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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即将发生的大事
罗杰暗暗盘算了许多计划,想找出个办法得到比较充足的资金,用于他一心想要办成德排水工程。他的外祖父是伦敦城里的商人,一生谨慎,把留给女儿的不多的几千镑遗产妥善冻结起来,规定如果女儿死在她丈夫之前,这笔钱就由她丈夫终生受益,不过还规定如果两人都去世后,这笔财产就由他们的次子年满二十五岁后继承。如果这位次子不到二十五岁也死了,这笔本该属于这位次子的钱就由母亲一方的表亲之一继承。简言之,这位老商人对他的遗产千思百虑,好像他处理的不是区区几千镑,而是万贯家私一般。当然了,罗杰只要保个人寿险,保到遗嘱规定的二十五岁,就可以不纠缠那些法律上的条条框框。如果他向任何一位律师咨询,也很可能建议他这么做。可是他又不愿意把他父亲缺钱花的事透露给任何人。他外祖父的遗嘱存在民法博物馆①,他有一个副本,他自己认为遗嘱里列的那些意外情况都很明白,合乎自然与常理。在这一点上他理解稍稍有误,但还是处理了这笔在一定时间后归他所有的钱,为的是兑现他对父亲的承诺;另外,也有藏在心里的目的,那就是让老乡绅每天有点事干,好把心思从悔恨和忧愁中解脱出来。他连愁带闷,眼看心智衰弱,头脑迟钝起来。他对那笔钱是这样处理的:“罗杰·哈姆利,高年级数学学位考试甲等及格者,三一学院特别研究生,将可继承财产拍卖给叫价最高者,不论干什么的,是本份行当就行”,不久后又降至“有人叫价就成交”。
① 民法博物馆是伦敦从前处理遗嘱、结婚、离婚等事务的机构
这期间还有一件又为难又苦恼的事沉重地压在罗杰心头。奥斯本,祖宗家业的继承人,将要有个孩子了。哈姆利家的祖宗家业法定传给“合法婚姻所生的男性继承人”。那么奥斯本的“婚姻”是合法的吗?奥斯本从来没怀疑他的婚姻合法不合法——从来没怀疑,事实上,连夺考虑一遍的事也没有过。如果他,这个做丈夫的,对自个儿的婚姻合法与否想得太少,那么埃梅,忠实的妻子,就想得更少了。然而谁能料到不合法投下的阴影会在将来造成多少苦难呢?一天旁晚,罗杰坐在懒懒散散的文学爱好者奥斯本旁边,开始问问有关他结婚的具体情况。奥斯本出自本能知道罗杰要干什么。他并不是不想为妻子讨个公道,让他们婚姻的合法性无懈可击。只是他当时身体很不舒服,便讨厌干扰。有时候他的态度真像是格雷①《斯堪的纳维亚的女预言家》一诗中的叠句:“别吵我,让我休息。”
“还是振作一下,给我说说你们怎么安排结婚事宜的。”
“你多烦人,罗杰!”奥斯本说。
“好,算我烦。往下说吧!”
“我对你说过是莫里森主的婚。你还记得三一学院的老同学莫里森吗?”
“记得。一个大好人,也是个大马虎。”
“嗯,他受了圣职。参加牧师资格考试累坏了他,他就磨着他父亲给了他一两百镑钱,去欧洲大陆旅游。他愿意是去罗马,因为他听说那里冬天很舒适。结果他八月份在梅斯露了面。”
①托马斯·格雷(1716…1771),英国诗人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我也不明白。他上学时地理就不行,这你知道。不知怎么的,他以为梅斯这个地方既然是按法语发音,肯定在去罗马的大道上。有人开玩笑对他这么说得。不管怎么样,我在那儿遇上他反正是好事一桩,因为我决定要结婚,而且要不失时机赶快结。”
“可埃梅是天主教徒吧?”
“那倒是!可你知道我不是。你不是说我会害了她吧,罗杰?”奥斯本问道,在躺椅中坐起来,颇为气愤地对罗杰说话,脸也顿时变得通红。
“不是!我相信你绝不会害她。不过,你明白,要有个孩子了,这份家业是法定传给‘男性继承人’的。所以,我想知道你的婚姻到底是合法还是不合法。我怎么觉得这是个大问题。”
“噢!”奥斯本说道,又躺下休息,“如果就这事,我看你也算男性继承人,我可以像信任我自己一样信任你。你知道我的婚事出自真心诚意,我相信它实实在在是合法的。我们赶到斯特拉斯堡,埃梅抓来了一个朋友——一个好心的中年法国女人——半做女傧相,半做监护人,然后我们便去找市长——法语叫préfet①——英语叫什么来着?我看莫里森倒热热闹闹地玩了个痛快。我签署了那个省的各种文件,也没有仔细看,怕看得细了就不能自觉自愿地签名。这样做事最保险的了。埃梅一直在发抖,我担心她会昏过去。然后我们出城去找住得近的英国随军牧师,在卡尔斯鲁赫,可牧师出去了不在。莫里森轻而易举地借下了营区的礼拜堂,我们第二天正式结婚。”
① 法语中的行政长官。
“那么肯定有必要的登记或证书什么的?”
“莫里森说那些表格全由他处理,填表时他的本行,他理所当然懂。他没有白干,我给他打点了不少。”
“你必须重新结婚,”罗杰沉思片刻后说道,“还要赶在孩子出世前办过。你拿到结婚证了吗?”
“大概莫里森从什么地方搞到了吧。不过我相信,不论根据英国法律还是法国法律,我都是合法结婚者。我深信不疑,老弟。我反正有préfet的文件。”
“那不行!你还是在英国重新结婚吧。埃梅常去普雷斯特汉德罗马天主教堂,是吧?”
“对。她太好了,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干涉她的宗教信仰。”
“那么你们就在两头举行婚礼,既去埃梅去的教堂,也去她住得那个教区里我们的教堂,”罗杰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就太麻烦了,不必要的麻烦,还会有不必要的开销,对不对?”奥斯本说道,“你别管我们的事好不好?我和埃梅都不是无赖之徒,结了婚不算数,不认我们婚姻的合法性。如果孩子是个男孩,我父亲死了,我也死了,那我相信你会为他主持公道。我相信你和我相信我自己一样,老弟!”
“可是连我也死了呢?像你说得,马上把现有的哈姆利家成员来个大牺牲。到时谁当男性继承人?”
奥斯本想了片刻。“大概是爱尔兰的哈姆利家一员吧。那一家好像很贫困。也许你是对的。不过何必把前途说得这么惨淡?”
“法律教人要对这些事情做长远考虑,”罗杰说道,“所以我下星期去伦敦时就到埃梅那儿去,赶在你来之前把所有必要的事宜安排妥当。我看安排妥当的话你会高兴些。”
“我只要有机会见见我那小妇人就高兴,这还多亏了你。可你到伦敦有什么事要干?我要是有钱像你这么到处转转该多好,免得永远关在这座烦闷的老房子里。”
奥斯本有时候爱用埋怨的口气拿他的处境和罗杰比,忘记了各人的处境都是各人的性格品德所致,也忘记了罗杰从自己的收入中拿出相当大的一部分用以维持嫂子的生计。不过奥斯本这种胸襟狭窄的想法如果明摆在自己的良心面前,他就会捶胸顿足,大叫“我不对”,悔恨之心不亚于任何人。只是他太懒,没劲头保持着独立的良知。
“要不是有事非去不可的话,”罗杰说道,脸一红,好像怪他花了别人的钱而不是花自个儿的钱一般,“我就不该考虑去伦敦的事。霍林福德少爷写信给我,他知道我一门心思要找工作,也听到有一份他认为适合于我干的差事。他的信在这里,你不妨看看。不过信中也没有说定什么事。”
奥斯本看完信,还给罗杰。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说:“你为什么要赚钱?是我们占你的太多了吗?我真是无地自容。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只盼给我找个职业,我明天就上班干。”他说得好像罗杰责备了他一般。
“我的好老兄,脑袋里别这么乱思量!我总归得为自己做点什么,所以一直注意着找机会。再说,我想叫父亲把他的排水工程干下去,这对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有好处。如果我能垫付一部分必要的资金,等他和你能还本时付给我利息不就行了。”
“罗杰,你是咱家的顶梁柱,”奥斯本叹道,顿时大受感动,佩服兄弟的行为,忘了再跟他比。
于是罗杰前往伦敦,奥斯本随后也去了,三个星期来吉布森一家便没见这兄弟俩的人影。不过海浪一波接一波,生活一事连一事。被大家称谓“那家人”的一家子又来托尔斯庄园度秋假,于是庄园上又宾朋满座,霍林福德镇的两条街上又到处可见庄园上的仆人,庄园上的马车,庄园上的特制号衣,和过去几十个秋天里所见的景象一样。
于是日子一天天循环往复。吉布森太太发现能有机会往庄园上跑要比罗杰的来访更叫她激动。奥斯本·哈姆利来访的次数比罗杰更少,也就更没意思了。辛西娅对这个了不起的大户人家还怀着昔日的反感,那时候他们看重她母亲,太轻视她。她多少认为当年都怪这家人,害得她经常见不上母亲的面,在她小小年纪渴望得到疼爱的日子里却没人管。再说,她想念她那个奴隶,虽说她喜欢罗杰还不到罗杰喜欢她的千分之一,但她毕竟发现有这么个人陪伴不失为乐事一桩。这个人她极为尊重,总的来说也受到人人尊重,还唯他是从,她有什么愿望,不用多说他就高高兴兴照办。在他的心目中,她的话全是珍珠或宝石,她的一举一动都极其高雅,她至高无上地统治着他的思想。她身上毫无谦逊的天性,但她并不爱虚荣。她受崇拜受惯了,如果因客观环境的缘故再没有受到崇拜,她就若有所失。伯爵和伯爵夫人,霍林福德少爷,哈里特小姐,众老爷众小姐,特制号衣,华丽衣裳,几袋子野味,骑马聚会的频频传闻,在她看来一概无足轻重,不能喝罗杰不在一事相提并论。然而她还是不爱他。不爱,就是不爱。莫莉知道辛西娅不爱罗杰。当她被迫断定辛西娅不爱罗杰真实无误后,她不知多少回生辛西娅的气。莫莉不明白她对自己的感情。罗杰现在连魂儿都附在辛西娅的感情和心思上,对莫莉的感情便不怎么关心。他越关心辛西娅,莫莉便越洞察她这位“姐姐”的内心深处。她知道辛西娅不爱罗杰。一想到一块宝躺在辛西娅脚边没引起重视,莫莉便觉得痛心,真想大哭一场。其实真哭一场,也还是不带死心地为罗杰惋惜而已。她的心情是那种古老的热情关怀:“别盼着要月亮,我亲爱的人儿,我无法把它给你。”辛西娅的爱就是罗杰热望着的月亮,莫莉明白那是永远不可及的,不然的话她会用尽心计使他得到它。
“我是她的妹妹,”她常对自己这么说,“虽说他如今受到辛西娅的强烈吸引,顾不上说起往事,但我们之间的老关系还在。他母亲曾叫我‘范尼’,这就几乎像收养了我一般。我必须等待,注意观察,看看我能不能为我的兄长做点什么。”
有一天,哈里特小姐来看望吉布森一家,不如说是看望吉布森太太,因为吉布森太太还保持着昔日的嫉妒心,容不得霍林福德镇上的任何人被认为与这家大户关系密切或者稍微知道点这家人的计划。吉布森先生可能知道得和它一样多,但他出于职业习惯,为人守密,义不容辞。除家里人之外她认为普雷斯顿先生是她的竞争对手。普雷斯顿先生也明白她的嫉妒心,便乐得逗她玩,装做知道些庄园上的计划和她不知道的具体情况。家里人之中她嫉妒哈里特小姐对莫莉的明显喜爱,越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设置些障碍,阻止她俩过于频繁地接触。这些障碍很像是老故事里武士的盾牌,所不同的是武士的盾牌显示给前后行人的两面一面是银色,一面是金色,而她的盾牌一亮,哈里特小姐看见的是柔和的闪闪金光,而可怜的莫莉见到的只是阴沉沉的铅板。对哈里特小姐她就说:“莫莉出去了。她没见上你会很难过的,但她得去看望她母亲生前的一些老朋友,老朋友不该忘记啊。正如我对她说过的那样,朋友间常来往是根本。好像是斯特恩①说的:‘你自己的朋友和你母亲的朋友不可抛弃。’不过,亲爱的哈里特小姐,你要流下来等她回家,是吗?我知道你多么喜欢她呀,其实,”说到这里装个半开玩笑的样子,“我有时候说你来与其说是看可怜的老克莱尔,还不如说是看莫莉的。”
①劳伦斯·斯特恩(1713…1768),英国小说家。
对莫莉在哈里特小姐来之前这么说:
“哈里特小姐今天上午来咱家。我不能叫别人进来打扰。吩咐玛丽亚,见人就说我不在家。哈里特小姐总有好多话要对我说,亲爱的哈里特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