住了何用退开!
  随着红色人影的落下,他们的身后俱引来了浓烈的黑雾,卷没天际地涌入了秦时欢背心,他半跪的身形扑到在地,青衣立时为殷红的血液染透,耳际传来阿姊极为压抑的低唤,“师傅……”
  我恨意消弭,惊恐低望,阿姊摊在我怀中,脸色白的几近透明,唇角已冉冉沁出血来。
  “阿姊!”我惊怕极了。
  阿姊身上沁出许多血痕,像是旧日深的伤尽数裂开,斑驳枯枝也似地盛放了无尽的殷艳。
  她惨然挂笑地看着我,眼眉倦怠的几乎撑不住地合上,挣扎了安抚来。
  “折夏,折夏……”
  “我在,折夏在!”
  “不要恨,无论如何都不要恨……”
  我听不明白阿姊的意思,点头点头再点头,眼前糊成一片,我慌忙抹去,碰也不敢为碰地只能托住她沁血的唇角,急切应道,“折夏不恨,我们回去,我们归家,伯生,幼生,婕好他们都还在等着我们,我们回去好不好?”
  她笑,笑的苦极了,伸手勾着我的颈项,咽着血沫道,“抱我过去。”
  过去,是去秦时欢那边么?
  我茫然地想了想。
  秦时欢的变化落在我眼底,连带阿姊身上也生出这些变化,我不知他们之间有何牵系,只觉若是秦时欢死了,阿姊定也是要死的,若阿姊死了,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呢!
  我不想过去,可我已点了头,挣尽力道地将阿姊抱起来,朝那秦时欢走去。
  火正一领着六人执剑布阵地围住了解浮生,我看见了火正七,他周身浓烈炎火,皮肤泛了浓金,眸底淡无感情,竟是不识我一般。
  何用为一名青衣带有狐狸面具的男子护住,我瞧得出那是一个精魅清质之身,那般护着何用,想来是很在意她的,心下稍安。
  如此无牵而走,心底只有了无尽的荒芜,纵使看着那令人为恨的解浮生,也是淡淡的毫无轮廓感,更无什么赍恨之心了。
  浓雾尽数钻进了秦时欢体内,寂静的夜中只有外间的杀伐之声,青铜大鼎的火焰烧灼声也小的可怜,天地之间,仿佛只有我的呼吸在大力跳动,心却不知何时死寂冷清地没有任何声音。
  阿姊无力地挨在我怀中,轻得像是一尾飘羽,好似随时都可以消散,纵使我心底早挖开了一个大洞,也留不住她,留不住她!
  立在那秦时欢丈许之外,阿姊身上已是过水一般地淌尽了血,秦时欢青衫下,如同阿姊一般地过着血水。
  解浮生自打我抱着阿姊走来,便一直盯着阿姊在看,等我立定,他眼底已涌出浓烈的不信,茫然慌乱地道,“不见兮,你竟然……”
  阿姊转过倦然的眼,撩轻撩轻地扫过解浮生,噙趣地笑,“解浮生,想要折磨你,原不过一件简单至极之事,不是么?”
  “你狠!”解浮生气极,眼眸慌乱地剁了脚,纵身跃出了阵法之围,极快地在黑暗之中消逝了影子。
  远拓的荒芜中,他大惊失措的长嘶急吼未曾消散。
  “我看不明白你们,看不明白!”
  阿姊转回了眸,眸底见亮地注视着我,轻道,“折夏,上次阿姊与你说将他杀了,可只毁了他的一世形身,但阿姊这次彻底替你出了气,你不要怪阿姊欺你,好不好?”
  我摇头,喉头哽咽地根本说不出话,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为她沾血的手轻抚而去,仍觉滚烫难抑地径直痛进了骨子里。
  她叹气,转头看向秦时欢。
  秦时欢跪坐在地上,身子骨里仍有什么东西在动,可已经弱了许多,像是为那些东西掏空身体,看上去脆弱极了。
  “秦时欢,你永远不会明白,阿宁她啊…到底为你做了什么……”
  “是么……”
  秦时欢剧烈地抖出一口血,咳了好久才道,“你是最后见阿宁的人,我自是不明白……”
  “你说你要求答案,难道眼见过折夏天火明鉴求己之举,你还不明白,无论是你自己想要的答案,还是阿宁所求,其实都系于你的自我之身么?”阿姊说着,人径直往下滑,我早已撑不住,跪坐在了地上,几乎揽不住她。
  阿姊怜惜看我,心疼道,“你啊,竟是蠢的连折夏也不及……”
  “呵!”秦时欢轻嗤不屑,缓慢地回转过来,一步一步的往过爬。
  一路蜿蜒的血迹触目惊心,不知是可怜了他,还是怜惜了阿姊,我本想抱阿姊过去,可竟是没有了力气,见阿姊又落下许多泪,便更不敢动了。
  不知爬了多久,他终是挨近过来,扑在血泊中,微抬眼眉地看了看我,落回在阿姊身上,极为平静地道,“阿宁自来护我,宁愿自己身死也要护我,你瞧我用这样自伤的法子引她来见我,算不算得聪明?”
  阿姊歪头看着他笑,惨然而讽刺,嘴角的血沫涌的厉害,我心头也痛的厉害,抬起她的头搁在怀中,对秦时欢叱道,“你闭嘴!”
  “还是折夏这蠢东西顾我。”
  她似是懒得再看秦时欢,回眸落在我身上,笑的既是艳丽又倦然,头歪在我怀中,贴着我的心口,浅道,“我们归家。”
  “好!”
  我应道,正要抱阿姊起来,不想秦时欢猛然捉住了阿姊的手。
  两处苍白无血又沾染许多血迹的手映在我眼中,分外恪眼,忍不住推了秦时欢,岂料他仍旧不放手,急道,“你告诉我,阿宁她在哪里,你告诉我!”
  变化来得太快,我来不及反应,阿姊更是无力,竟被他一手拖着带了出去,跃入空中不知何时而来的垩白玄鸟背上,极快地往黑暗中疾去!
  我心头大骇,不管不顾地长呼一声,“玄鸟!”
  好在玄鸟极快赶来,我纵身扑上去,径直追了出去。
  “公主!”
  何用长呼传来,我却不敢回头,直直盯着那一方垩白玄鸟,不敢遗失任何所象。
  

☆、卷一大梦卷之第六十章(大梦卷终章):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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