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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饭,穿官服套官靴塞进轿子里,龙慕被折腾得哎哎直叫,“干什么?干什么?又去哪儿啊?”
雨墨气喘吁吁地答:“去皇城。”
龙慕伸折扇狠狠敲在他脑门上,“又是内阁?掉头!快掉头!”
雨墨抱着脑袋落荒而逃。
又进了皇城了,放眼望去,红彤彤全是身穿绯色官服的官员,龙慕张口结舌,傻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内监走过来躬身行礼,“大人,这边请。”
龙慕像木偶一样混进一大群四品官员里跟着挪。
齐刷刷站在大太阳底下,抬头挺胸标杆笔直,偷眼瞧瞧大殿上的匾额——乾清宫。
龙慕赶紧垂下眼睑,心里直擂鼓:里面难道在上早朝?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退朝?我一个芝麻官跑这里来起什么哄?
三声铜钟响,旁边的官员明显松了口气,龙慕笑了,苦日子终于要熬到头了。
还没等到大官儿出来,门外的这群小官儿全被内监催着赶着请走了,生怕挡着大官的路。
龙慕闷声不响地跟着走,鱼贯进入候朝室里。
都快逼近正午了,龙慕稀里糊涂愣是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就感觉里衣全被汗湿了,黏黏糊糊贴在后背上,痒得直往心窝子里钻。
没一会儿,内监又来催了,众人互相拱手寒暄,相携而出。
龙慕刚想跟着跑,小内监跨过来,笑说:“龙大人,您请留步。”
龙慕一惊,冷汗哗哗地淌啊,这回连裤子都湿了,裹在腿上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屋里空无一人,龙慕端起茶杯,水撒了一地。想想扬州的一摊破事儿,龙慕跟念经似的嘟囔:“我什么党都不是!我什么党都不是!”
正当此时,“咔嚓”门响,龙慕抬起头来,陡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瞠目结舌站起身来。
右侍郎大人长身而立,微微一笑,“体仁……”
体仁一激灵,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一番——真红色朝服,蓝色领袖,七梁冠,革带玉牌,玉质笏板——这……这哪是三品朝服啊?
龙慕重重摸了把脸,“又……升官了?”
右侍郎大人但笑不语。
“几品?”
“内阁次辅。”
眼前一阵光怪陆离,龙慕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什么时候升上去的?”
“刚才。”
合着我热出半条命来,就为了庆贺你这混蛋当上了内阁次辅?翻着白眼冷嘲热讽:“很好!简直好极了!再给你两年,你还不得变成一品大员啊!”
“此言差矣。”次辅大人微笑,“再给我两年,我能让你变成一品诰命。”
抬脚就踹。蒋初哈哈大笑,一把抱住。龙慕怒发冲冠,“你昨天躲哪儿去了,我受了多大的罪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深感不安,”次辅大人态度极其诚恳,轻轻帮他揉了揉腰,“还酸着是不是?多日未见,思念难解,我昨夜过于激动……啊!”脖子上挨了一巴掌,次辅大人哈哈大笑,眨了下眼,表情却委屈至极:“现在是我受罪了,你帮我揉揉。”
“你离我远点!放手放手!”使劲推他,怎么都推不动,龙慕伸手就要掐他的脸,次辅大人左躲右闪哑哑而笑,“体仁……我一会儿还要去见文武百官,体仁……”一时没躲过去,耳朵被龙慕揪住了,下死手拧了一把,疼得次辅大人倒进他衣领里,闷声闷气地说:“体仁……昨天一时疏忽,我从内阁追到吏部,又回内阁,赶往大理寺,之后去了都察院,御史们因为没见到你对着我好一通埋怨奚落,唉……不生气了好不好?”
“你活该!”龙慕推开他,端起茶壶仰脖灌进肚子里。
次辅大人坐在旁边,托着腮静静地看着他。
龙慕被他看得脸通红,浑身像蚂蚁爬,一指头戳在他额头上,恶声恶气地说:“赶紧走,难道还要让文武百官站在大太阳底下等你?”
“不生气了?”
龙慕瞪眼,“等你回来再算账!”
“我回来就晚上了。”
“晚上算账!”
次辅大人站起身来,凑过去笑眯眯地耳语:“我最喜欢晚上算账了。”
龙慕回过味儿来,暴吼:“蒋启鸿!”
蒋启鸿朗声大笑,闪身出门。
龙慕斜眼从窗户看过去,蒋启鸿与几位官员款款交谈,倾身一礼,请内阁首辅先行上轿,瞧着真是文质彬彬风度翩翩,哪还有刚才的地痞流氓样啊?
☆、47
龙慕乘轿回右侍郎府,吃了晚饭洗完澡,摇着大蒲扇躺在紫藤架下乘凉。
月出东天,龙慕三不五时朝门口张望。等到月澄天地时,龙慕终于熬不住了,心头叨念着:次辅都忙成这样,首辅还得了?想当首辅?我坚决不同意!
虫蚁窸窣中,龙慕睡着了。
等到次辅大人回家,朦胧的月光倾泻而下,清风花香中,躺椅上蜷缩着一只大虾米,光着膀子露着退,大蒲扇“啪”一声抽在自己身上,光洁的大腿上留下一滩鲜血外加蚊子尸体。
次辅大人好笑又好气,刮了刮他的鼻尖,龙慕极度不耐烦,“啪”一巴掌把蒋初的手挥开。
次辅大人弯腰抱起他,眼睛笑得暖暖的,口中却轻声责备:“活该,有床不睡。”
龙慕悠悠转醒,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回来了?”嗓音沙哑,清了清嗓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你睡吧。”
龙慕埋进他颈窝里,接着睡。
次辅大人莞尔,“真睡了?不找我算账了?我还等着呢。”低下头吻住嘴唇。
“离我远点。”
次辅大人表现得惋惜之极,将龙慕放到床上,掖好帐幔,自己去沐浴更衣,搂着龙慕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龙慕醒了,看见蒋初正睡得沉静,嘿嘿窃笑,一翻身压到他身上,咬着次辅的下颚,含糊不清地说:“我们现在来算账吧,还是白天好。”
“是啊,白天看得清楚。”次辅大人悄悄环上他的腰,“从这里开始算……”双手潜进衣服里。
“喂喂喂!你要上朝……啊!……呵呵……下次吧,不早了……你真的要上早朝……啊!不是不是,那什么……我要述职!我那儿还有事,我忙啊!啊!”
所以,当次辅大人穿戴一新打开卧室大门时,早已骄阳似火临近中午了。
龙慕捶了捶腰,闷声不吭跟着出来。
次辅大人拦腰抱起他。龙慕脸拉得老长,咬牙切齿:“放我下来。”
次辅大人装模作样地左右瞧瞧,低下头对着龙慕的耳朵暧昧地吹热气,“不用害羞,周围没人。”
“害羞?”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害羞?嗤之以鼻,“你有本事就把我抱进吏部衙门。”
“吏部衙门?那不行……”
“嗤,胆小鬼!”
“……我要去内阁,不如……”
龙慕顾不得腰酸,“噌”一声从他臂弯里跳下来,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蒋启鸿低低笑了笑。
出了门,两人分道扬镳,一个去内阁,一个去吏部。
龙慕被请进蒋启鸿的书房,往软榻上一坐,嘴角直抽搐,心说:向谁述职啊?有几个人敢进他书房?这不摆明了叫我等他?
嘿!您还别说,龙慕还真猜错了。
不一会儿,一队跑腿的进来,躬身行礼,“龙大人,右侍郎大人吩咐,请您签字画押。”
塞给龙慕一支笔,一张张往后翻,只要写着“扬州知府”的地方,龙慕一律大笔一挥签上大名。
哗啦哗啦,跑腿的收拾收拾纸张,呼呼啦啦又走了,龙慕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追出去问:“我刚才签的是什么?呃……”早跑没影儿了。
时隔不久,来了个官员,交给龙慕一叠纸,笑说:“龙大人,请过目。”
龙慕接过去,厚厚的几十张。刚张嘴还没来得急说话,这官员走了。
龙慕的眉毛越挑越高,心说:瞧瞧!瞧瞧!瞧瞧人家,拽得二五八万的,人家是京官,你能拿他们怎么地?
龙慕随手翻了两张,眼睛顿时瞪得溜圆,一头冲出去,朝远去的背影高喊:“这是什么?”
官员转身行了一礼,“就照着这个述职。”
龙慕喉咙一哽。
中午吃饭,跟一帮主事郎中混在一起,领了两菜一汤,一边翻文书一边扒饭。看一句骂一句:“糊弄吧!糊弄谁不是糊弄啊!”“国家还有王法吗?还有吗?”“我就知道,我还当什么官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死了我怎么办?”
龙慕一愣,猛抬头——蒋初正坐在对面。
龙慕慌忙举纸张挡住他的脸,凑过去压低声音,“你走错地方了,高官的饭堂在隔壁。”
蒋初也倾身靠过来,压低声音,“对着个满脸青筋的老头我吃不下去。”
龙慕火了,“对着你我也吃不下去!”悄悄一巴掌推在他脸上迫使其转过头去,“看清楚,整个饭堂都在看着你。”
“是吗?”蒋初环视全场,“我怎么感觉他们是在看着你?”
那也是被你拖累的!
众人纷纷起身,一揖到地,齐声高呼:“参见次辅大人。”慌得龙慕赶紧起身跟着行礼。
蒋初起身还礼,“诸位不必多礼,用餐吧。”
龙慕“砰”一屁股坐下,嘟囔:“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不会的。”蒋初坐下,微不可闻地耳语:“人人皆知,你是我的旧上司,难得进京,叙旧才于理相合。”
龙慕一个没忍住,朝房梁大翻白眼,三两口吃完。蒋初不走,他就不走,也不理他,掏出纸张,自顾自嘟嘟囔囔地背书。
午饭过后,龙慕被带到正堂,呼啦一排七个郎中,龙慕的眼神忽忽悠悠往旁边瞟去——绯色官袍、孔雀补子。
谁呀?
——次辅大人蒋启鸿!正歪在椅子里,漫不经心地掠茶叶吹皱茶水。
龙慕一拍脑门,已经不知道该做何感想了。
整个述职过程还是很顺利的,最起码龙慕如此认为,从头到尾按照纸张上的顺序一问一答,龙慕背得顺溜得很。把自己彰显得比包拯还要正直、比狄仁杰还要清廉、比诸葛亮还要能者多劳。连炮制文书的次辅大人都脸不红心不跳,龙慕这睁眼说瞎话的有什么课理不直气不壮的?
答完最后一个问题时,龙慕悄悄朝次辅大人使了个颜色,得意地笑。
次辅大人也笑了起来。
龙慕刚松了一口气,却听为首的郎中漫不经心地问:“龙大人,扬州乃盐务通商重埠,历任扬州知府深谙通商之道,也请龙大人不吝赐教。”
龙慕惊愕,呆呆地盯着他,低头哗啦哗啦翻纸张,从头翻到尾,抬头看看郎中们——也不催他,七个人无所事事,喝水的喝水,攀谈的攀谈,龙慕居然还听见某人悄声说:“昨晚那《刘伶醉》唱的,啧啧……人美曲俏……”
龙慕又低头从尾翻到头,抬头看看蒋初,次辅大人掏出手绢递过来,“擦擦汗。”
手绢都湿了,龙慕这汗还在飞流直下,最后实在没辙了,诌吧。
台上听得津津有味,台下说得口沫横飞。最可气的是——蒋初歪在椅子里那似笑非笑的是什么表情?
说完,龙慕虚脱了。心里一个劲地埋怨:这帮没眼色的,没看见次辅大人在旁边坐镇吗?没看见中午他跟我一起吃饭吗?你们怎么好意思问我不会的问题的?
次辅大人走过来,拍了拍龙慕的脸颊,弯下腰轻声说:“今晚一起吃饭。”慢条斯理踱了出去。
龙慕一头瘫在椅子里,唉声叹气。
晚上,龙慕抱住蒋初,闷声闷气地抱怨:“我在扬州累死累活,一两银子没捞着,难道还要被撤职?”
“不会的。”拿起蒲扇帮他扇风。
龙慕眼皮直打架,“你为什么罚我的俸禄?”
“为了暂时跟我划清界限,免于被异党瞩目……体仁……不要在这里睡,体仁……”
体仁“嗯”了两声,自动自觉挂在次辅大人身上,已经睡着了。
蒋初蹭了蹭他的脸颊,抱进屋里。
此后几天,龙慕天天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漫无目的地游荡,马车上挂着内阁的灯笼,所过之处,畅通无阻。玩得筋疲力尽,吃得嘴角流油,回回都是吃撑了才回家,次辅大人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皱眉说:“我怎么感觉我还是孑然一身?”龙慕呵呵讪笑,第二天带了烧鸡回来就把次辅大人大发了。
由于次辅大人忙于政事分。身乏术,龙慕发了几次牢骚。所以,离京的前一晚,龙慕等了他一个多时辰,“你非得这么忙吗?”
“只是最近比较忙。”
指着他的鼻子下了死命令:“你,不准当首辅!王大人告老还乡的时候,你跟着辞官!”
半天没等到回答,龙慕转过头来,横眉竖眼,“听见没有!”
“体仁,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
“呃……”龙慕亲上他的嘴唇。
第二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