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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玄散文-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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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释迦求道的人,都说是他看透了人间的生老病死,要求无上的解脱。我的看法不同,我
 觉得那是一种美,是以人的本真走向一个遥远的、不可知的,千山万叠的风景里去。
   贾宝玉是虚构的人物,释迎是真有其人,但这都无妨他们的性灵之美,我想到今天
 我们不能全然的欣赏许多出家的人,并不是他们的心不诚,而是他们的姿势不美;他们
 多是现实生活里的失败者,在挫折不能解决时出家,而不是成功的、断然的斩掉人间的
 荣华富贵,在境界上大大的逊了一筹。
   我是每到一个地方,都爱去看当地的寺庙,因为一个寺庙的建筑最能表现当地的精
 神面貌,有许多寺庙里都有出家修道的人,这些人有时候让我感动,有时候让我厌烦,
 后来我思想起来,那纯粹是一种感觉,是把修道者当成“人”的层次来看,确实有些人
 让我想起释迦,或者贾宝玉。
   有一次,我到新加坡的印度庙去,那是下午五点的时候,他们正在祭拜太阳神,鼓
 和喇叭吹奏出缠绵悠长的印度音乐,里面的每一位都是赤足赤身又围一条白裙的苦行僧,
 上半身被炙热的太阳烤成深褐色。
   我看见,在满布灰鸽的泥沙地上,有一位老者,全身乌黑、满头银发、骨瘦如柴,
 正面朝着阳光双手合什,伏身拜倒在地上,当他抬起头时,我看到他的两眼射出钻石一
 样耀目的光芒,这时令我想起释迦牟尼在大苦林的修行。
   还有一次我住在大岗山超峰寺读书,遇见一位眉目娟好的少年和尚,每个星期日,
 他的父母开着宾士轿车来看他,终日苦劝也不能挽回他出家的决心,当宾士汽车往山下
 开去,穿着米灰色袈裟的少年就站在林木掩映的山上念经,目送汽车远去。我一直问他
 为何出家,他只是面露微笑,沉默不语,使我想起贾宝玉——原来在这世上,女蜗补天
 剩下的顽石还真是不少。
   这荒野中的出家人,是一种人世里难以见到的美,不管是在狂欢或者悲悯,我敬爱
 他们;使我深信,不管在多空茫的荒野里,也有精致的心灵。而我也深信,每个人心中
 都有一颗灵石,差别只是,能不能让它放光。
                         ——一九八二年八月一日
  
      
     
 
 
 
 
 
 
      
 断爱近涅拿
 
 
 
   有人说过年是“年关”,年纪愈长,愈觉得过年是一个关卡;它仿佛是两岸峭壁,
 中间只有一条小小的缝,下面则水流湍急,顺着那岁月的河流往前推移,旧的一年就在
 那湍急的水势中没顶了。
   每当年节一到,我就会忆起幼年过年的种种情景。几乎在二十岁以前,每到冬至一
 过,便怀着亢奋的心情期待过年,好像一棵嫩绿的青草等待着开花,然后是放假了,一
 颗心野到天边去,接着是围炉的温暖,鞭炮的响亮,厚厚的一叠压岁钱,和兄弟们吆喝
 聚赌的喧哗。然而最快乐的是,眼明明的看见自己长大了一岁,那种心情像眼看着自己
 是就要出巢的乳燕。
   过了二十岁以后,过年显著的不同了。会在围炉过后的守夜里,一个人闷闷地饮着
 烧酒,想起一年来的种种,开始有了人世的挫折,开始面临情感的变异,开始知道了除
 去快乐,年间还有忧心。有时看到父母赶在除夕前还到处去张罗过年的花用,或者眼看
 收成不好,农人们还强笑着准备过一个新年,都使我开始知道年也有难过的时候。
   过了二十五,过了三十,年岁真是连再重的压岁钱也压不住,过年时节恰正是前尘
 往事却上心头的时节,开始知道了命运,好像命运已经铺设了许多陷阶,我们只是一步
 一步地向前走去,有许多喜爱的事时机一到必须割舍,有许多痛恨的事也会自然消失,
 走快走慢都无妨,年还是一个接一个来,生命还是一点一滴的在消失。
   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在二十岁以前那么期待新的一年到临,而二十岁以后则忧心
 着旧的岁月一年年的消失呢?最后我得到一个结论,在冠礼以前,我们是“去日苦短,
 来日方长”。成年以后则变成“来日方短,去日苦多”,这是多么不一样的心情呀!
   最难消受的还是,不管我的心情如何,挂在墙上的壁钟总是在除夕夜的十二点猛力
 地摇着钟摆,敲出清亮或者低沉的十二个响声,那样无情,又那样绝然,每到过年,我
 总也想起和钟臂角力的事,希望让它向后转,可是办不到,于是我醉酒,然后痛下决心:
 一定要把一年当两年用,把二十四小时当四十八小时来用。
   想起去年的过年,我吃过年夜饭,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想找一本书看,不知道为什
 么随手拿起一本佛经,读到了有情生死流转的过程,其中有一段讲到“渴爱”的,竟与
 过年的心情冥然相合。它说渴爱有三,一是欲爱,是感官享受的渴求;二是有爱,是生
 与存的渴求;三是无有爱,是不再存在的渴求。我觉得二十岁以前过年是前两者,二十
 岁以后是第三者。
   那本佛经里当然也讲到“涅盘”,它不用吉祥,善良、安全、清净、皈依、彼岸、
 和平、宁静来正面说涅盘,而说了一句“断爱近涅盘”。这是何等的境界,一个人能随
 时随地断绝自己的渴爱,绝处逢生,涅盘自然就在眼前,旧年换新恐怕也是一种断爱吧。
   释迦牟尼说法时,曾举了一个譬喻来讲“断爱”,他说:“有人在旅行时遇到一片
 大水,这边岸上充满危机,水的对岸则安全无险,他想:‘此水甚大,此岸危机重重,
 彼岸则无险,无船可渡,无桥可行,我不免采集草木枝叶,自做一筏,当得安登彼岸。’
 于是那人采集草木枝叶做了一只木筏,靠着木筏,他安然抵达对岸,他就想:‘此筏对
 我大有助益,我不妨将它顶在头上,或负于背上,随我所之。’”
   举了这个例子以后,释迦牟尼指出这人的行为是错误的,因为他不能断受,那么他
 应该如何处置呢?佛陀说:“应该将筏拖到沙滩,或停泊某处,由它浮着,然后继续行
 程,不问何之。因为筏是用来济渡的,不是用来背负的,世人呀!你们应该明白好的东
 西尚应舍弃,何况是不好的东西呢?”
   由于读了那本佛经,竟使我今年的整个想法部改变了,也使我在最有限的时间内,
 因为敢于割舍,而有了一些比较可见的成绩,过年何尝不如此,年好年坏都无所谓,有
 所谓的是要勇于断受,使我们有情的命身,在新的起始发散最大的光芒。
   涅盘真的不远,如果能在年节时候,少一点怀念,少一点忆旧,少一点追悔,少一
 点婆婆妈妈,那么穿过峭壁、踩过水势,开阔的天空就在眼前了。
                       ——一九八二年一月二十日
  
      
     
 
 
 
 
 
 
      
 雪中芭蕉
 
 
 
   王维有一幅画《雪中芭蕉》,是中国绘画史里争论极多的一幅画,他在大雪里画了
 一株翠绿芭蕉。大雪是北方寒地才有的,芭蕉则又是南方热带的植物,“一棵芭蕉如何
 能在大雪里不死呢?”这就是历来画论所争执的重心,像《渔洋诗话》说他:“只取远
 神,不拘细节。”沈括的《梦溪笔谈》引用张彦远的话说他:“王维画物,不问四时,
 桃杏蓉莲,同画一景。”
   但是后代喜欢王维的人替他辩护的更多,宋朝朱翌的《猗觉寮杂记》说:“右丞不
 误,岭外如曲江,冬大雪,芭蕉自若,红蕉方开花,知前辈不苟。”明朝俞弁的《山樵
 暇语》谈到这件事,也说都督郭鋐 在广西:“亲见雪中芭蕉,雪后亦不坏也。”明朝
 的王肯堂《郁冈斋笔
 冢中琵琶
 
 
 
   最近读到魏晋时代艺术家阮咸的传记,阮咸是魏晋南北朝七位最重要的诗人作家之
 一,在当时号称为“竹林七贤”,但是他净像其他六贤阮籍,嵇康、山涛、向秀、王戎、
 刘伶有名,因为他的文学创作,一点也没有保留下来,我们几乎无法从文字去追探他在
 诗创作上的成就。
   幸而,阮咸死的时候,以一件琵琶乐器殉葬,使他成为中国音乐史上少数可以追思
 的伟大音乐家之一。伴随阮成长眠于地下的琵琶,经过从西晋到唐朝的五百年埋藏,到
 了唐玄宗开元年间,有人在古墓里挖掘到一件铜制的正圆形乐器,经过弘文馆学士元行
 冲的考证,才证明它是阮咸的遗物。
   这一件家中琵琶因为五百年的沉埋,已经不堪使用,元行冲叫技巧高明的乐匠依其
 样式仿制了一具木制乐器,称为“月琴”,音调雄亮清雅,留传至今,不但成为宫廷中
 的乐器,也成为后来民间最常使用的乐器。
   到了唐德宗时代,名学者杜估鉴于“月琴”原是阮成所创制,为了怀念他的遗风逸
 响,将月琴定名为“阮咸”,自此以后,凡是中国琵琶乐器全得了“阮咸”的别名,阮
 成于是得以与中国音乐史同垂不朽。
   阮咸与琵琶的故事是宜于联想的,经过时空一再的洗炼,我们虽无幸重聆阮咸的丝
 竹之音,但我们可以感受到一颗伟大的艺术心灵不朽。艺术心灵的伟大纵使在地下数百
 年,纵使他手中的乐器弦败质朽,却仍然能在时空中放光,精灿夺目。阮成死时以琵琶
 殉葬,做为惟一的知已,这种艺术之情使他恒常令人怀念。
   千古以来,被认为中国音乐最高境界的名曲《广陵散》便是阮咸的创作,《广陵散》
 随着阮咸的逝世,成为中国音乐上的绝响,我们如今眼望广大的土地,倾听历史的足音,
 在夏夜星空的月下,仿佛看见阮咸在竹林下弹月琴自娱,或者与嵇康的古琴(嵇康是古
 琴的高手,古琴状似古筝)相应和,在琴声响过,筝声戛然而止的时候,他们纵酒狂歌,
 大谈圣人的明教与老庄的自然,然后长叹一声“礼岂为我辈设耶!”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呢?
   那是“抗怀物外,不为人役”的境界,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的
 境界,也是“功名皆一戏,未觉负平生”的境界。
   阮咸的音乐天分几乎是与生俱来的,他很年轻的时代就被称为音乐的“神解”,任
 何音乐到他的耳中马上分辨出高低清浊,丝毫不爽;因此他不但弹奏月琴时能使人如饮
 醇酒,沉醉不已,他还是个音乐的批评家,对音乐的鉴赏力当世无有其匹。没想到他的
 音乐批评,竟得罪主掌全国音乐行政的大官苟勋,向晋武帝进谗言,革去了阮咸的官职。
   阮咸丢官的时候,官位是“散骑侍郎”,这个职衔我们不用考证来解释,而用美感
 来联想,就仿佛看见一位卓然不群的流浪琴师,骑着驴子到处弹琴高歌的样子。
   事实上,阮咸对当世的礼法非常轻蔑。他曾在母丧期间,身穿孝服,骑着驴子去追
 求自己私恋已久的胡婢,引得众人大哗,在当时是不可“思议的事,如今想起来却特别
 具有一种凄美的气氛。可惜,他在追胡婢时是不是弹着琴,唱着情歌,就不可考了。而
 这种狂放不拘的生活,正是魏晋时代寄情林泉的艺术家,最真实的写照。
   我一直认为像阮成这样放浪形骸、不顾礼法、鼓琴狂歌、清淡无为的人,他是可以
 做到忘情的境界,但是他不能忘情音乐,以琵琶殉葬却是不可解的谜,难道这位“礼解” 能料到千年之后,人们能从家中的琵琶怀想起千年之前,曾在他手中传扬的《广陵散》
 由吗?阮咸给我们的启示还不只此,他和当时的艺术家给我们一个视野广大的胸怀,也
 就是“以大地为栋宇,屋室为禅衣”的胸怀,因于这种胸怀,他们能体会到生活的乐趣,
 发出艺术的光辉。
   我最喜欢“竹林七贤”的一则故事是:有一天嵇康、阮籍、阮咸、山涛、刘伶在竹
 林里喝酒,王戎最后才到。阮籍说:“这个俗气的东西,又来败坏我们的乐趣!”王戎
 回答说:“你们的乐趣,岂是可以败坏的吗?”这则故事正道出了“竹林七贤”艺术生
 命的真正所在,你看阮咸留在坟墓中的琵琶,它虽朽了,却永远不会败坏;因为那一把
 琵琶,曾经属于一个伟大的艺术心灵,注定了它在人心里永不败坏的玄想——如此说来,
 琵琶恐怕也是有心的吧!
                        ——一九八二年九月一日
  
      
     
 
 
 
 
 
 
      
 感甄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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