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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拿了一把梳子,把他的头发都梳理的整整齐齐。然后这一群人便放开他,站在旁边都乐得
笑了。有一个人还说:“干脆给这家伙脸上再擦点油,就更风流了……”
顾养民立在脚地上,眼里泪水汪汪。
现在他身上连一点挨打的痕迹都没有了。这些人狠狠揍了他一顿,毕了又精心地把他
“打扮”了一番,使他看起来什么事也没。
有一个人对他说:“你给学校告去吧!到时候,我们就说,你污蔑高来顺偷吃你的饼
干,我们和你讲理,但你先动手打人,我们只好嘛……”
这群人又一齐笑了。
顾养民揩掉自己脸上的泪水,说:“我不告你们……”
他这句话倒使这些人一惊。金波他们都不再言传,也不笑了。
顾养民一瘸一拐出了这个宿舍。他也没回他自己的宿舍去。他走到校园东南角的那一片
小树林中,抱住一根杨树杆,无声地啜泣起来……
孙少平在第二天才知道金波串联一些人把顾养民打了一顿。他又急又慌,找到金波,埋
怨他不该这样。金波让他别管,说他把事干得滴水不漏。
“让顾养民告去吧!他小子挨了打,官司也打不赢!他一张嘴,我们七八张嘴,他说不
过我们。”他对少平说。但孙少平觉得事情并不那么简单。顾养民不会受这口气,肯定要向
学校反映。如果真相一旦查明,学校可能要把金波开除的。但他又不能过分指责金波,因为
他这行为完全是为他的呀!
孙少平一个人想:如果顾养民告到学校,学校开始查这事的时候,他就站出来说是他让
金波打顾养民的。决不能让学校处理金波!金波是为他的,他一定要为金波承担罪责!
在好几天里,孙少平已经顾不上想其它事了,紧张地等待着学校来调查这事。
但过了好多天,一切仍然风平浪静。金波曾给他说过,顾养民自己说不告他们,少平当
时不相信这话。但现在看来顾养民真的没有去告!班长现在看来也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表
现出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并且对金波和打过他的同学态度也很正常:既不特意好,也
不让人看出怀恨在心。只是在挨打的第二天,他给老师请假,说他感冒了,要上一趟医院。
据金波说,顾养民上医院的那一天,郝红梅竟然偷偷到医院看他去了……
金波他们把顾养民打了一顿,反而使郝红梅更挨近了顾养民。也许他们两个分析过养民
挨打的原因——金波心再残,也不会平白无故打人,唯一的可能就是因为郝红梅。她先后与
少平和养民的关系变化大家都能看得出来。孙少平不出面,让他的朋友来替他报复——除此
之外,还会有什么解释呢?
孙少平看得出来,郝红梅现在甚至都恨上了他,见了面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顾养民心里
不知怎样,面子上还和他保持着一般交往的关系。当然,不论是在他面前,还是在众人面
前,他现在已经不回避他和郝红梅的相好关系。至于郝红梅,倒似乎专意让别人知道她和顾
养民好。她现在上街,就借顾养民的自行车。回来的时候,故意在人多处给顾养民还车子,
并且羞羞答答看养民一眼,说:“谢谢……”
谢谢。对于孙少平来说,他也要对生活的教训说一声谢谢。这一件事的前后经历,也许
实际上对他并没有坏处。他是失去了一些情感上的温柔,但也获得了许多心灵上的收获。他
现在平心静气地想,顾养民是一个好人——他挨了打,但没有报复打他的人。顾养民不会怯
火这些人!这些人再残,也残不过学校的王法。只要他告,这些人都不会轻松,而且为首的
金波说不定会让学校开除的。他对这件事采取了息事宁人的态度,反而在精神上把他和金波
他们镇住了。
他又进一步想,郝红梅抛开他而和顾养民相好,也完全是正常的啊!他自己在哪方面都
无法和顾养民比较。男女相好,这是两厢情愿的事,而怎能象俗话说的“剃头担子一头热”
呢?
青春激流打起的第一个浪头在内心渐渐平伏了。孙少平甚至感到了一种解脱的喜悦。他
似乎觉得自己的精神比原来还要充实一些。他现在认识到,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应该按
照普通人的条件正正常常的生活,而不要做太多的非分之想。当然,普通并不等于庸俗。他
也许一辈子就是个普通人,但他要做一个不平庸的人。在许许多多平平常常的事情中,应该
表现出不平常的看法和做法来。比如,象顾养民这家伙,挨了别人的打,但不报复打他的人
——尽管按常情来说,谁挨了打也不会平平静静,但人家的做法就和一般人不一样。这件事
就值得他好好思量思量。这期间,少平获得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认识:在最平常的事情中都可
以显示出一个人人格的伟大来!
这是第一次关于人生的自我教育。这也许会在他以后的生活中发生深远的影响……过了
几天,在少平的生活中突然出现一件他想不到的事。学校根据县宣传部和文化局的指示,要
组织一个校一级的文艺宣传队,巡回到各公社宣传演出。他们班的金波、顾养民、郝红梅和
他,都选拔上了。他被确定参加一幕小戏的演出,还另出一个节目讲故事——《智取威虎
山》中打虎上山的一段。顾养民也参加小戏演出,同时还任宣传队副队长。郝红梅是舞蹈队
的。金波在乐队吹笛子,并且还有一个独唱节目——他的男高音很出色。
少平参加演出的这幕小戏叫《夺鞭》,是学校语文组的老师们集体创作的。剧本内容
是:贫下中农出身的兄妹俩,高中毕业回乡后,为了从富农子弟手中夺回队里赶大车的权,
和这个“阶级异己分子”以及一个丧失阶级立场的生产队长,展开了激烈的斗争,最后兄妹
俩得到公社书记的支持,终于胜利了……
学校教音乐课的女教师是这个宣传队的队长兼总导演。她竟然让孙少平当这出戏的男主
角张红苗。他又胆怯又高兴地接受了这个任务。他还没想到,从他们年级另一个班抽来的田
晓霞演他的妹妹。那个富农子弟由高年级的一个男生扮演。顾养民扮演公社书记。
经过一段排演,他们这支文艺宣传队就下公社了。孙少平非常高兴参加这个宣传队,这
使他第一次有了出头露面的机会。另外,宣传队下了公社,吃的都是白馍大肉;演戏的时
候,他还有机会穿上体面的戏装,感觉自己象换了一个人似的有风度——他感觉别人也都用
异样的眼光来看他了。
孙少平作为主角和几个全县出众的干部子弟一块登台演戏,使他经历着他有生以来最激
动人心的日子。戏完后,他和田晓霞还各自有一个讲故事的节目,而这两个故事又是最受观
众欢迎的。当然,他的朋友金波的独唱也常博得热烈的掌声。在这期间,文艺宣传队所有人
的关系都非常亲密。他们正处于爱红火热闹的年龄,加上伙食又好,每个人都兴致勃勃的。
他、养民、红梅和金波四个人之间,也自然地把以前的不愉快都搁在了一边。少平和金波都
盼着文艺宣传队能赶快巡回到石圪节公社去——那里他们有许多熟人和没有来上高中的同
学。在本公社露一下脸,那可多有意义啊!到时他们家里的人也会来看他们演出的……可是
在中途,文艺宣传队突然接到县宣传部电话,说地区要搞全区革命故事调讲,县上决定让孙
少平和田晓霞去参加,让他们俩赶快回县城来准备节目。
这消息对孙少平来说,就象一颗炸弹在面前爆炸了:天啊,他要到黄原去?这将是他有
生以来的第一次远行,并且也是第一次去逛大地方……宣传队的所有人都很羡慕他和田晓
霞。他激动无比这自不消说。晓霞尽管为这事高兴,但她从小就在黄原城里长大,不象他这
样觉得好象要出国似的连晚上都失眠了。老师把戏里的角色进行了新的调整:金波顶他演张
红苗,红梅从舞蹈队抽出来顶晓霞,演张红苗的妹妹……孙少平给老师请了假,说他要先回
一次家。因为他立刻想到,不能背一口袋高粱面去黄原城——要有粮票才行。另外,他的这
身衣服怎么能到大地方去亮相呢?讲故事不是演戏,人家不给做服装……一想到这一切,他
的情绪就象一堆红火泼了一盆子凉水,寒透心了。如果这样出去丢人,还不如不去!但他又
知道家庭的情况,这么大的破费能把大人急死……
当他无限愁肠地回到双水村的时候,他并不知道,他要去黄原讲故事的消息早已传回
来,在村里都家喻户晓了。他也根本不知道,双水村的人已经议论了他几天,似乎他已经成
了个人物。是呀,村里象他这样大的人,倒有几个去过黄原城嘛!
使少平又惊讶又高兴的是,在他没回来之前,他哥已经把自留地的夏洋芋刨得卖了两麻
袋,给他扯好了一身蓝卡叽布,放在金大婶家,等他回来量身子裁缝哩!父亲也把家里少得
可怜的一点麦子,拿出二升,在石圪节粮站给他换好了十斤粮票……他看到这些他原来还担
心的问题,爸爸和哥哥都给他解决了,并且一家人都高兴得满脸光彩,这使他忍不住鼻子发
酸,他在家里住了两天,母亲给他单另做得吃了两顿好饭,还一再嘱咐他出去多操心,说那
是大地方,不是石圪节……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蓝卡叽布制服,把十斤粮票和哥哥专意卖了几
担西红柿而给他的拾元钱,用领针别在内衣口袋里,就怀着对亲人无限感激的心情,回到了
县上。
他和晓霞在县上的文化馆集中排练了三天,文化馆长就带着他们去了黄原地区。
当他从黄原汽车站出来的时候,立刻被城市的景象弄得眼花缭乱,连东西南北也分不清
了。晓霞熟悉这城市,就给他指点着说这说那。他兴奋得头脑都有些混乱不堪。
他们在黄原地区革委会第二招待所呆了七天。他们县的讲完了以后,晓霞便带着他到这
城市的几个著名地方转了转。同时,他在故事会上还认识了几个地区文化馆的老师,其中有
个叫贾冰的诗人,还是原西县人。贾老师热情邀请本县来的三个人在他家里吃了饭,还声震
屋瓦地给他们朗诵了他写的诗。
这次故事调讲,他和晓霞都得了二等奖,把他们县的文化馆长高兴得眉开眼笑!
孙少平大开了一回眼界,然后带着无数新的印象以及一张奖状和一套“毛选”,回到了
县城。到星期六的时候,他又带着从黄原城里买来的一点稀罕东西,回了一趟双水村。在地
区期间,每天的伙食补助就够他吃了,因此他就把哥哥给他的十元钱,除过王满银,给全家
人都买了点礼物:奶奶的一包蛋糕,母亲和姐姐一人一双袜子,父亲和哥哥一人一块白毛
巾,妹妹的一线红方格头巾,猫蛋和狗蛋的半斤水果糖……
第十九章
在这几个月里,田润叶陷入了极大的苦恼之中。她在别人说合的婚姻和自主的爱情之间
苦苦地挣扎。李向前一家三口和他二妈组成的说合队伍轮番向她进攻,而她自己爱着的孙少
安又对她退避三舍。她整天急得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象她这样一个寄人门下的二十二
岁的姑娘,目前的处境可想而知。她没有什么资本和勇气斩钉截铁地抗拒县上两户赫赫有名
的人家——而其中的一家又是她的亲戚和恩人,更何况他们也是诚心为她好。
这一切可以先抛开不说。假使孙少安真的可以娶她,她是完全可以不顾这一切的。但
是,使她痛苦的是,亲爱的少安哥对她爱情的呼唤没有应声作答……自从那次她在石圪节的
公路上把装在信封的那张纸条塞给少安以后,不久她就在一个星期六回到了双水村。她想尽
快见到少安,和他把事情谈清楚。
那天她在家里吃完午饭,就对她父母亲说,她要出去到村里的一些人家串串门,然后就
兴致勃勃地来到少安家。
可是,她到少安家后,才听少安妈说,他中午不回家吃饭——现在正是锄庄稼的大忙季
节,为了省时间,这一段庄稼人中午不回来,都是把饭送到地里吃。
她勉强掩饰住自己的失望,和少安妈亲热地拉了一阵话,然后把她给少安奶带的一包点
心放下,只好悻悻地告辞了。不过,她在临走的时候,一再给少安他妈叮咛,等“少安晚上
回来时告诉他,让他明天中午一定回家来吃饭,她有事要给他说。千万不敢耽误!因为她明
天下午就要回学校去了。少安他妈满口应承下来。
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