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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却如此讲究。”
午哥呆呆地仰头望着房梁,不知在想甚么,没坐一会子,便起身离去。辰哥见他如此,竟轻轻叹了口气,告了个罪,紧跟在他身后出去了。小圆咽下一口饭,指了指门口,用询问的眼神看程慕天。程慕天碍着小闺女在场,没有解释,亲自照顾蕊娘吃完饭,送了出去,这才道:“张山长今日盛赞了我们辰哥,称他照目前这般下去,将来定能升入太学。”
小圆恍然,定是张山长褒辰哥,却无意伤了午哥,那孩子虽不爱学习,却极爱面子,大概有些想不开。她讲出心中所想,程慕天却连连摇头:“你也太小看咱们午哥了,他志不在科举,怎会为这么点子小事与兄弟起间隙。”小圆奇道:“不是为了小事,难道有大事?”程慕天尴尬地咳了两声儿:“比这个稍微大点儿,听张山长的意思,有心将闺女许给辰哥。午哥大概是听了这个,才不高兴的。”
小圆也咳了两声儿——被饭呛的——果真好大的大事。
认真说起来,全是八字没一撇,一群大人瞎忙活,真不知是无事忙,还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张昭娘比午哥小一岁,比辰哥大一岁,从年纪上来看,配谁都合适,但张家书香门第,张山长与张夫人齐齐看上有望进入南宋高等学府的辰哥,而忽视了后进生午哥,实属正常。
程慕天见小圆默不作声,还以为她心里有疙瘩,忙道:“午哥不比辰哥差呢,张家不会看人罢了。”小圆知他误会,笑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张家不论看上哪个,我都只有高兴的,怎会拿儿子们来比较。”说着说着,她突然想起那只菊花粉盒,忙起身去蕊娘房里问了一问,回来向程慕天叹道:“午哥与张昭娘,相互都有些意思呢,若张家真来向辰哥提亲,这事儿极为棘手。”
这粉盒的主意,就是程慕天出的,因此非常感兴趣,缠着小圆讲了始末,好生自夸了一番,大手一挥:“我看没甚么难的,即刻寻媒人来,先下手为强。”小圆唬了一跳:“午哥实岁十一,算虚岁也才十二,这年岁就定亲,不嫌早了些?万一过得两年,他变了心意,怎生是好?”
程慕天也是嫌早,但听张山长的意思,是想迟早把孩子们的事定下来,若张家抢先来向辰哥把亲提了,他们再去为午哥提亲,传出去可就不好听了。
午哥比辰哥还大两岁,小圆犹嫌定亲太早,难道张家就不嫌早?程慕天带着几分得意和自豪解释道:“像咱们辰哥这般好儿郎,满临安寻得出几个?张家怕是下手迟了,被别人家抢了去。”
“下手?”这话怎么听怎么怪异,小圆搂着肩夸张地抖了一抖,“那你放话出去,就说辰哥没考进太学之前,概不外售。”
“外售?”程慕天瞪大了眼,欲反驳几句,却撑不住笑起来,“好主意,我这就出门嚷嚷去。”他说干不干,还真不含糊,起身朝外走,说要找几个大嘴巴的朋友上正店坐坐。小圆随着他一道走出房门,叮嘱了几句少吃酒,转身朝儿子们住的院子里去。
第二百一十二章和离
第三进院子,午哥住东厢,辰哥住西厢,但此时二人齐聚在东厢的卧房内,嘀嘀咕咕不知商议着啥。小圆有意要听一听,于是做了个手势止住余大嫂,穿过待客小厅,将耳贴在了门上。里头声音极低,她只听了个大概,好似是辰哥在解释张昭娘一事,称自己还惦记着千千,对其他人无意,叫午哥千万放心。
小圆琢磨,辰哥这般讲,是为了安午哥的心,还是真的没有放下千千?她还未想出头绪来,门开了,辰哥见她站在门外,神情有些紧张,匆匆行过礼,低着头走了。小圆见了他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心下生疑,一把揪住午哥,问道:“你弟弟是不是还想着千千?”午哥大概是听了辰哥的解释,去了心结,又恢复了本性,嬉皮笑脸道:“娘,想想又何妨,临安和泉州隔得远着哩,他也只能想想罢了。”
小圆想了想,也是,管天管地,管不到他心里去,除了平日里看管严些,也的确无计可施。
午哥察觉到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松了下来,马上轻轻挣脱,反搀住她往屋里让,笑道:“娘今日怎地有空来看我,我并没有惹祸。”小圆望着酷似程慕天却又带着几分狡黠的脸,暗自感慨,他读书不如辰哥,但论起为人处世,却是强了不少,竟能晓得先看人脸色,再不着痕迹将话题转开。
午哥见她不作声,但脸上并无不高兴的神色,便亲手奉了茶,挨着她坐下,低声问道:“娘,那粉盒,她可曾收下?有没有留下甚么话?”小圆故意反问道:“哪个她?”午哥不好意思起来,抱着她的胳膊开始施展撒娇大法。小圆瞧着他那样大的个子,却作小儿姿态,将腰扭来扭去,撑不住就笑了:“我的儿,赶紧停了,小心把腰折了。”她将张昭娘收下粉盒一事讲与他听,又叹道:“你别高兴得太早了,多分些心到学业上,讨一讨张山长的欢心罢。”
午哥沉默了一时,却道:“我是不准备参加科考的,书念得再好有甚么用,我前些时日还在与爹商量,等到明年,就不去书院上学了,专心跟着爹跑码头,学着做生意。”
他年纪虽小,却有他的坚持,小圆并未感到失望,相反,心中很是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自己心里有谱就成,旁的不必担心太多,有我和你爹呢。”
的确不用担心太多,他与辰哥的年纪到底还小,加上程慕天放了不进太学不定亲的话出去,张山长虽常有登门,却没再提儿女亲事。
秋天里,小圆从山庄度假回来,收到了唐夫人的帖子,邀请她去参加庚申会。小圆有意与她结交,自然欣然前往,事实证明,唐夫人虽然全身上下透着商侩,但却是个知情识趣的人,与她相处,比跟张夫人打交道轻松许多。唐夫人的庚申会,与扑卖会结合到了一起,既是斗宝,也是卖宝,一群夫人和小娘子,顽得十分开心,只有张夫人一脸的不屑,拉着小圆,非要与她谈论诗词。唐夫人瞧出小圆的不甘愿,连忙过去将她解救出来,抱歉道:“她是我手帕交,不请她说不过去,请了来,却让你受了累。”
小圆摇头,轻轻将她的手拍了几下,以示自己不甚介意。唐夫人十分有趣,自头上取了根金钗,放到签筒前,笑道:“程少夫人,来,博一回,当我向你赔不是。”小圆一笑,也不客套,摇了几回签筒,博了那钗子来,转手又送与了唐夫人的闺女唐冬凝。
唐夫人见其他客人都顽得尽兴,不需她过多招呼,便拉了小圆到一旁小坐,问起她李五娘的情形。小圆瞧着她是有话要讲的样子,又晓得她与李家素有生意往来,对李五娘的事很是了解,就直截了当地反问道:“莫不是我三嫂家有事?”唐夫人既然问起,自然是有事,她之所以不直接讲出来,是怕小圆不想听,此刻见她发了话,就放心大胆讲道:“你三嫂铁了心要和离,夫家人和娘家人却都不同意,她前些时同官人闹了一场,带着闺女搬到别院去住了,个把月了还没回去呢。”小圆大吃一惊,没想到何耀弘两口子又闹开了,而且还没消息传出来。
屋里有李家几位嫂子在,唐夫人不好讲,同她又扯了几句闲话,起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小圆于何耀弘一家,到底只是外人,他们要和离,她插不上嘴,再说李五娘这些年,也的确是苦了些,离了何耀弘一个人过日子,或者再嫁,恐怕还好些。
她这里不将李五娘的事放心上,唐夫人却把李家嫂子们送去了园子里耍,回身又向她讲个不停。小圆先是疑惑,后来想了想,明白过来,这唐家与李家是利益共同体,都不愿李五娘和离,失去何耀弘那座靠山。
果不其然,唐夫人见她听得心不在焉,就将心思挑明,求她去劝一劝李五娘,让她回去还与何耀弘过日子。唐夫人为了自家利益,有这念头,倒也无可厚非,但小圆却是不愿掺和三哥的家务事,便道:“唐夫人,我是程家人,怎好置喙何家事?”唐夫人久做生意的人,自然听得懂这话,脸上一红,连连道歉,又重起话头,将话题引开了去。
蕊娘牵着昭娘的手跑进来,见了小圆,走过来悄声向她讨小物件,好拿去扑卖。小圆学了方才唐夫人的样,自头上拔下一根簪子,交与她去耍。唐夫人笑道:“程少夫人也是个宠闺女的。”小圆笑道:“我也只一个闺女,不宠她宠谁。女孩儿家,人前挑不出大毛病就成,咱们又不指望她们建功立业,拘束那些紧作甚么。”
这话与唐夫人的教女方针十分吻合,听得她连连点头,与小圆交流起育儿经来。
张夫人瞧出了她们投缘,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唐夫人的闺女,年纪与辰哥相仿,说不定就打了与她一样的主意,她生怕未来的乘龙快婿被人抢走,顾不得矜持,走过去插话,唐夫人身为主人,自然要应付几句,小圆看在午哥的面上,也笑着搭话,于是三人亲亲热热聊了会子,又携手一同去其他客人斗宝,直到庚申会结束才分开。
回到家中,小圆向程慕天抱怨道:“我今儿被张夫人缠了一整天,好不烦恼,该让午哥来与我捶背。”程慕天的手,自动自觉地放上她的肩头,慢慢捏着,奇道:“张夫人不是自诩清高的,为何要缠着你?”小圆抿嘴笑道:“大概是怕唐夫人抢先将闺女嫁进了我们家罢。”程慕天手下一顿:“唐夫人也瞧上咱们辰哥了?”小圆摇头:“这正是我佩服唐夫人的地方,她为了攀附我三哥,撺掇我去劝三嫂,但却不肯利用女儿与我们结亲来达到目的。”程慕天毫不犹豫道:“换作我,也不肯的。再好的姻缘,夹杂上这些目的,女儿要被夫家瞧不起哩。”
他说完,又问何耀弘与李五娘的事体。小圆将唐夫人的话,转述给他听,暗道,何耀弘两口子,此番闹和离,不声不响,竟连程慕天常在外跑的人都不晓得,这年头,越是不想让人知道的事,越是真的,他们夫妻俩,怕是真的走到头了。
程慕天问道:“你不去瞧瞧你三嫂?”小圆摇头:“我们没有接到消息,定是他们不想让亲戚知道,既然如此,还是当作不知情的好。”
没出半个月,何耀弘来寻程慕天吃酒,醉得迷迷糊糊间,讲出了他与李五娘已经和离的事体。李五娘带着嫁妆,离开了何家,李家却不收她,她只好带着闺女住进了别院。
程慕天回来,向小圆转述了此事,小圆听说闺女是跟着李五娘过的,很有些意外,这在临安,可是没有先例。程慕天解释道:“在你三哥心里,女儿都是替别人家养的,跟着谁不是一样。”小圆本还有些话要讲,全被他这一句噎了回去,她又不能讲自个儿三哥的不是,垂着头闷坐了一个晚上。
好在李五娘和离后,比先前更为精神,场场庚申会,必定带着闺女到场,还在她的别院办了一场大的。她带着闺女,不愿坐吃山空,想把铺子再开起来,但她娘家兄弟们恨她舍了何耀弘,不肯与她行方便。进价给的高高的,害得她接连亏了好几次本。小圆还记着她的好,私下求了程慕天,把程家的外国货,低价卖了她几回,这才让她的生意慢慢缓了过来。
李五娘虽已嫁过一回,又还拖着个女儿,但胜在有十万的嫁妆,上门求娶的人络绎不绝,媒人多得快要将她家的门槛踏破,但她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犹犹豫豫,始终不敢再嫁。小圆略劝过她几回,她却不肯听,也只得罢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弄潮
午哥自从用个粉盒子对张昭娘表了心意,就天天盼着她回礼,可惜张夫人对闺女的管教甚严,轻易不让她出门,更别提悄悄送物件出来。蕊娘见大哥每日茶饭不思,不心助他,正好这日富贵娘子产的三只小猫满月,就借了这个由头,请张昭娘来家耍。
三只毛团似的小猫仔在地上滚,张昭娘蹲在一旁,瞧得眉开眼笑,午哥趴在墙头,也瞧得眉开眼笑,富贵娘子认出了午哥,跳上夹道院墙,蹭着他的脸,“喵呜”了一声,吓得他直直跌了下去,摔了个屁股墩。张昭娘听到动静,看看院墙,又看看蕊娘。蕊娘不好解释得,只好抓住富贵娘子骂了一顿,责怪她不该扰了客人的兴致。富贵娘子替午哥背了一回黑锅,委屈得喵喵了两声,跃过了墙头去。
午哥摔到浑身疼痛,倒也没有白摔,张昭娘看完小猫告辞时,悄悄将个荷包交给了蕊娘,托她转交到午哥手里。粉盒换荷包,午哥也有了定情信物,快活地似天上的小鸟,只恨不能生出翅膀来。
他收到荷包没多久,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他学着大人样,欲备一份中秋节礼送到张家去,却被小圆告之,“追节”乃是已定亲的人家所为,羞得他扎进房里,躲躲藏藏了三日。直到八月十八,钱塘江潮头最为猛烈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