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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午哥自荷包里掏出一粒糖来,使两个指头捏住,到辰哥嘴边晃了晃,笑问:“哥哥特意给你留的,吃不吃?”辰哥嘴里还在隐隐作疼,又舍不得那粒糖,含着泪眼巴巴地看了又看。小圆瞧着直好笑,道:“真不知你是不是和管糖的神仙一天生的,你哥哥怎么不似你这般爱吃糖。”说着拍了午哥的手一下,嗔道:“明晓得你弟弟这几日不能吃,还来逗他。”
午哥将糖塞进自己嘴里,鼓着腮帮子道:“哪个叫他刷牙不仔细,他若能分出一半背书的心来好好刷一刷,也不至于烂了牙。”小圆听了他这话,立时唤过奶娘来问。原来奶娘老思想,认为小孩子不似大人,刷不刷牙的无所谓。程慕天今儿亲眼看了辰哥拔牙的“惨状”,本就心疼不已,此时听说是奶娘的疏忽才造成了这个后果,恼怒非常,执意让小圆把她辞了。
小圆亦是生气她不听主人话,让辰哥小小年纪就受那拔牙这苦,便依了程慕天,叫田大媳妇领了她下去结工钱。辞退个奶娘本不是甚么大事,但余大嫂如今不在,去了这一个,就无人照管小哥俩,小圆望着程慕天笑道:“今晚咱们带着儿子们睡?”
程慕天看了看她微凸的小腹,皱眉道:“小孩子睡觉不老实,踢着你了怎么办,不如今儿我带他们睡一晚,明日派人去把余大嫂接回来。”小圆问道:“没了余大嫂,仲郎怎么办?”程慕天道:“反正阿云成亲后也要回山,不如让她们事着仲郎一起回来。”他见小圆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连忙补充道:“仲郎和辰哥同岁,也该启蒙了,我也让同四娘子住一进院子,烦扰不到你。再者,他让继母那般教导着,万一长成个惹是生非的人,将来是要给午哥和辰哥添麻烦的。”
小圆无奈苦叹:“都说长嫂如母,我这膝下孩儿,可真够多的。”程慕天自觉得亏欠了她,便将今日在城中买的刷牙物事拿出来献宝,道:“我买的不是牙粉,乃是牙膏,这个绿瓷盒子里装的,是将沉香、白檀香、苏合香、甲香、龙脑香和麝香捣成粉,再用熟蜜调成的。”
为小叔子伤了夫妻感情多不值当,小圆顺了他的意,将方才的话题抛到了一旁,微笑着接过盒子来瞧了瞧,道:“有麝香呢,给孩子们用。”
程慕天另取了个紫花描金盒子给她,道:“这是用黄熟香、沉香、檀香、零陵香、藿香、甘松、麝香、甲香和丁香皮捣成的粉,用苏合香油和熟蜜调成的。”说完,不待小圆应声,先咱嘲起来:“瞧我这脑子,这里头也有麝香,怎地忘了你在孕中。”
多年夫妻,心事不消讲出口,自是明了的,小圆宽慰他道:“方才是我任性,其实家中下人甚多,照顾仲郎根本无须我伤神。”说着牵了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笑道:“必不负你众望,天塌下来我也不理会,只替你把闺女安安稳稳生下来。”
程慕天感激一笑,将那两个盒子并到一处,道:“午哥一盒,辰哥一盒。”小圆见包袱里还有个圆圆的小盒子,却是玉雕的,盒面上浮起小朵茉莉花,十分地精致,她打开来闻了闻,香气扑鼻,便问程慕天这个是甚么。程慕天拍了拍脑袋,笑道:“差点把它忘了,这是特特给你买的,龙脑香、乳香和青盐捣成粉,用熟蜜调成的糊糊,就这个里头不含麝香,我在刷牙铺挑了好半天呢。”
第一百八十章 “恶人”程二郎
小圆将雕了茉莉花的玉盒子打开,用小指头挑了一丁点儿的香料熟蜜牙膏尝了尝,笑道:“又香又甜,恐怕辰哥会把这个当糖吃。”程慕天闻言,把另两个盒子里的糊糊也挑了点儿尝了尝,同样是香甜可口,他笑着摇头:“果然好吃,不过这样的牙膏本来就是清新口气用的,对于防止坏牙,并无多大用处。”小圆将三个盒子叠起来,随意摆到桌边,道:“辰哥是要防蛀牙,你得想辙呀。”
程慕天取了几个小纸包出来,道:“我找陈牙医讨要了两个牙粉方子,专防坏牙的,你且先去睡,我来给辰哥配制。”小圆靠在他身帝,将脸贴在他胳膊上,低声笑道:“一个人睡不着,我陪着你制牙粉。”程慕天笑话了她几句,取了个缝了湘妃竹面儿的软垫来给她坐了,再才动手配制牙粉,他先将晒干捣末的松脂和茯苓用个小小的筛子筛了一下,装进一个胖娃娃形状的白瓷罐里;接着又取了晒干捣末的苦参粉,同样拿小筛子筛细,装进一只浅口盒子里。小圆感叹他这父亲是趁做真称职,连牙粉还特特备两样不同的。程慕天谦逊笑道:“松脂茯苓粉虽好,却不是和刷牙子配合用的,因此另配了一样。”他见小圆一双眼好奇地盯着那粉,便当场演示了一遍,用小勺子舀了一勺配好的牙粉,倒进嘴里,再喝一口水,咕嘟嘟嗽几下,然后吐出来。小圆笑道:“这哪里是刷牙,不如说是漱口。”程慕天点了点头,取了浅口盒子在手,道:“你教辰哥拿我买的刷牙子,蘸清水,洒上这苦参牙粉,早晨晚上各一次,能防坏牙。”小圆撒娇道:“那我也要用。”程慕天甘愿受这样的驱使,任劳任怨又筛了两盒子,一盒子给午哥,一盒子留给他两口子自用。
小圆欢欢喜喜捧了苦参粉回房,取了程慕天新买的刷牙子来刷牙,平日她使的刷牙子的柄,只是玳瑁做的,这回新买的刷牙子,却是象牙材料,长柄上还雕了花纹防滑,头上钻了两排小孔,用丝线扎着马尾毛。她爱这物事的精致,又不免埋怨贵重奢侈太过,程慕天也不解释,只以手示意,让她试一试再说。小圆依着他方才所教,拿刷牙子蘸了清水,洒上苦参牙粉,放进嘴里刷了几下,惊喜道:“这刷牙子的毛,比平日使的软。”程慕天笑道:“现在晓得好了?这马尾毛是用药水泡过的,不似咱们以前用的,一不小心就刷出满嘴的血,也不怪辰哥不爱刷牙。”小圆刷完牙,问道:“象牙刷牙子,价格不菲罢?”程慕天正含着刷牙子,含含混混答道:“还好,这象牙成色不算好,一柄只需一贯钱,午哥与辰哥用的那种小的,更是只消半贯。”小圆愣了愣,这位大少爷,还真是改不了奢侈习性,看来更是要加紧赚钱才行了。
第二日早上起来,程慕天去唤程福,叫他下山接仲郎;小圆则去监督辰哥刷牙,教他如何灌水,如何洒苦参牙粉。苦参的味道可不怎么好,辰哥把刷牙子才放进嘴里就拿了出来,抓起杯子一阵猛漱,然后抬头:“娘,我刷好了。”小圆望着他半晌没言语,心道,你和你哥哥,某种程度上,还真是相像,不愧是亲兄弟。
午哥跑完步从外头回来,一巴掌拍在辰哥头上,作为兄长对弱弟打招呼的方式,辰哥似乎习以为常,搁了杯子和刷牙子,规规矩矩向他行礼。小圆脑中灵光一闪,拉住午哥道:“你弟弟不好好刷牙,这事儿我交与你管,如何?”午哥欣然领命,擦拳磨掌,冲辰哥道:“赶紧刷牙,待我练完拳再来检查,若是有一颗牙齿没刷干净,下午放了学,就不带你去河边顽。”辰哥就怕这样的威胁,老老实实重新端起杯子,拿起刷牙子,开始刷牙。小圆冲午哥乐道:“好儿子,别忘了还要盯着他练那健身操,辛苦你这做兄长的了。”
午哥拍着胸脯道:“娘尽管放心,哪个叫我是做哥哥的呢。”小圆一路笑回房中,向程慕天讲了方才情景,道:“原来生两个有这般好处。”程慕天有些心不在焉,答道:“那你以后省心了。”小圆见他神色不对,连忙问缘故。程慕天指了指外头,道:“姓杨的又来了,我虽不怕他,可这样成日来闹,我连门都不敢出,生怕被他缠上了。”小圆道:“那不如请他进来,将事情讲个清楚。”程慕天深思片刻,点头道:“也好,我已有了说辞,你只在房里坐着,且等我去会他。”
杨老爷在那田埂处等得焦急,见田大带了人请他进宅子,大喜过望,下山时踩着了自己的袍子角,差点跌个跟头。进了程宅,田大媳妇接着,请他到厅上坐了,端出一盏龙井茶,却是清清淡淡,甚么也没有加,他不禁暗忖,难不成程家果真穷了,服侍的下人连点茶的手艺都没得。他坐了一时,程慕天还没出来,只好无聊地打量起屋子来,手边的小几上,插着一瓶子野花,墙上挂着一副绣品,绣工甚是粗糙,几样家什也不是檀木,倒像是不足年的杉木的所造,他屈指敲了敲椅子扶手听那声响,心内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
他虽犯嘀咕,但目光还是继续扫呀扫,突然被圆桌上的三个盒子吸引住了,一个绿枝白瓷盒,一个紫花描金盒,还有一个,竟是上好的羊脂玉所雕,他禁不住心中好奇,不由自主站起身,走到桌边取了那玉盒子,掀开盖儿闻起来。
他只觉得这盒子糊糊香气扑鼻,却不认得是甚么物事,但这盒子都能值十几贯,想必里头盛的东西更为值钱。他那摇摆不定的心,突然就稳了下来,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将素娘嫁入这样的人家,她该是有福亨的。
程慕天站在帘子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朝旁边的丫头抬了抬下巴,小丫头打起帘子,他微微低了头走进去,踱到桌子旁,道:“怎么,杨老爷对牙膏感兴趣?”
这是牙膏?杨老爷不好意思说自己不认得,便问道:“我瞧这成色不错,哪里买的?”程慕天答道:“金巷子口的傅官人刷牙铺,应有尽有。”杨老爷有心要打探,又问:“不知几个钱能买一盒?”程慕天看了看他手中没舍得放下的白玉盒子一眼,道:“这个四十五贯。”再指了指紫花描金盒:“那个三十贯。”最后将绿枝白瓷盒掂了掂:“这个最便宜,只需二十贯。”
程家在泉州富甲一方,看来这临来的散枝也极有钱,杨老爷暗地将程家的家产与他家的比了比,发现他杨家的家产,仅够多买这样几盒牙膏的。他想起头一回见面斗鸡的事体,杨夫人嫌程家无钱,将三贯一局换作三文一局,想必已叫程家人笑掉了大牙。
程慕天见杨老爷将那白玉盒捏了又捏,恨不得将他的手剁下来,几步跨到主座上坐了,大声问他的来意。
杨老爷回过神来,忙把盒子小心放下,自袖子里掏了两张帖子来递过去。程慕天接过来一看,一张是素娘的生辰八字,他毫不客气掷到地上,道:“这个东西,那天我已经撕过一回了,不想再撕。”另一张,却是一份嫁妆单子,上列着些日常器皿动用之物。程慕天一点儿情面也不留,抖着帖子嗤笑道:“杨老爷这是嫁女还是嫁丫头,我娘子的贴身大丫头过几日正好要出嫁,要不要将她的嫁妆单子把给我瞧瞧?”
杨老爷会错了意,还道他不答应这门亲事,是嫌嫁妆少,忙道:“来得匆忙,未曾写全,我回家另备份厚的来。”
程慕天吹了吹茶,慢慢啜一口,道:“不怕你嫌我势利,我程家如今虽落魄,但也不是你高攀得起的,你想把闺女塞到我们家,也不是不行,且等有能耐备一份衬得起程家聘礼的嫁妆再说罢。”
他方才那般折辱杨老爷,杨老爷却未曾生气,此时却被他这一句话讲得脸色大变,道:“我家闺女被你儿子见着了身子,你不娶也得娶。”程慕天慢悠悠道:“我不否认我儿子见着了你闺女的光身子,但看见那场景的,好像不止我儿子一个罢。”说着朝外招了招手,帘子一动,走进一长串小厮来,齐声道:“我们是那日跟着午哥去河边的人,我们全瞧见了。”
程慕天忍着笑,向杨老爷道:“请杨老爷好生瞧一瞧,中意哪个,我叫他娶你闺女,聘礼绝对配得起你这嫁妆。”
杨老爷紧紧抓着椅子扶手,额上青筋暴起,一副想揍人的模样。程慕天将那张嫁妆单子撕得粉碎,扔到他身上,冷声道:“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打的甚么主意,自家穷得掀不开锅,就想把闺女嫁进我家来吃白食?”
杨老爷一掌拍到小几上,震得茶水四溅,怒道:“姓程的,休要欺人太甚,我不过是心疼素娘在家受嫡母的委屈,想要早早儿地替她寻个好人家。”程慕天不愠不火地道:“你急甚么,我又没说不相信。只是你闺女受嫡母欺负,关我程家甚么事?你自己护不住庶女,就要黏上我家,作何道理?”
杨老爷张大了嘴,觉得喘不过气来,一张脸铁青铁青,自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程二郎,你狠。”程慕天很客气地拱了拱手,道:“彼此彼此,若不是杨老爷接连设计我娘子的三哥与我娘子,我也不晓得我还有做恶人的潜质。”他见杨老爷还有话要讲的样子,抬手止住他,道:“我奉劝你一句,莫要将话讲死,也莫要将事做绝,不然有你求我的时候。”说完冲外一声吆喝:“上汤,送客。”
小圆在里间听得外头没了动静,走出来奇道:“二郎,你今日怎地这般凌厉,讲话一点儿不饶人?”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