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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欺人太甚!”从渊双眼一睁,明显怒气勃然。
“我并没有勉强你。”我笑了笑,“你可以马上离开。而且……如果你的方法果真有效,那些誓言便不会印证。你怕什么?还是你心中果然有鬼?”
从渊逐渐收回迫人的气势,终于用压抑的声音道:“如果我说出的进入昙华城的方法有丝毫虚假,那……便叫白商……白商再也不能清醒……”
这句话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几乎让人听不见,脸色也沉黑如锅底。我本来想让他说得再恶毒些,不过这样也应该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以他对白商的态度,我相信他是真的找到了能够再次见到星临的办法。
我将那半支枥莣花交给他,又看他仔细收入怀中,见他正要开口,我摆手道:“去把你知道的告诉苏意澜吧,怎样用枥莣花救回白商,也去问他就好。”
顿了顿,看着白商略微惊讶的眼神,我又道:“不过,记住你刚才的誓言。”
白商阴沉着脸离开,我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噬神殿外。
我很想再见一面星临,但是却不知道该与他说些什么。
是表达我的歉意,还是告诉他自己的改变?无论是什么,我相信他都不会想要听取。
他唯一想看到的,应该是苏意澜吧。
曾经是我将他们分开,那么现在就由我来再让他们有机会相逢,这并不是一种补偿,而是我想善待自己曾经爱过的人,尽管这样的醒悟已经太晚。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将苏意澜紧握星临的手强行拉开,而星临并没有阻止,他只是亭亭而立,用一种爱怜的眼光注视着苏意澜越来越远的身影,他站在升空的昙华城的边缘,微笑着对苏意澜道:“意澜,你要记住,当星辰坠落,当大地崩陷,只有我的爱永远不变。你要等到我们重逢的那一天,答应我。”
在失去星临的千万年里,苏意澜被自责和忏悔的情绪包围,唯一能够支撑他的精神的,也就是星临的这句话。
永恒的爱。
这该是一种何等坚定的情感?
我不敢想象。
我已经不再爱着星临,而方瞬华也可能再次拥有新的恋人。
到那时,我也许又要花上同样漫长的时间去说服自己遗忘,说服自己不再介意。
仅仅是想到存在那样的可能,我就已经觉得不寒而栗。
但时间毕竟是无情的,足以将一切埋葬,就在这样的日复一日里,半年时间悄然而过。又是初冬时分,我在委羽山中的噬神殿等来了继从渊之后的第二位客人。
进入冬天的委羽山异常酷寒,从广都之原,翻过日月山,经过洹流到达这里的路途遥远而危机四伏,绝非轻易可以来到。
可是当这个人来到我面前时,却还是生气勃勃,纵然他早已灰头土脸,手臂和腿上都受伤非轻。
我同往常一样,坐在低垂的帷幕后接见到来委羽山的人类,却没想到来人完全无视严谨的礼数和自己的伤势。
“沉音!我终于见到你了!”他打开几个企图阻挡的侍从,几步就窜到我面前,语气十分急切,“快跟我下山去看看小花花。”
我阴着脸看着他捉住我手臂的手,这个人却对我的视线毫无所觉般,依旧大声的说着话,甚至想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你怎么不动啊?难道你不想去看小花花,上次你不是还扮成小榕……”
“我为什么要去看他?”
我打断他越来越离谱的话。
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和往常一样大大咧咧的喻澄夏终于确定我不是在同他开玩笑,于是撇了撇嘴,终于悻悻的松开我。被他搞得手忙脚乱的侍从们也终于得到机会,将他与我隔开,戒备的防止他再次接近我。
“如果这就是你来到委羽山想要实现的愿望,那么我可以考虑,不过,你预备拿什么来交换?”
我缓慢的开口,眼睛却没有看着喻澄夏。
侍从们正惶恐的为我整理着被他扯得凌乱的衣衫,我的心中充满了不悦。
我并不喜欢被其他人碰触,尤其是喻澄夏,不管方瞬华与他之间存在的是何种纯洁的友情,都依然会让我觉得不快,尤其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定然知道那个人许多不为人知的过往。
一直偎依在我袖中的粉红小鸟似乎也躁动起来,我小心的把它从袖中拿出来,安抚了一会儿,它才慢慢平静,似乎是有些被吓坏了。自从回到委羽山后,它就一直无精打采,病恹恹的样子,让我看了万分心疼。
这个喻澄夏为何从来都是如此鲁莽?
“交换?”喻澄夏似乎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他来回的走了几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重重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唉,我怎么把小花花交代的事给忘了?沉音,这样,如果我告诉你怎么去昙华城,你愿不愿意去看小花花?”
他期待的看着我,我眯起眼睛道,“你怎么知道如何进入昙华城?”
喻澄夏见我搭话,便嘿嘿嘿的凑近笑起来,一面又被侍从们挡开,“这你不用管,只说你答不答应我?”
“我要是不答应呢?”我别开眼睛,知道从这个人身上大概问不出什么,不过看喻澄夏的样子,大概还不知道琳琅静已经妖化,如果有一天他知道所有的真相,不知道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不答应?”喻澄夏仿佛也很惊讶,神情中透出急迫,“小花花明明说只要讲了这个,你就会去的啊,你真的不去吗?”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站起身来,侍从们诚惶诚恐的托起我衣袍的后摆,我不想再和喻澄夏纠缠,就要离开。
见到我的举动,喻澄夏似乎急了,想摆脱众人的钳制向我冲过来,却被侍从们扑倒,牢牢压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他再厉害也只是没有获得神力的人类,完全不能同魔族抗衡。
“把他关起来,饿上几天再带来见我。”我向身边的侍从吩咐。
“沉音!沉音你不能走!你会后悔的!”
喻澄夏仍然不知死活的叫喊着,有人做出想给他耳光的姿势,却被他咬了手腕一口。被咬的人惨叫一声,急忙对其他人道:“快把他的嘴巴堵起来!竟然敢直呼星主的名字,叫你死一百次都不够。”
我冷冷的看了喻澄夏一眼,转身离开。
喻澄夏拼着最后的力量在我背后嘶吼:“沉……唔……小花花他快没命……唔唔!”
说到后面他已经被彻底封住嘴巴,我的脚步却猛然顿住,回头盯住他道:“你说什么?方瞬华他怎么了?”
我挥手让侍从们放开喻澄夏,他连忙吐出口中被塞入的布块,又咳嗽了几声才挣扎着爬起来。见我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喻澄夏露出难过的表情:“是真的,我不骗你。我离开的时候他看起来还好,可是现在怎么样就很难说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竭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动声色。
“如果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直接去救他了,还来找你做什么?”
喻澄夏沮丧的脸色不似作假,我心中咯噔一下,竟一时间分辨不出是什么感觉,但唯一知道的是,我绝对不能看着那个人出事。
我指着他对侍从们道:“把他关起来。”又转头对喻澄夏道,“安分的让他们把你绑起来。最好你今日说的都是真的,如果让我发现有一句假话,就让方瞬华明年再来拜祭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我乘坐在翳鸟背上飞翔,大朵的云雾向身后掠去,群山江河都在脚下一一经过。
我知道仅凭喻澄夏的几句话就急不可耐的离开委羽山太过轻率,也知道即使将喻澄夏扣押,也并不能杜绝各种可能针对自己的计策,但是在听到方瞬华可能有危险的那一刻,我的心已经无法平静。
这半年间,人类步步紧逼,仙族与蛟龙族节节败退,原本处于两族统治之下的人类奴隶越来越多的加入到同族的队伍中,不久前,人类已经攻陷了久负盛名的永夜城,目前正向仙族的都城“漓都”逼近,只是因为漓都坐落在大陆最高的山峰“连霄峰”上,易守难攻,所以目前战事胶着,但就大势而言,人类胜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方瞬华怎么会在此时遇到危险?
是在战场上受伤?还是在后方被刺客得手?
但即使是身体受到损伤,凭借枥莣花的力量,他也能自行治疗。可如果不是如此,方瞬华又怎么会让喻澄夏来到委羽山,以他与喻澄夏的交情,断断不会让这个人白白冒险。
两军交战的界线比半年前向日月山推进了许多,相应的,人类驻扎的营帐也离洹流更近,所以这次我飞过了日月山之后,没过多久便看见了人类军营的大帐,而对于我来说,只要带着方瞬华感情幻化而成的粉红鸟儿,要找到他所在的确切位置并不困难。
但我还是等了等,待到夜□□临时,才借着黑暗的掩护进入方瞬华休憩的帐篷。
我刻意加重足音进入,坐在床侧的人立刻扭过头向我看来。
他眉目间盈盈一如皎玉,穿着宽松的衣袍,手里拿着一卷文书,正是方瞬华。他仿佛正在阅读手中的书卷,见我从外间进入也并不惊讶,反而神情淡定,一边作了个“请坐”的手势。
我仔细看他脸色,只是觉得他脸色略显苍白,并不见喻澄夏所说的“性命危急”。
看着他的脸,我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可又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
略一思索,我从善如流的坐下。
看目前的情形,今天的会面也是他早已安排好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阴谋。
“星主,瞬华已经等您多日了。”他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到桌前为我到了一杯茶水,“眼下情势局促,能招待您的只有这个,望您不要介意。”
我望了一眼他递上来的茶杯,只见茶汤浑浊,杯底一点细细的茶叶沫子,用来待客的确显得寒碜。但在去年的冬天,在我扮成“小榕”留在他身边的时候,比这更不干净的水都不知道喝了多少,又怎么会在意这些东西。
不过,我既然知道他有所图谋,又怎么会随便饮用茶水?
我接过茶杯,却拿着没有动作。
方瞬华等了等,忽然一笑,拿过我手里的茶水自己喝了下去,而后又淡淡笑了笑,“这次请星主来,绝非有任何谋害之意,请您放心。”
被他识破顾虑,我并不觉得尴尬,索性把话一次讲明,“你让喻澄夏不远万里去找我来究竟是何用意?我不信你舍得拿他的性命冒险,你如果有什么目的,就不要再绕弯子。”
方瞬华脸上的笑意渐渐冷却下来,“不错,我让澄夏去找星主,其实只是为了把他调开而已,琳琅静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妖化后的模样,我也不想让澄夏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会派他去找星主。星主应该是早就发现琳琅静妖化的征兆了吧,您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仙族和蛟龙族,瞬华还要感谢您。”
“不用。”
只有我自己知道挤出这两个字有多么艰难。
又是为了喻澄夏,又是为了他,难道方瞬华真的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爱上了他,甚至不惜为了他将我诱下委羽山?
心脏一阵阵的抽疼,我不愿在青年面前显出虚弱痛苦的情态,所以只能竭力忍耐。
“不过这次让澄夏去见您,也不仅仅是为了这个。”方瞬华没有发现我的异样,依然慢条斯理,“相信他已经把我们的交换条件说明,而您也甚感兴趣,不然……”他又笑了一下,“不然您也不会这么快就来到这里了。”
“人类想与魔族结盟,不知星主意下如何?”
我阴沉着脸色,“你觉得我会答应?”
“除非您不想再见到真神。”
“那就不见。”我带些恶意的说出这句话,立即如愿的看到青年变了脸色。
方瞬华皱起眉头,重新审视般的将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仿佛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一般。
我实在是很满意他的脸色,于是故意又道:“我去见他做什么?嫌自己活得太长?”
青年又蹙眉看了我半晌,然后斟酌着措辞道:“难道星主对自己施展了那个术法?”
“嗯?”我不甚明白。
他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我沉默。
在他的目光中,我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他是以为我将自己的爱也从心中剥离出来,所以现在才能对进入昙华城的方法丝毫不感兴趣。
我觉得有些好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还是太年轻了,纵然爱过我,纵然了解我,却也不能明白我的全部想法。如我这般拥有过亿万年生命,怎么会舍得抛弃自己的爱情,即使它并不令人愉快,即使它时常让人觉得痛苦,却依然是无比珍贵的。
就如同他那颗曾经发誓不给任何人的心。
是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是唯一能够证明自己身为一个“人”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