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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她扬长而去。
季六娘叫不住他,只得艰挪了小脚走到巷子口,雇了顶小轿儿坐回家,寻到金九少,抱着他哭道:“官人,我想晓得自己是不是有做你正房娘子的命,便求了个卜人替我占个卦,岂料程大姐非要诬陷我与他私通,我不敢讲卜为了正房之位,才认下了罪名。”
金九少看在肚子的份上,没有推开她,脸上却掩不住厌恶:“你没事卜这样的卦作甚么,自己招打。幸亏我猜到有隐情没有信大姐,不然此时你连门都进不了。”
季六娘愣道:“官人你不是许我生儿子就休掉大姐,把正房给我做的?”金九少是讲过这样的话不假,但那是他哄女人的戏言,哪里想到季六娘就当了真。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扭头唤人收拾别院,要将她送出去住。季六娘拖住他不放,叫道:“官人,你不是信我的?我肚子里怀的可是你唯一的儿子。”
金九少心道,要不是拿得定你怀的是我的骨血,怕是连别院都没得你住的。他一面掰季六娘的手,一面哄她道:“许多人都以为你与那说话人有首尾呢,我虽晓得你怀的是我的儿,可难保别个不背后笑话我,我要脸面的呀。”
季六娘扑到他身上放声大:“我就似那《错斩崔宁》里的二姐,冤哪。”金九少与程大姐不愧是两口子,讲的话如出一辙:“你自己不检点,怨哪个。”说完唤进几个力大的婆子,将哭闹不休的季六娘抱胳膊抱腿,抬去了别院牢牢看起。
消息传到程家时,程大姐还未走,小圆为她要暴跳如雷,奔回家寻金九少算账,不料她却笑得十分得意:“我正烦恼,不知季六娘生了儿子,该将她如何处置,官人却要替我解决这难题。”
小圆暗自心惊,不敢问她那难题会如何解决,待得晚间向程慕天感叹:“都道我心硬,不肯替官人纳妾,我看那些纳了妾的才是真心肠硬呢。”程慕天面有疲惫,却仍将了笑脸出来:“正是,我们要做善人,因此不纳妾。”言罢又与她讲外头的见闻,说今日应酬上有个大官人,因屋里有些热,又生得胖,便不停地擦汗,不料用力过猛了些,竟将顶上的头发连着帽子扯掉了,众人一看,原来他是个和尚,头上还烫着几个点,再一瞧那头发,却是假的,因为做的太真才没让人看出来。
“这和尚怕是想吃肉抱女人,才装了俗人罢,也亏得有做得逼真的假发。”小圆回应了一句,轻轻抚上他微皱的眉头:“二郎,可是有甚么烦心事?”
第一百二十章 装穷(上)
程慕天握住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下,道:“也无甚么大事,不过是朝廷又在强令大户买官,咱们有钱的名声在外,怕是逃不脱。”何老大无人叫他买官,他还要花钱买个来呢,这的确算不了甚么要紧事,小圆不解道:“朝廷下的令,咱们也无办法,当花钱消灾罢了,你愁眉苦脸作甚?”
程慕天苦笑道:“爹本来就买过进纳官,此番还要买,听闻咱们这样的人家,他须得买个右宣郎,六万贯;我也得买个右修武郎,二万三千贯。”小圆瞪大了眼,惊讶道:“总共得花费八万三千贯?这是卖官还是抢钱?”程慕天道:“可不就是寻个由头敛财。”
小圆见他眉头又深锁,玩笑道:“亏得你是几个姊妹,若有兄弟,开销更大。”程慕天得了提醒,道:“这是才得来的消息,外头还未传开,你得空知会亲戚们一声,叫他们早做准备。”
小圆应了一声,却暗道,这有甚么好知会的,知会他们早些把钱准备好么?等到第二日程老爷召齐全家人书房议事,她才明白了这话的深意—程老爷道:“八万三千贯可不是小数目咱们辛苦挣的钱,我不愿白拿出去,不如问问亲戚们,可愿一起装一回穷。”
临安的这几家戚,生意俱有牵连是一荣皆荣,没得一损而不皆损的道理,因此要装穷,须得大家一起装,这个道理小圆懂得,便道:“亲戚们大多是早已买过一回官的,想来也不愿再花冤枉钱,只是这穷,要怎么个装法?”
程老爷捋了捋胡子,道:“法我已想好们暂且搬到楼房里去住,待得强令大户买官的策令过去再搬回来。”
钱夫人大家秀,不懂楼房和平房有何差别,问道:“咱们园子里不就有阁楼那上头住着便不会让我们买官了?”程老爷大笑:“我指的是穷人租赁而居的楼房。”
临安地贵,有钱米可以_屋者万之家不过一二,许多贫民只能赁房而居,数十人局促于一隅,拥挤不堪。小圆当年被逐出府时,就在那样的木制楼房里住过几日,因此晓得详细在程老爷之后,向钱夫人又细细解释了一番。
钱人听得那样地楼房几人挤在一间。连堂、寝、阶、户都不分道:“那般地屋子。我一天也住不下去地说装穷并不是非要如此。咱们可以赶了车。到媳妇山上地庄子去住。”
程老爷是讲人。再怎么爱钱。也不愿搬到儿媳地陪嫁庄子去惹人笑话。怒道:“这事容不得你指手画脚。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钱夫人气道:“我受不了那个苦。不如让我回娘家去。”她一句气话。反倒提醒了程老爷。忙换了笑脸抚慰她道:“咱们又不是真穷。等寻到楼房。叫你一人住一层可好?”钱夫人正在盘算这一层与一间地差别。程老爷又道:“你娘家有钱也是名声在外。不如与咱们一同搬去楼房。免得被朝廷盯上。”
钱夫 人这明白过来他打地是甚么主意。想要驳他。偏他是要替岳家省钱。尚属好心。便只得支吾道:“我得先去问一问双亲地意思。”程老爷是势在必得。哪里由得她去问。当即使人以她地名义送信去钱家。邀钱家二老一同来装穷。
闺女相邀。他们岂有不愿意地。却无奈钱老太爷年事已高。实在挪不动。程老爷接到信儿。亦怕他老人家突然变了环境出个意外。便只得为程家将来地进账捶胸顿足一番。再道一声罢了。钱家二老虽不一同装穷。却也不肯教闺女回娘家。说是夫家落魄便走。传出去名声不好听。钱夫人觉着他们讲得有理。便不再吵闹。回房收拾细软行李。
其实程慕天也不大愿意住进贫民区。但他不敢同父翁争执。便木着一张脸。从头到脚不吭声。他不出声是对地。高堂在。岂有儿女插嘴地份。程老爷根本就没想过询问儿子儿媳地意思。唤了他们来。不过是有话要吩咐:“二郎。这几日把铺子、田庄、海上生意都换个名目。再去寻几栋合适地楼房;媳妇。你使人知会亲戚们。问问他们地意思。”
二人点头应下回房,小圆使人去问过亲戚们,除去何家算不得大户不必忧心、程二金家,都愿一同来装穷,但程二叔家儿子多,不愿只搬到庄上去住;金家只有金九少一个独子,自然是程大姐说了算,便让小圆租楼房时,也捎带上他们家。
住楼房已成定局,程慕天成日里板着脸:“不知楼房比你庄上的茅草屋,强不强些?”小圆一面翻器皿册子,一面笑话他是大家少爷受不得苦,程慕天受不得别个说他娇气,抱过午哥道:“儿子还小,木楼恐怕又潮又窄,还有楼梯,把他摔了怎办?”
小圆瞧了瞧屋里,奶娘丫头婆子大群,哪里摔得了他?她心中暗笑,命人去请陈姨娘。程慕天拦她道:“你姨娘虽有些小钱,薛家却是不富裕,买官哪里轮的到他们。”
小圆笑而不语,执意请了陈姨娘来,问她道:“姨娘,我出阁时留给你的三栋楼,楼上可是住着人?”陈姨娘答道:“是,租给些穷人在住呢,你怎地问起这个来?”小圆将程老爷为避买官要装穷一事讲与她听,又道:“姨娘,我不愿住别家的楼,你帮我呀。”
她还同小儿时一般撒娇,陈姨娘很是受用,一手搂午哥一手搂她,笑道:“这有何难,我免了他们这个月的租金,把三栋楼全给你们腾出来。”小圆望了一眼渐露笑容的程慕天,道:“姨娘,免租金你受了损失,叫二郎补给你。”程慕天忙道:“该补,同我们住着时的租金,一并抬去。”
那几栋楼本就小圆未出阁时盖的,陈姨娘哪里肯要他们的钱,但转念一想,闺女上头还有公爹婆母在,不能教他们以为儿媳的便宜好占,便点头笑道:“使得,我可是要 收双倍租金的。”
虽然还是要住楼房,但住;姨娘家的和住别人家的,感觉很是不同,程慕天来了些兴致,便同小圆商量,他们小两口带着午哥,要独住那楼下有蛋糕铺子的一整栋。小圆笑道:“劳您惦记,不过那个蛋糕铺子早就移到御街上去了,开在穷人住的地方哪里有钱赚。”
程慕天待要她把蛋糕铺子暂移回去,突然想起采莲是会做这个的,并不会耽误午哥吃蛋糕,便将此事丢下不提,自去将铺子田庄房产乃至海上生意改头换面,对外宣称程家生意失败,产业易主;好在生意场上换主不换伙计的事很多,他只需更换招牌,再将房契做些手脚即可骗过众人眼光。
比起程慕天,小圆则要碌许多,家中金银向来深埋地下,自不用操心,但家什细软甚众,藏的藏,归置的归置,卖的卖,送人的送人,全家上下齐动手,好几日还未完全收拾清楚。
她着仍旧密密麻麻的器皿册子,愁道:“楼房窄小,哪里放得下这许多物件,不如全卖掉或送人。
”前来帮忙的三娘替她解忧道:“你们还要回来住的,卖掉送人都不合适,嫂嫂若是放心我们,不如搁到我们那里去,反正我们家三进院子,空的倒有两进。”
小圆连称计,取来谢礼郑重谢过,又问道:“甘家也是有钱的,不知甘老爷须不须买官。”程三娘道:“泉州路途远,消息还未传来,不过我想多半是要买的。”说完又笑:“你们为了不买官要装穷,我没钱反倒想替官人买一个。”
甘十二居然还未把实情告诉她,小圆无语半晌,还是替他讲话:“甘十二还要考进士,你急甚么?”程三娘却道迟早是要买的,坚持己见,小圆事务繁忙无暇深劝,只得暂且按下,唤人来将家中带不走的值钱物件,悉数搬去甘十二宅中,又留了数十个年轻力壮的护院看守。
物件问题解决,她又为带不走的奴仆犯起了愁,这套改良过的四司六局班子,可是拿着钱都买不到,何况还对自己忠心耿耿。采莲笑着出主意:“夫人还说要去少夫人的庄上住,我看四司六局的人,倒是可以去住住。”
小圆抚掌而笑:“我身边诸葛甚多。”是日,一匹快马奔赴山中,令田大将那栋新别院的下人房收拾出来;再套了几辆大牛车,把家中带不走的奴仆全运了去。
程大姐那里同样在为这些事犯难,听说小圆解决了问题,忙上门来讨教,问她将人安排在了何处。小圆奇道:“你只问人?你家的物什已藏好了?”程大姐笑道:“这有甚么好藏的,全搬去当铺当掉,正好叫外头的人都晓得,咱们落魄了,待得搬回来时,再去赎来便是。”
第一百二十一章 装穷(中)
小圆佩服之余又后悔:“原来搬家也可以这般简单,亏愁这些天,白卖白送了好些物什。”程大姐安慰她道:“来得及,你把搬到甘十二家的事物也送到当铺去,还可省下几个护院。”小圆却摇头:“三娘子心细,要是这般动作,她该我不信她了。”
程大姐也晓得程三娘是个敏感人,便不再提,还拿如何安顿下人的问题来问她。小圆奇道:“你家除了吃斋念佛的婆母,就只有你们两口子,能有多少下人?”程大姐道:“除了季六娘,有名分的妾还有七个,姬妾也有一群,大概不是十二个就是十五个。”
小圆好似听天书,不解问道:“你是当家主母,又是正房夫人,却不知官人姬妾数目?”程大姐笑道:“一帮子家伎而已,来了客唤出来佐酒的,我哪有闲工夫去理她们。”
她讲得潇洒,小圆却暗暗打定主意,要与金家分开住那一首一尾的楼,中间隔开一栋,免得叫金九少带坏了程慕天。她将楼房已租定的事告诉程大姐,道:“你们家可独占一栋,那七个妾想来是住得下的,但姬妾还是送到庄子上去罢,咱们‘穷’了后,也没得甚么客来要佐酒。”
程大姐直道这主意好,却是将它改头换面,变作了将姬妾送到庄上去种地,她一想到那些娇滴滴、曾倚在她官人怀里搂脖子香嘴的妖精们穿着粗布衣裳手做农活的模样止不住的笑。
小圆想起她家第八个妾,问道:“季六娘已近临盆,不好同我们一起搬去罢?”程大姐道:“她肚子大了,去庄上不能坐车,只能搬去楼房。”小圆好心建议:“还叫她住别院呀,就说是你的陪嫁院子,朝廷强要大户买官,总不会连女人陪嫁屋业都算上。”程大姐冷笑道:“哪有正房夫人住楼房,妾室却住大宅的?再说她与赛山人勾搭,无论真假都已坏了名声官人叫我只把间下人房她住呢。”
季六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