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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落拓-荏苒年华-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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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并不幼稚,可你确实还是个孩子。”
  “当一个心地坦内的孩子没什么不好。”
  “小姑娘,我给你一点儿忠告,不要随便跟男人去酒吧,那样很危险。”
  “不知道为什么,看你伤心,我忍不住会想,简直是罪过,还是先哄哄再说吧。”
  “你喜欢上的是一个陌生男人带来的神秘感觉。”
  “你实在太天真,太小,我喜欢你,所以决定对你慈悲。我不会引诱你陷得更深,更不会带你回酒店房间。那不是你要的,也不是我应该给你的。”
  随着这张专辑复活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那样的如呐喊般的歌词,激烈的曲调,嘶吼的演唱,外露的情怀,原来正是契含着青春期冲撞而无处安放的激情,当她不再年少,不再拥有对着初次恋爱上的那个男人的勇气时,怎么可能不感慨万千。
  专辑循环播放着,不知不觉间,一整瓶红酒已经被她们喝得点滴不剩。
  苏珊摇晃一下酒瓶,站起身去关了唱机,咖啡馆内陷入突然的寂静。她咯咯笑了,“任老师,你看着斯文,酒量真不错。”
  任苒撑着头,也笑了,“马马虎虎,有大半年时间,我每周都去酒吧喝酒,大概能算半个酒鬼。”
  “你以前去听他们……我是说深黑乐队在酒吧演唱,对其中的哪一个人最有印象?”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进到咖啡馆时听到的那首歌,至于乐队成员。”她侧头回忆,只记得那是由主唱,吉他手,贝司手和架子鼓组成的一支乐队,四个成员通通做朋克打扮,头发用发胶胶得竖起,戴着耳钉,穿着皮夹克与破旧的牛仔裤,酷劲十足,可说到他们的具体面目,她只得招认:“想不起来了。”
  “那首歌的歌词是主唱阿风写的,作曲是吉他手阿恒。他们四个人中要说到才华,应该是这两个人最厉害了。可惜他们都很早就不玩乐队,阿风开了汽修厂跟酒吧,现在只偶尔在他店里抱吉他唱首歌,阿恒去经营了一个小园艺公司,鼓手小乐去国外留学,再没回来。”
  “一直坚持做地下乐队的确很难。”
  “当时迷玩乐队男生的女孩子不少。”苏珊以乎打开了记忆,“我后来才知道,这种女孩有个专门称呼,叫做骨肉皮,名声很滥,唯一的爱好就是收集摇滚乐队成员,可以跟所有人混在一起,只图打进那个圈子。”
  任苒讶然,“groupie,这个词在西方很流行,我不知道国内竟然也有。
  “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后来笑我,说我可以算是资深骨肉皮。可是当年,我的想法真是单纯啊,完全没有那些念头,只知道那个男人我喜欢,他做什么的不重要。跟他在一起,我有说不出的开心,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要永远跟他在一起。”
  这句话让任苒很有感触,同时酒精也让她松弛下来,头一次有了倾诉的愿望,“我就是在听那首歌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反正我们总会在那个年龄喜欢上某个人,不管他唱不唱歌。”
  “是呀。我认识他的时候,只19岁。我从来就不是读书的材料,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索性从家乡那个小城市来到省城,上了一个所谓艺术学
  校,跟着一帮退休话剧演员学形体学表演,发发明星梦,业余时间在咖啡馆打工。他来喝咖啡,我一下就喜欢上了他。我当时的老板是台湾人,被我的疯狂劲头吓到了,说恋爱中的女人真是可怕,哈哈。”
  任苒也被逗乐了,她能想象到老李用带着闽南腔的普通话打趣苏珊的情景。
  “那会儿他只是一个贝司手,家里人全部反对他搞音乐,更何况玩的还不是主流音乐,而是走朋克路线的不出名地下乐队,演出机会少,收入不固定,好容易出张专辑还得自费,销售惨淡,看不到什么前途,更谈不上商业前景。”苏珊的指尖摩挲着桌子上铺的格子桌布,“可是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他,就这么简单。”
  如果只是年少时一个简单的心动,一个单纯的喜欢,甚至是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暗恋,没有发展,更无后续,青春因此留下明媚的记忆,该多么完美。
  然而结局早已写就,没有什么可以重来。
  看着苏珊染了艳红色蔻丹的纤细手指划过蓝格子棉质桌布,一笔一画,似乎在写着一个什么字,任苒清楚地知道,苏珊投入的那个“喜欢”肯定复杂,而且影响深远。
  “我跟他同居以后,我的父母嫌我叛逆丢人,跟我断绝了往来。我以为彼此喜欢,过得开心就足够了,谁的话我都听不进去。后来,那支乐队解散了,他不甘心留在这里过平凡的日子,决定去北京找机会,我辞了工作跟过去,心甘情愿陪他住地下室,生活再艰苦,也觉得没什么。可是我错了,他的世界越来越大,我没法守住他。”
  苏珊语气平淡地讲着她的欢事,任苒却无法冷静旁听。
  从某中意义上讲,这几乎是她昔日生活的一个翻版。每个人都以为自已碰到的人,经历的爱情独一无二,然而,爱恨情伤,悲欢离合,阳光底下显然没有新鲜事。
  她从小生长在优越的环境中,家教严格,性格并不叛逆放纵,本来很难有苏珊那样小小年纪便独立生活,敢爱敢恨的性格与决断。如果不是突然对父亲失望,她就算暗暗心仪当年的祁家骢,也不过是少女单恋,断然不至于离家出走追随他,进一步推想,如果祁家骢没有因为生意陷入困境必须消失,像他那样才华出众的男人,他的世界势必只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广阔。以她当时那样青涩的年龄,一厢情愿的感情,也未必能守住他。
  她记起那段从深圳到广州的日子,她与他同居,从盲目的爱恋到一点点了解他,知道他的生活习惯,知道他的清醒、冷酷,知道他把喜欢与真正的需要分得十分清楚,不愿意跟别人分享全部生活,甚至把爱情这个东西看得无足轻重……就算这样,她也没有对他失望。
  大概再不会有一个女孩子有她这样的机会可以如此接近他的内心,可是她仍然无法把握他——对一个拒绝被感情迷惑,拒绝把内心完全开放给别人的男人来讲,她当然不可能成为他的世界。
  也许,只有在双平的时候,远离尘世,她真正拥有了他。她应该庆幸曾经拥有那样的时刻,短暂,但是真实。
  对于爱情来讲,没有外力干扰却无法相守的悲剧意味,显然要远远强于一个情正深时无可奈何的别离。
  苏珊继续回忆着:“当时,全国各地跑到北京碰运气的人真多,画家、演员、模特、歌手……每个人都显得那么有才华,有雄心,看上去没理由不成功,不过,真正成功的人少得可怜。绝大部分人都只守着一点儿缥缈的希望,苦苦挣扎。好像只有我没什么远大志向,能跟爱人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想一想,还真是年轻挨得住,就算家里没有隔夜粮,口袋里只剩区区几块钱,照样敢出去玩到快累散架了才回来。
  任苒没经历过那样艰难的日子,可是能想象得到其中的甘苦。
  “我也有了试镜的机会,还有经纪人说愿意签下我,但隔了两天,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他说他爱我,可是他要冲刺他的事业,没准备这么年轻当父亲,也不可能在那个年龄早早结婚。他让我去打掉孩子。我当时已经隐约知道,迟早有一天,我会守不住他,我当然不愿意放弃这孩子。”
  “你就这样……生了囡囡?”
  “是的。小城市风气保守,我不能没结婚却挺着大肚子回家找父母,就一个人回了汉江市。我以前的老板人很好,他收留了我,一直照顾我,生孩子的时候,是他送我去医院,给我在手术单上签字,那一年我刚满二十二岁。很多人以为他是我女儿的父亲,我想解释,可他说没必要,反正他孤身一人,不介意别人议论。”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苏珊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地说,“我老板得到了一个很难得的工作机会,要去新加坡。临行前,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走,他愿意继续照顾我,把囡囡当亲生女儿看待。我想来想去,可真狠不下心去利用一个好人来解决自己的麻烦,还是拒绝了。老板把这间咖啡馆留给了我,于是我就停在我跟囡囡的爸爸认识的原地,仍然一杯杯卖咖啡,偶尔喝点小酒,听听他最初的这张专辑。”
  “他跟你再没联系吗?”
  “我们有联系,有时他回这个城市,我们甚至还会在一起。我是不是很可笑?”
  “如果他不属于你的生活了,还是放下他比较好。”
  “是啊,知道这件事的朋友都不止一次这么劝过我。可是老实讲,我没特意等他,到了今天这一步,他怎么可能再兜回原地找我,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我只是觉得心里空空的,很难再装下其他人了,跟他有没有联系就那么回事。有时候,我甚至情愿再也不要听到他的任何消息才好。”
  “你不关注他了,自然就不会听到他的消息。”
  苏珊的表情有些复杂,停了一会儿才说:“不,他的情况特殊,用不着我特意去打听,消息自然就来到我面前,由不得我不听。”
  她一直表现爽朗,唯独到这一节讲得十分含糊,任苒也不愿意细问,蓦地想起一件事,“今天你不用回去陪囡囡吗?”
  苏珊哈哈一笑:“要是女儿能让我陪,我怎么会一个人坐在咖啡馆里听歌。”
  任苒有些意外,又有些尴尬,不过苏珊并没有什么难过的表情,轻松地解释着:“囡囡从小就跟她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对不起。”
  “没什么,别为我难过,我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选择,愿赌服输罢了。”
  任苒想扑向火焰的飞蛾不止她一个,有人比她付出更多,伤得更重。然而苏珊看上去丝毫没有自伤自怜之态,让她不能不佩服。
  “好歹我和女儿还住一个城市,我还能时不时看到她,知道她爷爷奶奶把她照顾得很好,我很知足了。”苏珊转动着空空的酒杯,笑着说,“我今天说了这么多废话,任老师,真不好意思,每次喝多一点酒,我就成了个十足的话痨。”
  “这很正常。我看上去话不多,对吧?可是有一段时间,我必须定期看心理医生。每个人都需要倾诉的渠道。”
  “是啊,对面晚报社有一个记者叫罗音,每周会有几个下午在我这里接待读者,听他们讲心,事然后写成整版的稿子登出来。我以前还好奇地问过她,哪有这么多人愿意对着陌生人讲故事,她也是这么回答我的。任老师,谢谢你今天陪我。”
  “我也喝得很开心。”任苒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摇晃一下才站稳,“苏珊,回家好好睡一觉。总有一天,你可以感觉到,你能记住他,也能放弃他,慢慢的,他会不再真实,对你来讲,他彻底成了过去。”
  “你的话很有道理。”苏珊也站了起来,思索一下,眉毛挑起,耸耸肩,“其实我记忆力很差劲,别人跟我打招呼,我经常感到莫明其妙,不记得是不是认识对方,好多难受的事,隔几天我就彻底忘了。唯独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我记得实在太清楚了。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愿意彻底放弃,这样子大概又矛盾又可悲吧。”
  “不,我只知道,你在过你愿意过的生活。”
  “说得没错。”
  苏珊一样样收拾好酒瓶、酒杯,关上空调和灯,两人穿上外套一同走出来,她锁好店门,跟任苒道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越是入夜,温度越低,凛冽的北风吹在脸上有疼痛感,让人几乎不相信这是一个接近南方的城市。任苒迈着小心翼翼的脚步,踩着结冰的路面往回走,脚下发出喀喀的轻响。
  喧嚣的鞭炮声一直没有止歇,烟花在她头顶的天空不时绽放,反照得路面明暗不定。
  她不记得这是她一个人过的第几个春节了,可是她心底平静而安样。她想,正如同她对苏珊说的那样,她也正过着她想过的生活,这就足够了。
  
  第十七章
  国人向来讲究,不在春节期间沾染各类官司是非为宜,律师事务所因此可以放一个从容的假期,只是田君培没有往年那么轻松,手头还有大量案类工作要完成。
  他回到W市,除了例行看看亲戚,与老曹等合伙人相传商量工作以外,便一直在家里快案工作。旧日朋友打来电话再三邀约相聚喝酒,他却情不过才答应。不过到了地方,他便有些后悔了,几个月不见的郑悦悦赫然在座,正与人划拳,玩得不亦乐乎。
  他像招呼其他朋友一样跟她打着招呼:“悦悦,新年好。”
  郝悦悦只敷衍地点点头,继续划拳喝酒,看上去情绪很不错,他略微放心,坐下来跟朋友闲聊起来。
  到尽欢而散,准备各自回家时,郑悦悦突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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