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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是梅雨季,一场雨连绵了五日不歇。天气闷得很,到处是被雨摧残的残花败柳。鼻端萦绕着都是腐败潮湿的气味。
我和她共打一把紫竹六十四骨的纸伞站在奉天的北门下,照例隐了身形。连日的阴雨使得街道上人烟稀少,整座城池被灰色埋葬,好似一座荒城。
远处,一片惨白缓缓接近,哀怨凄惨的哭声混合着雨声击打着我的耳膜。南唯死死地盯着那一片白,我只能看见她端庄的发髻和纤长白皙的脖颈,脊背挺直得几乎要拗过去。
披麻戴孝,几近要十里白绫。一路行来插遍了路旗,队伍最前面的男子面容苍白,眉宇之间是深深的痛楚和无奈,眸光黯淡,身材清瘦,素色的孝衣罩在他身上空空荡荡,衣摆沾染了些许泥点污迹。再无半点广陵相见时的意气风发。
南唯绷紧的身体微微松动,喃喃唤道:“哥哥。”
简公子自是听不到看不见,南唯紧紧攥着衣袖一角,我细细为她染匀的丹蔻十指掐进了掌心。
送葬的队伍缓缓从我们身前走过,一片哭声掩在雨声中,肆意挥洒的纸钱被雨打湿粘在青砖路面上,一片煞白。队伍在雨幕中渐行渐远。
南唯道:“薄采,我死后都入不了简家祖坟。”
我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肩膀,手停在她肩膀上面一寸,却硬是放不上去。她突然向前走了三步,我不及缩手,细滑的衣料在我指尖摩擦过,她走出我的伞下,仰起头看向阴霾的天空,大雨覆盖住她,我突然想起那年在简府墙外,她也是如此,走出我的结界,然后被大雪掩盖。
雨水在她的脸庞上肆虐,顺着她微红的眼角流下,我心底疼痛。
南唯浑身湿透,却突然跪下,朝着那片在雨幕中模糊的白色磕了三个响头,我只见她双肩微颤,发髻被雨水打湿得凌乱,苍白的脸上纵横着斑驳水迹,额头上红肿一片。
那日回了客栈,南唯一直没有说话,我抱着无甚反应的她,洗了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躺在床上,她却一直大睁着眼不肯睡去,我只好给她施了法。
半夜我被怀中滚烫的温度惊醒,只见她满脸不正常的绯红,人已经陷入了昏迷。
南唯一病就是一个多月,期间大多时间都在昏睡,我不知给她灌了多少灵丹妙药下去,终不见效。病情好好坏坏反复了几次,我实在无法,只能带她回了长安。一路上她仍是在马车里昏睡,我怕她颠簸,一直抱着她,也将行程慢了下来。偶尔醒来,我就热参汤给她喝。
到长安时已是盛夏,我将屋子略略打扫了一下,然后将她安顿在了床上。
许是回到了熟悉地方的缘故,傍晚时分,她醒了,见已经回到长安,便勉强撑起身,一头长发流泻,只说了一句话:“我要为他们戴孝三年。”
时隔两个月,再听见她的声音竟是觉得陌生了。一时怔住,脑中百转千回也不知想了些什么,最后只应了一字:“好。”
作者有话要说:
☆、拾
【拾】薄采
南唯35岁以后再不肯与我亲近;常常躲着我;甚至连一个被衾都不愿与我共享。
她已有细纹的手轻抚我脸庞,细细描画我眉眼。染着鲜艳蔻丹的尖利指甲几乎嵌进我皮肤。她声带怨恨:“薄采,我真恨你。”
你让已垂垂老矣的我如何面对眉目如画的你?当差别渐大,人总会在自己的爱人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除夕那天早晨,南唯还赖在床上,我出门去买年货。昨夜下了雪,外面一片洁白,爆竹燃放后的碎红散落在雪地上,平添了几分凄凉。
除夕,家家户户都怠懒起来,外面零星几个人,连平日里扯着嗓子吆喝的小贩都不见了人影。
有一個老太太还在卖首飾,我知道她,丈夫早逝,独生儿子战死沙场。
我在她摊子前挑挑选选,她眯着眼睛看我,笑着说:“公子是买给自己的娘子吧,真幸福啊。”
老人家眼睛不好,我较一般女子身量长些,她便把我认成男子了。
我也不辩解,挑了一支凤钗,脑海里描绘了一下南唯戴上的样子,满意地付了银子。
我推开院门的时候,恍惚看见我种的桃树开了花,仔细看去,又什么都没有。院子里一片死寂,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纷纷扬扬从天空飘落,凝结成阴霾的一片。
我心中几乎有了预感,却没什么情绪,仿佛早料到了结果,不过是绕了十八弯的路才到达。
我缓缓地推开卧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绣花鞋,鞋面上是纷繁桃花,城中最好的绣娘手下的作品。
简南唯死在她三十六岁的除夕。三尺白绫。
我缓缓将怀中那支凤钗簪入她鬓中,还是我的南唯最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拾壹
【拾壹】薄采
清醒的时候,已经在终南。
师兄说他寻到我时,我已将近走火入魔,抱着南唯的尸体不肯松手,只说她是睡着了。
师兄葬了南唯,又将我强行带回终南。师父大怒,将我囚在一处山洞,锁链傍身,结界封住入口。
修行之人,本不必吃喝睡眠,我在人世倒是贪恋这些,回了终年冰封的终南,却已不必,我只日夜掐算南唯的投胎之处,却总是无果,心里也略略明白是师父干涉。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十年,我不事修行,一个人孤寂地看终南的日落日升,将人世的美好时光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回放。
师兄偶尔来看我,说的不过是些人世沧桑。师父又闭关了一次;山下城头又变换大王旗;青丘的狐仙酿了梅子酒,这些年却无人与她共醉。
我问师兄:“你恨师父吗?”
师兄嘲讽一笑:“做什么恨他老人家?他一辈子心里只有凛冽冰雪,哪管什么儿女情长。”
“青罗呢,你还记得她吗?”
师兄垂着眼,按了按自己的胸膛:“你知道的,说是魂飞魄散,不可能一点碎片都不留,她的那点碎片,我全镶进这里了。”
第五十年的一天,我枕着双臂看终南上空的星宿流转,师兄跌跌撞撞地跑来,不甚熟练地消去结界,扔给我一把钥匙。
“我偷来的,师父要闭关。她,她还住在你的老房子里。”
我解开锁链,几乎是惊喜地看向师兄,师兄整了整自己的袍袖,低声道:“她已经嫁人了。”
我愣了一下,还是向山下飞掠而去。
“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
☆、拾貳
【拾贰】薄采
长安的桃花含苞待放。
我在我亲手种植的桃花树下隐去身形,看见这所老宅子里生活甜蜜的一对璧人。
她没什么改变,依然是那美丽娇俏的样子。她嫁了一位书生,木讷老实,却着实俊美。
我看到那个男人的脸,几乎要仰天大笑,命运的玩笑,他们隔着两世的纠缠,最终仍旧在一起。
我看了看自己的小指,上一世不是没做趁她睡着用红线将我俩的小指连在一起的傻事,月老的红线就是如此固执,没人能改变的了。
洪荒之地有神犀,勇猛无比的畜生。传说取犀角燃上三天三夜,便可唤起三世记忆。
我的剑不出鞘已有近百年。
最后,神犀的巍峨身影陨落在洪荒,连同我的断剑一起。我拖着千疮百孔血迹斑斑的身体回了长安。
手一挥,整个小院都陷入沉睡,连同树梢上凋落到一半的桃花,屋檐下叽叽喳喳的雏燕。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眉目依旧。我支撑不住地伏倒在榻前,颤抖着点燃那一只犀角。
青烟袅袅中,她的面目渐渐模糊。
朦胧中有一只温柔的手轻抚过我的发顶,我睁眼,对上一双深邃的眼,一双美丽依旧的眼。
她的眼眸中翻滚着三世的烟云。
“薄采,你还是找来了。”
我踉跄起身,轻抖指尖,小院又恢复了生机。
“你跟我走吗?”
她低头凝视自己的蔻丹十指:“薄采你还记得吗?那世我死在你手上,我说只愿下一世和圣上做一对平凡尘世鸳鸯。”
“薄采,你走吧,我和夫君为你饯行。”
我和她的夫君坐在我亲手植的桃树下,这个木讷的书生疑惑地打量着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妻子的好友”。
她端着一壶酒和三只酒杯朝我们走来,带着浅浅笑意为我斟上酒。
她依偎在书生的身上,对着我微笑:“我们敬你。”
我端起那杯酒,看见杯中映着的碧落晴天。桃花纷纷如雨下,落在我的杯中,激起微微的涟漪。
我素白纹着银色暗纹的衣袖,袖口滚着一圈墨蓝,让我想起终南的皑皑雪原和苍蓝天空。
我仰头一口喝了那杯酒,醇美至极。
烧灼的疼痛从五脏六腑泛上来,甜腥的液体在口腔里翻滚,最终滑出嘴角。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黑暗之前我看见的是碧蓝天空中划过的漆黑鸦翼。
我最后听见的是身体轰然倒地的声音。
第一世被她的一往情深俘获,第二世爱她的娇俏天真,第三世,她的温柔是我的毒。
我们的那二十年,我们恩恩怨怨纠缠不休的三辈子,我终于一步一步走向既定的死亡。
“我毁你两世,这一世死在你手上,我无悔。”
她用温柔酿成的那一壶酒,最终鸠断我情愁。
作者有话要说:
☆、拾叁
【拾叁】她
我醒来的时候,仿佛做了洪荒一梦。
记忆中那个叫“薄采”的人静静伏在我的手边。漆黑的发,苍白的脸。
就是这张脸,眉目如画的熟悉的脸。
第一世的时候,这张脸带着修道者独有的悲悯,在深夜皇宫的火光里苍白地闪烁。她一剑斩断我所有的侥幸与希冀,内丹被毁,我与圣上阴阳两隔。
第二世的时候,她鬓间簪着春日的阳光,强硬地涉入我的生活。那张二十年来一成不变的脸,凛冽的眉间仿佛含着终南的冰雪,成为我生命最后的梦魇。
第三世,我终于看见这张不动如山的脸上带上狼狈的色彩。
这一世,我终于能结束这纠葛。
这一世,我终于能和圣上做一对平凡的尘世鸳鸯。
那一壶酒,我不悔。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我一个梦衍生出的文章。2013年4月1日,哥哥的十周年祭的晚上,我做了这个梦。
唯一清晰的画面就是梦中的我端起一个女子递来的酒杯,我看见我素白纹着银色暗纹的衣袖,袖口滚着一圈墨蓝。我喝掉那杯酒,然后死在那个女子面前。而那个女子依偎在一位书生身上。
我清楚地知道梦中的我是一个女子,而我爱着那个女子。并且不顾死亡。
这篇文章我断断续续修修改改写了两年。终于在这个高考结束的暑假完结了。本来只是一个自娱自乐的脑洞。感谢看文的各位,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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