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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车带她回家收拾了简单的衣物,出城上了高速公路,看看道路前方悬挂的标志,她突然知道,这是开往北海。
对任苒来说,不问去哪里,很容易做到。可这是她曾经走过的一条路,她也早就已经学会了前行时先抬头辨明方向,再不可能在前路茫茫,对目的地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只看到身边那个人,靠在他的肩头,便满心充盈喜悦,不疑不悔了。这个念头蓦地掠过心头,她有异样的惆怅与伤感。
祁家骢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现在真的很难给你意外惊喜了。”
“所以有些男人专爱少女啊,她们对一切感到新鲜,永远可以睁大眼睛发出开心地尖叫,多让人满足。”
他无声地笑了,侧头看看她,“我听出来了,这是在讽刺我流露出让你鄙视的大叔气质了。”
她只得认输,转移话题:“至少昨天被你拖到民政局,已经是很大的surprise,足够我惊喜很久了。”
他想起昨天的情景,不禁莞尔。
“你真不用去上班,再不管亿鑫的事了吗?”
“你怕我提前过退休生活,一路大叔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吧。”
“不用这么死揪住我以前的一句话不放吧。”
他笑了,“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亿鑫就逐步转由一个海外机构控股。章昱如果耐心一点深挖下去,大概会用更惊悚的标题描写我了。”
任苒马上明白,祁家骢已经转为幕后控股了。虽然她早料想到,以他的决断能力,不至于被动到因章昱一篇报道就穷于应付,但听他亲口承认并没市区亿鑫的控制,毕竟放心了许多。
“也只有你,听到这消息,不仅不生我的气,还会流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
“我为什么要生气?”她愕然,想了想,“对,我不生气。别人为我牺牲,不会给我带来满足感,倒可能让我负疚。你没事,我当然开心。”
“也就是说,你答应嫁给我,并不是因为负疚,是觉得接受章昱采访连累到我,不好意思再拒绝我了。”
她拒绝回答这个推论,伸手按车上的CD播放键,“你好像说过开习惯奔驰,不喜欢再开别的车。怎么这段时间一直开这辆路虎?”
他明知道她是转移话题,却也并不穷究,“我发现我以前的某些固执没有用对地方,放弃也罢。”
车开到北海,两人上了去涠洲岛的班船,一个多小时候登岛。任苒向码头外走,祁家骢拉住了她,“我们去双平。”
她不解地问:“可是双平度假村不是在岛的那一端吗?”
他牵着她的手,向停在码头边的一艘快艇走去,“当然不是去度假村。”
上去以后,他对船员交代几句,快艇马上起航,向东南方驶去。
任苒拢住被风吹得飞扬的头发,疑惑地问:“我听说双平岛一年多以前就开始封岛保护珊瑚自愿,游客没法过去上岛游览了。”
“涠洲岛几年前开始旅游开发后,游客日益增多,环境多少受到影响。三年前,环境部门检测到双平周边的珊瑚资源急剧减少,我赞助了一个封闭小岛进行环境恢复的科研计划,科研人员定期过来观测,我过去看看还是可以通融的。”
她不得不承认,他毕竟还是成功地给了她意外之喜。
快艇航行在大海上,有一种在浪尖上飞掠而过带来的速度感,让任苒惊异。她紧紧抓住面前的栏杆,而祁家骢从她身后圈住了她,用衣服裹住她的右手,以免水花溅上去。
他轻轻抚着她的手臂,“我找不到原来的那条疤痕了。”
任苒知道他指的是她刚见到他那天摔伤缝针后在右手肘留下的那道痕迹,已经被手臂烧伤后新生的疤痕覆盖了。她只能苦笑,“适应一下新的疤痕吧,还真是不少。”
“别担心这个了,你还是你,你跟我在一起,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快艇就走完了从前渔船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踏上小岛,任苒有一丝恍惚。眼前的村子,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一群鸡一边叫着,一边扑腾着从他们面前连飞带跑地散开,搅得尘土飞扬起来,仙人掌开着热烈的黄花,上面结着紫色的累累果实,杨桃压得枝头低垂。
这个时间,村里的男人照例已经出海捕鱼,只剩晒得黑黑的渔家孩子悠闲游荡者,他们羞涩而好奇地看着他们,一边互相唧唧呱呱地说:“是不是又有科学家过来了啊。”几位织补着渔网的大婶抬头跟祁家骢大着招呼,看到任苒,似乎也不意外。
他们走到村子后面阿邦家的老房子,但阿邦的母亲没像过去那样坐在门口。
“阿邦把他妈妈和哥哥接到北京去了。不过老太太总吵着想回来。”
祁家骢带着她穿过前院,走向后面那间独立的方子,门还是一样没有锁,只虚掩着,轻轻一推,发出“吱呀”一声响,缓缓开启。
高高的门槛、低矮的空间、斑驳不平的墙面、悬在房间中央的白炽灯泡、桌子上的煤油灯、老旧的木床、红花土布的被子……
一切依旧。
他们走过了年华,走过了岁月,然而,时光至少在这个地方止步了。
不管逝去,还是继续生活在这个喧嚣尘世,不管天堂与极乐世界是否真正存在,那些仇恨、愤怒、爱而不得的伤痛……渐渐消散。他们经历的一切,都不是过眼云烟,苦难也好,幸福也好,构成他们的记忆、生命和生活。
这就是时间给他们的礼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