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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爱颜面的刘妈妈却坚持不愿起来,不断摇头目光嘤嘤地瞅着已换了松绫云锦缎寝衣的主子,徐徐道:“老奴母女得夫人恩德,亦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才能有幸伺候您和三爷,从来都不曾起过任何歹念。姑娘您是知晓阿葵性子的,素来对您和三爷都是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做出于主子不利的事来?方才老夫人让葛妈妈去明镜园,凑见爷正与院里的侍婢们嬉闹,众人都咬定指着阿葵说是她唆使的。”
话至此,刘妈妈容色颇恼,“姑娘、姑娘,这等无稽之谈,必然是旁人嫉妒阿葵才故意诬陷,还请您代她向老夫人求求情。”
沈嘉芫心底暗道变故来得竟然这样快,看着忧心如焚的刘妈妈开口回道:“事儿既然都惊动了祖母,妈妈不如去广盛楼找母亲做主。如果阿葵当真是无辜的,谁还能亏了她不成?”
“老奴去见过世子夫人……”刘妈妈眼眶微红,紧咬着干涸的双唇,面色复杂,却迟迟接不下去。
沈嘉芫则似明白了什么,三爷是蔡氏唯一的儿子,是沈延伯府的嫡孙,今后必然承袭爵位。府里长者,对他的教养必然更严厉重视,定是宁冤枉错惩婢仆,亦不可能将存有异心的奴才留在他身边。
何况,除却自个,蔡氏对子女的教育原就不松懈。
“老夫人是怎么处置的?”
刘妈妈急促难安,“现交给了钱妈妈,姑娘您从前不关心后院里的事,老奴告知您,阿葵已经挨了板子。”说着抹了抹眼睛,戚声道:“好好的身子挨了打,今后都难再有前途。奴婢现在也不求着其他,只盼姑娘能开口,在老夫人面前替她说几句话,保住阿葵一命。”
她口中所谓的前途,必然是指在沈嘉芫胞弟身前。爷屋里的大丫鬟,最后十有八九都是要被收房的,刘妈妈当初怕是花了许多心思才将阿葵安置在三爷身边。
然而,沈府治家甚严,是根本不容有人教坏主子的。
这个道理,今儿在老夫人面前,沈嘉芫已经深深体会到了。她虽不清楚阿葵是否有做出误导主子的事来,然对于刘妈妈的所作所为,却难起任何好感。
“这样啊……”她语气微长,神色微倦地掩手打了个哈欠,似有为难的回道:“妈妈,我定是信你话的。或许祖母误会了,你平时那般疼我,怎么可能私藏祸心?阿葵如果真的没做那等事,钱妈妈亦不会冤枉她的。”
刘妈妈的眸中便有了惊讶,姑娘这是不打算去颐寿堂求情了?
她怎么会,怎么可能?
对上满是不可思议的刘妈妈,沈嘉芫往前两步,亲自扶她起身,笑着低语道:“妈妈照顾我这么多年,说句咱们主仆间的话,我亦能说是你教导着长大的。往常犯错,你亦规劝提点,总时刻提醒着我身为大家闺秀的品行和修养,提点我分辨是非,处事要周到不能落人口实。妈妈费心多年,相信祖母亦是看在眼里的,她那般疼我,不用我去请求,她必然也会网开一面,你说是不是?”
说完望了眼屋外,感慨般叹道:“都这么晚了,估摸祖父都回了内院。妈妈定不希望我莽撞地闯过去,被人说为了个奴婢去冲撞长辈,是不是?”
对方的轻声慢语入耳,刘妈妈双眼惊呆,心底是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总感觉六姑娘反倒更像在责怪自己。然而,眼前少女温柔恬静,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神色间尽是安抚,较从前却多了份成熟与稳重。
“夜深了,妈妈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明儿清早我去颐寿堂请安时替你问问阿葵的情况。”
明早?
刘妈妈心慌,谁不知钱妈妈教训婢仆的手段有多厉害?处置起来是断不会留丝毫情面。她若当真顾着自己是清涵院里的管事妈妈,世子夫人身前的红人,便不可能对阿葵动板子。
要是过上一夜……自己闺女可还有命?
当下,她的目光落在正转身朝床前走去的六姑娘身上,追上去央求道:“姑娘,您就当看在老奴这么多年忠心侍奉您的份上,替阿葵求个情吧。只要您开口,不管是老夫人还是世子夫人,都不会忍心拒绝的。”
沈嘉芫却侧首轻笑,纠正道:“妈妈这话可错了,我是个姑娘家,饶是祖母母亲再疼我,还能胜过三弟?现儿我跑过去,且不说是否会恼了祖母,便是看在旁人眼里,说不准反令人对妈妈你做深想了。毕竟,阿葵是外院里伺候三弟的,先不说她是否当真挑唆,身为婢子没有提醒主子亦有失责,奴有错当罚,这是自古的规矩。”
她说着话锋顿转,言辞间透着严厉,“你是我身前的老人,可不要和阿葵犯同样的错。我自知道妈妈是太过担心阿葵,可明知是错还要我去做,回头祖母追究起来我亦不好替你求情。”
这、这话……恁得慑人!
刘妈妈大为惊讶,虽知近来主子有些变化,然自个看着她长大,对方心性如何难道还会不了解?
当真还是那个说话做事不经大脑的六姑娘吗?
旁边的香薷香蕾则面面相觑,听了这番对话,自然能察觉端倪,望向刘妈妈的目光就有了些异样。
沈嘉芫却径自掀开被角躺了进去,依旧风轻云淡地询道:“今儿是谁值夜来着?”
还在怔神的香蕾忙上前两步,福身道:“回姑娘,是奴婢。”
拢了拢肩上的青丝,沈嘉芫漫不经心地点了头,摆手道:“嗯,都安排着下去吧。”方落枕,亦似想到了什么,仰着脑袋朝刘妈妈轻道:“妈妈不必慌张,既如你所说,对我和三弟都忠心不二,祖母怎么都不会亏待了你们母女。”
颇有种说她庸人自扰的意味。
刘妈妈自知从前都做了些什么事,往常还不觉怎样,毕竟诱哄下主子便能平安过去。而此刻,心底却最是忐忑,偏得对方说话还是这般语气,教她怎么再央求?睨了眼旁边的二婢,心头萦绕着的疑虑越发深惑,姑娘下午明明都见过了老夫人,为何迟迟没有指令和动静?
思虑间,香薷已上前落了帐幔。
听得众人离开床榻前,沈嘉芫才缓缓扬起唇角。原想着离开颐寿堂前老夫人的愤怒,她会很快命人调查了刘妈妈做番处置,却不料她首先寻了阿葵的麻烦。
世子夫人没有出面帮她,终究是爱子之心过多吧?
然而,她为何要这般待自己?母女间,若是不喜爱,又何必特地表现地那般紧张?如若是当真在意,亦或是心疼弥补,便该设身处地地替自己着想才是。
即便是身活两世,沈嘉芫仍旧想不明白,其中有太多说不过去的地方。
次日,沈嘉芫起身原以为会见再见到刘妈妈,然对方没有出现,不免好奇地询问起身旁的婢子。后者手边动作顿了顿才答道:“姑娘,听守门的婆子说,昨儿半夜钱妈妈取了对牌亲自来请了刘妈妈离开,到现在都还未回来呢。”
沈嘉芫面无波澜,轻轻“哦”了声。
去广盛楼请安的时候,屋里的紫堇回话,说世子夫人已经去了颐寿堂。沈嘉芫表情微滞,正在思考是在此等候还是直接过去的时刻,七姑娘沈嘉薏带着婢女走了进来,见到屋内的人她似乎有些惊讶,“姐姐来啦?”神态亦是温和。
沈嘉芫颔首打过招呼,浅笑而应。
气氛正有些僵硬时,院门口有仆妇道“夫人您回来了”的话语声传进,沈嘉芫同沈嘉薏皆站在门旁,迎着对方进屋后才请安。蔡氏气色不佳,眸光定定地锁在乖巧的长女身上,摆手遣了七姑娘退下。
沈嘉芫觑着对方面色,凑近了亲切唤道:“母亲。”
蔡氏凝视她几眼,跟着缓气开口:“芫儿,你可知晓刘妈妈母女的事?”
“女儿听说了些,是阿葵犯了错。”
闻者便似乎更是惊讶对方平静,打量着再道:“阿葵犯错,原是该重罚的,不过老夫人看在刘妈妈伺候你多年的份上,只将她配了人遣到庄子上去。至于你的乳娘……自认为娇女无方,怕今后误了你的前程,已经主动请辞离开清涵院。”
这等安排,沈嘉芫略感意外。挑唆误诱主子……就这般轻巧的处理?
刘妈妈欺上瞒下多年,就这样草率,难道是要保全谁的颜面不成?
她还在揣测之际,青着面色的蔡氏沉声又语:“老夫人亲自选了人去清涵院伺候你,是葛妈妈的弟媳许妈妈,今儿傍晚就会入府。”语调中,隐隐透着几分不满。
正文 第十五章 必为安家妇
与世子夫人对望而坐,听她说沈老夫人对清涵院所做的调整,沈嘉芫面颊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这样的神色落在蔡氏眼里,自然就引她深思,自己闺女平素院内院外的诸事最倚重的便是刘妈妈,现儿听到这种消息,怎的都没有分毫不舍?
“芫儿,昨日去颐寿堂,与你祖母都说了些什么?”
对上眸光关切的母亲,沈嘉芫似有苦恼,抬头望着对方抿唇吱唔道:“母亲,您是不是也听到了府里的传言?”
蔡氏忙露出宠溺关切的表情,紧握住对方的纤手接道:“那都是些无知刁妇言传的,芫儿不必在意。”
沈嘉芫却嘟嘴驳道:“母亲,不是这样的,明明大家都是那般想女儿的,三姐姐都潜了人到我院子外打探消息。”眉色间尽是委屈,低首绞着手指,颇为失落地说道:“女儿哪有心念着大表哥?母亲,女儿不念着他了的!”
“娘知晓,上回安世子伤了芫姐儿,咱们不理他,好不好?”忙将娇柔的少女揽过,拍着对方后背就哄道:“芫儿告诉母亲,祖母是不是问了你这个事?”
“嗯。”乖顺地趴在对方身前,沈嘉芫表现地很亲昵,“母亲,祖母说手钏既是放在女儿枕边,能将这事故意泄露出去的人定然就是我的近侍。”
蔡氏则轻轻推开了她,眸光认真地问道:“芫儿说了是乳娘所为?”其后还不等对方作答,绷脸不悦道:“刘妈妈在你身边那么多年,忠心耿耿,疼你之心是众人都看在眼里的,你怎么能怀疑她?”话落径自仍揣测着,“必然是那两个新进院的婢子,娘早跟你说过,就不该把她们留在身前。”
沈嘉芫抿紧了唇瓣,有那么瞬间教人辨不清情绪,跟着才低低回道:“祖母说了,香薷香蕾都是她屋里的人,怎么可能信不过?不会是她们传出去的。”
闻者咋舌心寒道:“那你就怀疑陪伴了你十多年的乳娘?”说着故作疏离,“芫儿,你真是越发不懂事了,怎么能这么任性?今后刘妈妈不在身边,许妈妈又是个陌生的仆妇,有个什么事都没人能给你拿主意。”
沈嘉芫静静地听着,随对方将自己说成“傻孩子”,待等屋里恢复了平静,她才开口相询:“母亲,昨夜阿葵犯错,妈妈来寻您,您怎么都不帮她?”
显然没料到女儿会问这个,蔡氏当下脸色就有些僵硬,缓了会才道:“阿葵伺候鸿哥儿犯了错,都惊动了你祖母,娘怎么方便出面?何况,芫姐儿你亦不想看着弟弟身边有藏了歹心的婢女,是不是?”
她的语调越发温柔,似乎早前的指责皆是过眼云烟,给予的除了关爱便是慈祥,“鸿哥儿将来要有出息,这样才能给芫儿做依靠,将来便是嫁到了夫家,任谁都不敢小瞧你。”
望着笑脸盈盈的蔡氏,沈嘉芫总忍不住在心底思忖:她培育三弟成才,当真是因为自己?好似说什么都能扯到自己身上,有些疼爱的话强调次数多了,就难免被人怀疑它的真实性。
“母亲对三弟严格,是为了芫儿好?”
望着无辜天真的少女,世子夫人表情和煦地颔首。
沈嘉芫则再问:“母亲待九妹妹严格,也是因为对女儿偏爱?”
轻抚着她青丝的手就有些顿住,蔡氏的声音沉了几分:“芫儿近来怎么总拿蔓儿做比较?母亲多疼些你,不好吗?”
“自然是好的。”乌黑的眼珠不停转动,沈嘉芫诧异地添道:“可这样,九妹妹心里会不欢喜的,且便是因为母亲待女儿太好了,旁的人就会说您纵女过甚,我不想损了母亲的名声。”
蔡氏心底布满疑云,却仍做顺畅地笑道:“芫儿真是乖,都知晓心疼母亲了。放心,娘是世子夫人,谁还能说我的不是?”
“那祖母呢?”
芫儿怎么突然会有这般多问题?
蔡氏隐隐觉得不对,望着对面少女的眸色渐深,“芫儿,是不是有人同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沈嘉芫摇头否认。
“当真没有?”
沈嘉芫点头,迎上对上疑虑的目光,诚恳地答道:“女儿只是好奇,为何您待三弟和九妹那样严格,唯独对我却如此宽容?”
“娘道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