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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不知道我的情况。”刘云说:“我知道我不应该打听你。这样做会惹你生气。我想你也没有想过我会对你这么不体贴。所以就像我打听你之前其实不怎么知道你的情况,你也不知道我的情况。我得告诉你。”
泉源想对她大喊。
这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公平交易,不是你调查了我再把你自己剖白给我在就公平了的事情。
“我现在不想听。”
“我请你看一眼。”刘云握着她的手腕不肯放她走,“这里是我家。你问过我是不是缺钱花。我不缺钱花。我有财产,但是现金不多。月末的时候是会有点紧张。我的存款工资都拿来供这套房子……你看一眼。”
刘云虽然还是那样强势地阻止泉源离开,但神情态度里却带上了恳求的意味。
她错在哪里?
泉源不断这样问自己。
你觉得她做得不对,然而她错在哪里?
你觉得她没有尊重你,但如果两个人要共同生活,就不能埋藏一个定时炸弹一样的秘密。
那些话你必定开不了口,那么她自己去弄明白有什么过错?
如果她是个陌生人,那么你可以谴责她冒犯你,侵害你的*。
但她爱你。
你也回应她的暗示。
并且你同样已经对她产生恋爱的情绪……
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同你在一起。
泉源不断地、不断地在心里对自己做这样的暗示。
爱是包容与迁就。
是妥协和改变。
是两个人从南辕北辙变得融洽和谐。
所以……
——我该放下这些情绪。
她仿佛催眠般对自己说。
——该放下这些情绪,该包容迁就妥协改变,因为我想跟她在一起。
泉源不去想一旦两个人相爱,那么包容迁就妥协改变都应该是不由自主,甘之如饴的……她是个太重承诺的人,她认定自己回应了刘云,所以这时候绝对不能反悔。
而且为什么反悔呢?
泉源在心底质问自己。
为什么反悔?只因为被她发现你的过去并没有多么光鲜亮丽,只因为她想给你治那道烂伤,甚至她都没有嫌弃你。
对于泉源来说,刘云显然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这是她绝对不可能打败,也绝对不敢反抗的“敌人”。
刘云看出她的改变,也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刘云从不想她这样委屈,也从不想她像个随时都要拯救世界的英雄般做出牺牲……但刘云明白,这是重要的一步,不能够心软。
泉源每一次付出情感都好像献祭的圣徒一样……只有她认为自己付出足够多,她才会得到安全感。
刘云并不介意在泉源的身上消耗时间。
她爱着她,那么一个月一年甚至十年又有什么呢?如果时间有效,她可以慢慢地等待她一切变好。
可是刘云明白,对于泉源来说时间才是最为可怕的东西。
泉源太自卑了。
时间会把她磨得体无完肤,最终碎成一堆砂砾。
甚至砂砾都是好的。
无尽的自我怀疑会使泉源仿佛尘埃般卑微。
不能怜惜她,只能对她下猛药。
刘云拽着泉源的手腕走出去。
泉源不再试图说服刘云,变得十分主动配合。因为她认定这是自己欠刘云的。
因为僵持时间太久,感应灯已经熄灭了,电梯门也恰好合上。虽然有楼下路灯隐约的辉光,但猛地失去最近光源,视野变得晦暗难辨。
刘云带着泉源往前走了两步,感应灯再次亮起来了,发出轻微的啪的声音。
“那是我家。”
刘云伸出手指着前方。
泉源首先看见的是一段斑驳走廊,同这住宅楼簇新维护良好的整洁格格不入。然后她看见深色大门上一些奇怪的痕迹。
同样斑驳难辨。
有砂纸摩擦的痕迹。
地上与周围墙上还隐约可见漆红色粉末。
……这样一来泉源又发现地上也满是没有处理干净的红漆的痕迹。
泉源惊疑不定。
脑海中深藏的过去又开始蠢蠢欲动。
刘云却更紧地攥住她的手腕。
“要走近些看吗?”
虽然发问,却没有等泉源回答,而是拉着她继续前行。
“再走近些看吧。”
一步、两步……
泉源看清了那扇漆色斑驳的门。
门上暗伤般隐约的字迹变得清晰起来。
死
同性恋
……
在泉源分辨出来这些字迹的那一刻,漆红色仿佛血液流淌起来。
触目惊心的红色铺天盖地。
泉源仿佛跨越时间,她孤零零站在走廊上,墙上地上是血迹一样的红漆,门上的字迹刀子般锋利。
同性恋去死
“刘云……”她声调颤抖。
刘云也并不比她镇定。
刘云在紧张,在颤抖。
那只紧握她的手已经汗湿。
感应灯又在这个瞬间熄灭了。
黑暗笼罩。
泉源的脑海中却清晰无比地映照出光芒消失前一秒里所看见的——刘云那双前所未有寂静与暗沉的眼睛。
在晦暗中,刘云干涩的声音传来。
“这就是我的过去。”她轻笑了一声:“一部分。”
☆、第一百零四章
刘云的老家在距离这个城市并不算太远,但也算不上很近的农村。
村庄很大,有上千户的人家,不少乡绅老财。
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
刘云的生母的生母……也就是刘云的外祖母,曾是下放的年轻人。因为太年轻不晓世务,同一同下乡的男同学发生了关系,生下刘云的母亲。
那之后男人走了,她的亲人却因为种种原因四散离别再也没有音讯。
她最终没能回到城市里去。
一个姑娘家举目无亲,还带着未婚生下的女儿,实在辛苦。
到后来流落到更加偏远穷困的村子,生活所迫随便嫁了个农夫。
是个好人,只是生活习惯实在不同,日子也就并不怎么如意。
她男人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虽知道她过去的事情,却不介意这些,只是更加勤恳干活想给妻子赚个好生活。
只是上天并不怜惜他,干活时不小心被锄头磕了一下脚,伤口感染,破伤风死了。
刘云的外祖母从此活得更加艰难辛苦。那个年代旧习虽然正渐渐被破除,但迷信的阴云仍旧笼罩在头顶上。女人跟自己的庄稼汉丈夫本来也有个儿子,但这儿子夏天时想要给姐姐跟母亲抓黄鳝吃,结果在只及膝深的泥水潭子里淹死了。
死了两天才被人发现,浑身肿胀,嘴唇也被螃蟹吃掉——祖母几乎要疯了,但为了大女儿还是扛了下来。
只是那之后祖母不祥的传言就一发不可收拾。
原本看她男人老实,自己又本分,左邻右舍还会帮衬这孤儿寡母一把,但这时也没有人肯接近她了。
屋漏偏逢夜雨。
也不知道怎么她年轻时候的事情被别人知晓,一时间流言漫天,连这个偏僻村子也待不下去了。
刘云的祖母拿了少的可怜的家当带着女儿辗转到更远更穷的地方去了。
所谓更远更穷的地方,其实也并没有太远,只是一个为了避战乱安置在山沟里的村庄。地段不好,交通不好……开垦田地困难,只靠山货存货。每一周半月出山的时候甚至还是要用双脚翻山越岭。刘云的祖母带着刘云的母亲在村民帮助下理了一间房子住。她有学问,就开始教孩子们读书。
这个村因为实在太偏远穷苦,所以原本是没有村办小学的。刘云祖母一时间大受欢迎。又过了一段安稳日子,流言虽然也传进了村子里,但终年都要劳碌奔波的村民也没有太大反应。
刘云祖母终于带着女儿安顿下来了。
“后来祖母又嫁过一次。”刘云盘膝坐在飘窗上,握着一罐啤酒,“也不算再嫁。那个男人想让她嫁得体面点,于是进山去套狍子,结果给野猪拱死了。”
泉源坐在飘窗的另外一边,也握着一罐啤酒。
她看向刘云身后华丽又寂静的夜晚。
霓虹灯或掩盖了月光星光,五光十色的束灯在云幕中挥舞摇动。
她的眼睛里映着这个喧嚣又孤独的世界。
她听着刘云母族的过去,就把与自己相关的一切都抛开了。
她为刘云忧虑心忧……但是沉默不语。
当你接触到一个人的心伤的时候……当她肯对你述说,你只要安静倾听就可以了。
不要打断她,与她分享记忆,然后就能分担她的痛苦。
“那以后生活又变得不太好起来。倒不是被人排挤。忌惮她的人倒也有,不过既然死得都是她的丈夫孩子,别人也就不管了。主要是穷,她教别人孩子念书。不跟她学的话就要把孩子送到镇上学校去。学费是一说,那样的话孩子就不能帮家里干活了。”
“我姥姥过不去自己心里的槛。你知道的,总是待在那样的环境里,久而久之,就算原本不相信,慢慢也相信了。她也觉得自己克亲人。丈夫,孩子,还有之前父母兄弟……所以她请村长开了证明,把我妈送去镇上念书了。”
“我妈……单亲家庭,多磨难。同学又嘴碎。加上我姥姥的性格影响……她自己就很软弱。人虽然很聪明,但大多数时候性格决定命运。”
刘云喝了一口啤酒。
她说了太多,又是跟自己息息相关的过去的事情,情绪多少有点激动。
她压抑住过盛的情感,觉得喉咙更加干涩。
也因为现在她描述的是自己的母亲。
她其实也对母亲多有怨言。
她总想如果母亲更加好一点,更加坚强勇敢一点,自己也就会截然不同。
但那毕竟是母亲。
一个孩子在对自己母亲产生怨愤的时候,大多数是因为想念她,渴望得到她更多的爱。
还会因为想念她……渴望她回来。
刘云一边觉得母亲不够好,一边又想要把她形容成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她这样伶牙俐齿,也变得言语混乱了。
刘云只好再喝了一口酒。
泉源的视线转到她的手上。
刘云沉默着。
泉源忽然开口了:“我母亲……”
她并不说我妈妈。母亲是一种尊敬而疏离的称呼。泉源在内心里其实也怨恨着母亲。如果再坚强一点,如果为了我能够再坚强一点……我的人生会多么不同。
——这个时候她跟刘云的情感是共鸣相通的。
泉源也怨恨母亲,也爱母亲。
她说:“我仍旧说不出来。”
她还是说不出关于母亲与自己过去的事情。
安慰一个人也并不是要跟对方比凄惨,只要让她知道自己能够懂她就行了。
刘云知道的。
泉源说:“你知道多少?”
“也不算很多。没有细节。”
泉源点头:“细节我也说不清,也不想说。”
刘云说:“有些事其实确实只有自己知道就好。我说出来是因为我不堪重负了。这个地方……我每个月的钱都喂给它,但我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
泉源想起昨天……不,现在已经是前天晚上的事情了。
前天晚上刘云给自己打电话。
那是一段对她来说格外美好温馨的回忆。
两个人都不说话,也不挂断通讯,就好像彼此陪伴在身边一样安宁如意。
但那个时候的她怎么会知道刘云正自己蹲在这个可怕的地方一点一点摩擦那些恶毒的诅咒。
——我心情好,一点都不累。
那个时候她其实是在害怕吧。
要直面过去,直面那些尚未愈合的伤口需要极大的勇气。
刘云是在挑破脓包。
她说的等我,并不是等我来拯救你……而是等我变得更好,跟你并肩前行。
原来刘云的心情跟自己的心情也是一样的啊……
那个夜晚……没有挂断的电话……那种幸福微醺的温暖感觉……
在此时此刻尤其令人难忘。
这是种使人心酸的感动。
泉源摇头,又点头:“也许吧。”她说:“我母亲去时很痛苦,也尊严全失……她疯狂起来甚至不认识我。但我知道,她稍微平静的时候想的都是关于我的事。”
所以在这个世界上,除却母亲自己那些清理不明白的愤怒恐惧与怨恨外,她最在乎的还是泉源这个女儿。
刘云忽然笑了。
刘云说:“你刚才还在生我的气。我总觉得我把你拉进来,你会一辈子都不理我了。”但你现在却在安慰我。
刘云觉得泉源就像是洋葱一样。她的情绪都是一层一层毫不相关的。
她为自己痛苦难言的时候,你把那一层剥掉,她马上就会将那些东西忘得一干二净,转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