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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苏黎咳得俊脸通红,侧着脸无奈的望着我。
“四公子今儿是来听落雁姑娘唱小曲的啊,还是让十一娘为您抚琴?……哟!这位小公子好眼生……”老鸨是个半老徐娘,风一吹脂粉可以洒下一地。此刻他正眼冒精光地盯着身着男装的我。
“这是世弟,刚从苍岭城来京都访亲的!”说着仔细拢了拢我的领口,上下检查发现无恙,便协我径直上了楼去。
“四公子!”短短的一段楼梯,路过的一个个莺莺燕燕的姑娘都满目含春的朝他招呼。
我不客气的给了他一记白眼:“你倒是熟门熟路啊!”
说话间老鸨已紧随而至,走进了一间厢房。
“茗姑娘怎么样了?”苏黎开口问道。
老鸨直摇头:“如今还是不肯进半点食水。我说四公子,要么您就干脆花点银子为茗香赎了身吧!那丫头对您痴情得很,如今只呆在屋里不吃不喝,又不肯出来接客,若不是您花了银子包了她这几日,我们还不知怎生是好,这揽翠楼可不是善堂啊,再这么折腾上几天,估摸着香消玉损……我们楼里连本都捞不回来,可是花大价钱买了来的,又在她身上花去了多少心血这还没法算了……”
苏黎老表情,侧头瞧着我。
我坐在客椅上,捡起几上的瓜子刨开吃着,一脸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要不去看看茗香吧四公子?您是可答应过她待您成了亲后马上来接她过府的啊,这风尘女子,谁个不想将来能够善终啊!姐妹都原以为茗香丫头有福气……”老鸨那表情,不知是进入角色太投入了,还是演得太过了,好像被情郎抛弃的那个姑娘正是她自己。
想到这里我忙押了口茶,忍住了一肚子的翻江倒海。若那茗香是她老鸨,我想哪个公子都会宁愿做这负心郎的。
说话间门口一女子已扶着胸口飘了进来。分别朝我和苏黎福了福身,便朝老鸨开口了。
想着自己虽然个子小了点,着了男装比不上苏黎高大俊逸,倒也算得上是个粉面玉冠的翩翩公子了!看到那茗香朝我打招呼,不禁坐直了身子。逛窑子原来是这般滋味!虚荣心暴涨!难怪那些少爷公子总爱留连温柔乡了。又撇撇嘴:难怪某个祸害托了一屁股的情账了。
“妈妈如今还说这些作甚?公子是已成亲的人,比不得从前了,该是一心想着新娘子才是正经。茗香蒙公子垂爱,本也不求名分,风尘之中的女子自是命薄,茗香无话可说,更不曾怨恨公子,如今喝了碗粥出来的,就着了妆上厅堂去……”这话是面向老鸨说的,不过摆明了听众该是身侧那惹得姑娘家芳心大动的罪魁祸首。
“也不知您是着了什么道了,听说那少夫人洞房之夜便逃了出去……不知是怎样的女子……”眼珠一转马上就往自己脸上扇耳光:“呸呸!我在胡说些什么啊,一时嘴快了,公子莫怪!”
我白着眼死瞪着老鸨那张欠揍的苦瓜脸。看到苏黎渐怒的面容,那两瓣涂满胭脂的薄唇才停止了翻动。
绝处逢生
马车在宽敞的街道上稳稳的朝王府方向驶去,我掀开帷幔看着这繁华的夜市,虽然说出了柳巷便再无莺歌燕舞,不过仍是一派灯火通明。天子脚下,治安确实很不错。
苏黎坐在一旁,看了我半饷,便道:“这身男儿装,是不是重新回成衣铺换下来?老太君想必已经睡下,母亲就不敢保证没摆了晚膳在屋里头等得急了……”
我剜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苏黎看着我,一脸笑意盈盈:“还在生气呢?那老鸨讲的也是实情,敢逃婚就不该怕好名声传了出去!……”
我望着他不语。一想起前几天的事其实有点后怕。
大婚第二日,从定王的凌云阁回来,苏黎的脸色很难看。
我斜坐在椅子上,吊儿郎当故作轻松。
苏黎手里玩转的,正是我出逃时塞在包袱里头的那个长颈大肚的小药瓶子,此时他正带着一脸的研判盯着我。
小桃立在一旁,着急的轻扯我袖口:“小姐——”
“瞧你今日朝一屋子的长辈们都说了些什么?是铁了心想抗拒这门亲事不成?”苏黎的声音幽幽的响起来:“这大剂量的安定丸,一个铺家是定不会卖你这么多的……可是早有打算么?是为我备下的,还是留了给自己用?”
我不知如何回答,又想到自己误闯误撞进此人生地不熟的,有苦难言,心里也憋了一肚子的委屈。苏黎是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这安定丸,早已埋丧了一条人命。
“小桃,给你家小姐读一读煜国的法制,逃婚的女子是给以什么处置?”见我不说话了,苏黎厉声对小桃吼道。
小桃吓得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姑爷……小姐一时糊涂,并无他想,望姑爷见谅!”
我忙去扶她,“小桃你起来,腿软了找条凳子坐着,没得这般没出息!”
苏黎无动于衷,只眯着眼睛看着我半响,方懒懒的对小桃道:“先起来吧!”小桃这才敢站起身,低着头想是已经急得落下泪来了。
“那么你自己说吧!是想让爷既往不咎,你安生当你的王府少夫人,还是想予以蛩面,幽闭作为惩治?……只是,恐怕你是求死之心已存吧?”
我顿了半响,老实摇头道:“我不愿嫁你,也不想死,可有啥两全的办法?”
“小……小姐!”小桃的哽咽声又响起。
一时屋子里静谧了,苏黎怪物似的直盯着我,不怒反乐了:“小桃,你瞧瞧,这个是你家小姐么?”说着毫不顾忌的大笑起来。
小桃一时也语塞,没有答话。
“这个就是苍岭城风传的娴静淑良的林家小姐?”苏黎问道:“我怎么瞧着她好似脱胎换骨了?……本也是对你无意,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惹着我兴趣了!”
一听这话我也急了,只说道:“既然表哥不喜欢语桑,语桑亦有中意之人,为什么还要这般纠缠与我?”表妹嫁表哥?近亲结婚!真该给这帮人好好上几堂课,教教他们遗传学基因学,也让那群榆木脑袋知晓什么叫科学!
苏黎半眯着眼,反问道:“你如何以为?若是没想好先帝所赐的姻缘不能儿戏,也定不会这般挣扎过后仍是上了我苏府花轿吧?如今又糊涂了?拜过堂之后又想着要逃婚?”
我无言以对,这是事实。这场婚姻可不比其他,皇帝插了一脚的事,若是搅黄了,那可是抗旨!一不小心就得人头落地的!我对那个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明德皇帝甚是鄙视。你倒好,脚一蹬就去了,换了原主人留下个破烂摊子让我来接。
想想自己莽莽撞撞在这等级森严的国度触犯了法律,竟然还能衣暖饭饱活得好好的,不能说不是个奇迹。
“总之……我对你没感觉便是!”我词不搭调试图转移话题。
苏黎哂笑着:“起初爷也觉得比桑儿你有才艺赛美貌的京都女子多的是,不过……如今看来,倒真该对你另眼相看!”
五月的夜晚,窗外池塘处竟能听到三两声蛙鸣,偶尔还有虫子的低语,屋子静下来后虫鸣便透过纸窗传了进来,清晰悦耳。
苏黎冲小桃打了个手势,这丫头就乖乖低头出了房门,搭下里间珠帘,接着听到外间房门关闭的声音。
“你干什么?”我扶住椅子站起身,顿时紧张起来。
苏黎讪笑了一声,一面解开缠在腰间的锦带,一面理直气壮:“洞房。”
我警觉的瞪着他道:“你自己也承认没有喜欢我,我亦不愿嫁你,你跟别的女人洞房去!要多少请自便!”
苏黎“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不过现在倒是对你挺好奇,挺感兴趣了,我只是在想,桑儿你啥时候变得这么逗趣来着?”说罢直向我走过来。
“以前,倒没发现你这般灵气!”边说边一把将我搂进了怀里,我别过脸去不想碰触到这上好的缎子,却越是挣扎越被箍得紧了。
憋红着脸,听到头顶处传来的轻笑:“桑儿,你还是……你……你在干嘛?”
苏黎触电似的将我松开,嫌恶的表情又上来了。
我眨巴着装无辜,含在嘴里的一根手指还未拿开,含糊的说道:“有牙签儿没?今晚吃多了,东西塞牙缝里边剔不出来……”
苏黎夸张地后退了几步,我暗笑,小算盘打成功了!
原谅我,我是故意的。采英也说了,自己也亲眼见识过了,苏黎有洁癖,喜素净,讨厌邋遢事物,所以我毫不犹豫的佯装剔了出残渣朝他的方向吐了去。
“够了!”苏黎终于怒了,一边去擦他的袍子,边冲我吼道:“好端端一个女儿家,怎么一身的坏毛病!……爷消瘦不起,谁爱要谁捡走得了!”
“真的?”我大喜。
苏黎睥睨着我,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房门……
大婚大三日,苏黎向我问起了李君蒙,我梗塞着没有回答,他便也没再过问什么,只破天荒的向我解释道:“苍岭城的那把火,断不是我所纵的……”
于是我开始重新定位苏黎,挣扎过后还是将其归为善类。除了恃宠而骄在府上霸道了点,腹黑了点,无所事事了点,却是没什么其他大过错。
那晚我借口进了他书房,深夜里趴在书案上乱翻那些看不懂的古书,就是不肯过去新房那边,于是趴着趴着就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醒来自己又是睁眼便看到雕花床塌上暖黄的流苏被从微启的窗户里溜进来的秋风缓缓吹动,而当我从书房门口向里看去时,苏黎卧在软塌上还未醒来。
于是这几晚,苏黎便都是这书房歇息的。
大婚第四日,小桃匆匆跑来说定王夫妇传我过去凌云阁,传话的丫鬟被苏黎拦下,自己随着过去了;我掩饰不住的喜悦,直到苏黎回来时还在止不住傻笑。
苏黎冷眼望着我,我停住嘴,试探着问道:“表哥……我仍唤你表哥成么?”见到他反应后我有种想唱《盛唐夜唱》的冲动,以前只要是碰到兴奋的事情都会想起这首歌来的。
初入宫廷
煜帝的圣旨在大婚第五天送进的定王府,宣苏四公子协夫人进宫赴宴。
太监的阴阳腔停止后,苏黎扶我起身,我哭丧着一张脸向他求救。
“去换了衣服便动身进宫吧!该来的逃也逃不掉,早知今日,当初出逃的时候就该逃远一点!”
我怒瞪道:“还不是因为你家围墙太高了府邸过大!”
苏黎似笑非笑的望了我半饷,转身出了大堂。
定王府离皇宫路程并不长,在京都众多皇族贵胄的府第中,就属定王府离皇宫最近,赐了块山水极好繁华似锦的好地段,不知该说是荣宠,还是方便监视。
引路太监拿出通行的方牌,守宫门的士兵仔细看了后,便恭敬的放行。
苏黎拉着我的手,见我直打颤,忙抓紧了朝我笑道:“放心吧,陛下豁达开明,虚怀若谷,只要莫说错话了就不会有事。”
又被这双手握着了,成亲当日我也就是被这双手给小小蛊惑了一下。手指修长,指腹上布满细细的茧。我心里轻笑,现在早就没那种花痴的感觉了,近亲结婚我一个现代人是断然接受不了的!于是干脆笔直了腰,有苏黎给我壮胆,今天就当着这明德皇帝的儿子好好把话说清楚了便是!
于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去赴这场鸿门宴。
“平身吧!”煜帝一身明黄龙袍着身,而立年纪,笑意盈盈地虚扶了一把。
皇后二十出头,凤袍及地,身后托带一尾款款风情。
帝后二人并肩站立,可真是人中龙凤!
宴席设在御花园东面环水处,煜帝和陈皇后落座,苏黎方告了席,早有宫侍拉开了锦凳服侍着我们坐下。
皇后凤目盈满笑意,定定的望着我:“陛下,这林太守的闺女生得可真美!四公子倒是有福气!”
我急急把脸埋下,也不出声。
“陛下……”苏黎正欲起身,煜帝止住他,只冲我笑道:“太守当年可是教了女儿习文断字的,如今《列女传》和《贤媛集》可读熟了?
皇帝正当年壮,英气逼人,纯然的王者气概是别人学不来的,想想应该也不迂腐,但更不会允许触怒圣颜。
于是我眼珠一转,草草打了一下腹稿,便缓缓抬起头来:“回陛下,先父也曾请先生来府中教学了《女四书》,只是语桑愚笨,学不来,不过倒是习过字,只是不能入大家之眼罢。”
“哦?你还习书法?煜帝不改英气的眼笑望着我:“来人,笔墨伺候!”
不一会,太监宫女便抬了书案,研好墨,把宣纸平平铺好便退了下去。
我瞧了瞧苏黎,看着他一脸的急切,便装淑女掩面笑了笑,朝煜帝福了福身,退出席间,走到书案旁持起狼毫笔。
记得六岁时老爸就交我捏毛笔了,老爸是语文教师,写得一手好书法,又喜诗词歌赋,于是我十二岁便得其精华。
饱蘸浓汁,笔走龙蛇:
“今古争传女状头,
红颜谁说不封侯。
莫重男儿薄女儿,
平台诗句赐娥媚。
吾骄得此添生色,
始信英雄曾有雌。”
这是秋瑾为明末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