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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吁!”那是弩手们准备发射的呼号。
“进入床弩射程!”
“放!”
先是十只床弩试射,七十支沉重的长箭远近不一地落入朅师队伍中,有的在空中相互碰撞,有的失的,有的则在阵中扎开第一轮血花,不断推进的朅师方阵多少为之一滞。
“调整机括!”一捆捆的十尺长箭卸下车来,在床弩边一一码放整齐。激战之时,肯定用量甚巨。
吱吱嘎嘎的机括忙乱地涩响,待统兵校尉令旗摇动,剩下的四十具床弩已经蓄势待发。
“放!”
“密集发射!放!”
不管是震天雷还是床弩,都需要在其有效射程内尽可能快地发射,因为随着距离的接近,它们的所起的作用也会随之越来越小。当短兵相接的肉搏战爆发,它们就失去了作用。对高仙芝来说,不指望这些重武器能够击退敌人,只要它们多杀伤几个对手,打乱迟滞他们的战阵,目的就已经达到了。彻底击溃贼军还是要依靠近战肉搏,以及高强度的箭矢。
左翼的佩尔塔最先受到床弩的打击,原本整齐的阵线开始出现缺口,在有些地方。由于指挥协调的小队长受伤或者死亡,连续的队伍甚至出现了断裂。
尽管佩尔塔们表现得十分英勇,担任左翼指挥的骨多里也使尽浑身解数整顿队伍,但是前卫的散乱没有能够完全避免。缺乏甲胄保护的佩尔塔根本无法与唐人的床弩对抗,尽管对方的命中率称不上很高,但是只要命中,床弩发射的十尺长箭便发挥出可怕的杀伤力,它们摧枯拉朽般洞穿朅师人漂亮的圆盾。将人体和盾牌串在一起,在人群密集处,甚至连穿数人,把他们像肉串子一样击倒在地。顽强的朅师人没有胆怯,更没有停下脚步,后列的士卒迅速填补了阵亡战友的位置,继续向前勇猛地冲锋,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前进!勇士们!前进!为了荣誉和胜利!”骨多里向士气高昂的费兰吉提斯纵队叫道,“王国的命运在你们手中!”
甲兵们发出了骇人的怒吼,担任先导的前三排劲卒加快了脚步,带动整个方阵扑向对面的唐军,“为了国王!冲啊!”
他们的激情重新鼓励了有些涣散的前卫佩尔塔,弓箭手和投枪手也跟着高声呐喊,在指挥官的旗帜指引下开始快速冲锋。一时间,“为了国王!”的呼喊声响彻了整个左翼。
左翼的朅师军队加快了脚步,雷霆万钧地压向唐军侧翼,他们面对的是牙兵、虎贲两营数以千记的弓弩!
李天郎一直密切地注视着战局的发展,当唐军右翼的朅师费兰吉提斯甲兵准备亮出他们的看家本领……萨满沙之槌时,凤翅营,即李天郎所在唐军左翼的正面,缓步行进的费兰吉提斯们还没有开始加快脚步,但是他们前面的佩尔塔已经进入伏远弩的极限射程。由于床弩和震天雷打击的重点是右翼,这支在佩尔塔盾墙保护下的费兰吉提斯军容严整,阵型森然有序。
“贼军应该都开始前进了!发信号!叫大元他们夺烽燧,堵隘口!”李天郎看见凤翅营的第一排弩手开始瞄准,“时机到了!”
赵陵应了一声,飞奔前去点号炮。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三组号炮依次着响,这是迄今为止,鸣放最密集的号炮!(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勃特没的坐骑被连串的号炮所惊,慌乱地撂起了蹶子,“好你匹劣马!”勃特没竭力勒住马缰,夹紧马腹,“看我怎么收拾你!你个侮辱国王的畜生!”酒醒的他怎么也在城里呆不住。得知大军已经开拔,他立刻带领几十名随从匆匆赶来观战。他太想亲眼目睹一场畅快淋漓的胜利了,那胜利者的辉煌,那万众瞩目的骄傲,要是错过这样的荣誉,是多么可惜啊!当战士们在冲锋陷阵的关键时刻,看到他们英明神武的国王亲临战场。那是多么鼓舞人心啊!他们一定会倍受激励,更是勇往直前了!而作为他们的国王,无疑会享受到至高的敬仰!
为了及时赶到,勃特没没有等大队警卫集合完毕便出发了。他快马加鞭赶到隘口北口,急于想找个合适的位置鸟瞰整个战场,本来烽燧是个好地方,但是距离有点远,将士们恐怕会看不见他吧……他做梦也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证明他的这个决定是多么的草率!
“我的神啊!”一个宫廷随从看着从雪地里突然冒出的马大元,目瞪口呆。直到被一枪穿胸而过,他都没有做出反应。隘口骤然震动,平整的雪地突然出现了无数的火山口,一簇簇涌动的皮毛下,是挥舞刀剑的凶人!怡然自得的朅师人哪里想得到在这里会遇到危险,惊骇之下,乱成一团!这群勃特没的随从,大多数是国中的文官,甚至还有几个准备歌功颂德的诗人和五记。能使兵刃的卫士还不到十个,养尊处优的文士们那里见过此等架势,未待杀手们冲近,不少人已经屁滚尿流,自己先跌下马来!
中枪的朅师人连人带矛倒下马去,马大元舍了长枪,大吼一声,抽出横刀扑向后面那个肥胖的敌手。这家伙一定是个什么官儿。不仅服饰华丽,还肥壮得可以。犹如一群从地狱里爬出的妖魔。潜伏得肝肠寸断的西凉团健儿纷纷掀开头顶的毡毯,岩浆般涌出地面,瞬时便将勃特没一行吞没了。
“陛下!陛下!陛下快走!”绝望的侍卫长不顾插入自己腰部的长矛,握住枪杆冲脸色惨白的勃特没大叫,“陛下,往山上跑!烽燧那里有接应……啊!”
不仅是措不及防,同时也被吓呆了,朅师人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抵抗,西凉人砍瓜切菜般将这些哀号逃命的朅师人一一解决掉。只有几个人来得及拔出剑,其中就有马大元面对的勃特没,他挥剑格开马大元的横刀,拼命拨转马头企图逃命。他的两个忠诚卫士也一左一右夹击进攻他们国王的敌人,为他腾出宝贵的时间,所以马大元的第二刀只堪堪在勃特没的马臀上划开了一条血口。尽管如此,勃特没也没有得到逃走的机会,一个膀大腰圆的唐军将他手里的长枪一抡,生生别住了马脚,战马一个踉跄,勃特没肥胖的身躯便从人们头顶飞跃而过,重重地跌在雪地里,手中的剑飞出老远。令人吃惊的是,他居然没有摔晕,翻个跟头继续地往山上逃跑,其敏捷的身手和肥胖的身躯极不相称。
勃特没玩命地向烽燧疾奔,边跑边脱掉累赘的厚衣,甚至连象征王权的大氅,也毫不犹豫地扔掉了。他在心里狂怒地咒骂素迦,狗屁军神,居然被敌人抄了后路,让自己陷入如此危险之中!神啊,要是我这次得以逃脱,一定用素迦的鲜血祭奠您!沿着通向烽燧的山脊小道,勃特没手脚并用,像一头发疯的野猪,飞快地往烽燧跑去。他知道,上山惟有此一道,稍有偏离,就会深陷雪窝,只有雪化时来收尸。
“我是国王!我是国王!快来护驾!”勃特没觉得自己快要筋疲力尽了,“我是你们的国王勃特没!你们……”
烽燧近在咫尺,他奋力奔跑几步,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跌倒在地,“我是国王!快来帮忙!否则叫人砍了你们的头!”他感到钻心的疼痛,刚才跌下马时,丝毫没有察觉到疼痛,怎么回事!勃特没听到一阵粗野的嘲笑声,什么人敢嘲笑国王我!他狼狈地支起身,发现绊倒自己的是一具尸体!“怎么回事!”
出现在低垂的眼帘里的,是一双用破烂棉布紧裹绑腿的脚,朅师人的脚上,都是裹有毛皮的脸甲,没有人用绑腿,既然如此。那么这绑腿……我的神啊!
勃特没如五雷轰顶,万念俱灰,再也没有力气抬头细看,四肢一软,整个人顿时瘫倒在地,天啊,唐人,他们占领了烽燧!他们怎么可能占领烽燧!
马博心满意足地看着这个肥胖的朅师大官在自己脚下伏地捶胸顿足,抖成一团。这小子真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偏进来。送上门的功劳啊!“把他捆结实啰。待打完仗交给李大人,大家伙又是大功一件!”
从听到出击的号炮声到拿下烽燧,马博和白苏毕确实只用了吹灰之力,两处烽燧二十多个守兵一个也没有逃脱,几乎都在第一轮箭雨中就倒毙了。自己弟兄未折一人,整整一天多的煎熬实在没有白捱,值得!
山下隘口处的马大元他们正在整队。橹盾已经从雪坑里挖出来,沿着峡谷口一线展开。“十人留下,严密守备,若贼子攻山,全力退之,不能退或隘口不能守,则发信号,断橛木,坠以擂石。阻塞隘口!”马博看见占领对面烽燧的白苏毕已经开始下山助战,自己自然也不能落后。
“可是,阻塞了隘口,众家兄弟如何脱身?”有人问。
马搏笑了笑,提起了长弓,“那个时候我们都不需要脱身了!”
“军旗呢?军旗呢?”马大元冲正在集合列队的部属吼道,“吕乌甘钵!你奶奶的,拿军旗来!”
没有人回答。
“吕乌甘钵,你个贼厮鸟!”马大元清点人数,没有发现这位来自吐谷浑的执旗。“快拿旗出来!你个驴操的,想找死吗!”
“在这里,校尉大人!”有人答道。马大元循声望去,几个士卒正掀开一床盖满积雪的毡毯,那里肯定是吕乌甘钵和他同伴隐藏的雪坑。没有人出来,马大元脑子里闪过一丝不祥,他健步如飞赶过去,伸长脖子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在低矮的雪坑里,是两具冻得僵直的尸体,其中一个人怀里,还紧紧搂着鹖鸟军旗!
“吕乌甘钵……”马大元心痛地低下头,他们就这么活活冻死,了,至死也没有动一下!几个同伴沉默地跳下雪坑,使劲将两具尸体拔了出来。两人身上的衣物,已然冻结在他们已呈青灰色的身体上。马大元握住军旗,用力一扯居然没有扯动,吕乌甘钵不管生死都将军旗搂得紧紧的,仿佛这是他生命的一部分。“这里刚好是个风口,那天潜伏,黑灯瞎火,时间又紧迫,谁也没有注意!吕乌甘钵他们……大人,硬扯怕是不行,只有,只有把胳膊砍开,大人……”旁边有人说,“都冻在一起了!硬扯会把军旗扯坏的……”
吕乌甘钵硬邦邦的脸庞定格着他最后的神情,他全团出名的硕扁鼻翼和眉毛拧在一起,似乎在忍受难言的痛苦,紧闭结霜的双眼凝固在生命最后一刻,但是,他的嘴角居然浮现些许笑意,难道他在弥留之际见到了他经常说的西方极乐?
马大元迟疑了一下,咬了咬牙,心里默默道了声:“兄弟,对不住了!”刷地抽出了刀,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大人,朅师人来了!”朅师人很快发现了隘口的异常,从预备队里抽调了警戒部队前来察看。没有时间了,马大元猛地挥刀,斩开了吕乌甘钵的双臂,用刀一阵撬动,终于把军旗拔了出来。
第二十二章 红雪(续2)
哥门提斯冲在队伍最前面,他精美的圆盾上,插着两支箭镞,刚好将胜利女神的面部戳烂。“前进!勇士们!”迅速奔跑的哥门提斯被尸体绊倒了,当他站起身来时,一支唐军的羽箭猛然射穿了他的头盔,幸运的是,没有伤及皮肉。但是跟随他进攻的部下就没有这么走运了,他们惨叫着被锋利的长箭射倒在地。“别停下!进攻!进攻!”哥门提斯投出了自己手里的投枪,随即拔出自己的短剑,“冲啊!”
投枪插在橹盾上得得着响,红色鹖鸟旗岿然不动。
“招子放亮了,不可浪费一箭!”白苏毕拉开了长弓,“听我鸣镝发射!”三十名雕翎团箭手在高坡上挽弓满月,绷紧大习箭的弓弦在他们的脸颊边咯吱着响。如此好的位置,不仅使射程增加,也放大了箭矢的威力,因此,白苏毕和马搏一来就用上了重箭。
“咻~~~~”白苏毕瞄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朅师人人射出了鸣镝。
“砰!”箭矢与盾牌沉重的撞击,哥门提斯身形一滞,箭镞几乎是擦着他的左臂穿透了盾牌,冰冷尖锐的箭镞硌得胳膊微微刺痛。我的神啊!幸亏你保佑我及时举起了盾牌!好骇人的弓,好厉害的箭!哥门提斯继续呐喊着奔跑,但是一股寒意突然涌上心头:面对如此犀利的箭,缺乏训练和作战技巧的预备队会吃大亏!神会庇护他们吗?也许,自己不该轻率地发起冲锋,应该……
唐人很快应证了他的担心,一排排精准的利箭呼啸而至,虽然并不密集,但由于可怕的命中率和杀伤力,反而有了一种排山倒海似的感觉。
面对潮水般涌来的朅师人,居高临下的雕翎团箭手几乎箭无虚发,每矢必中。进入射程的朅师人不断有人在奔跑中滚翻在地。而橹盾后面的西凉团战士先是以弓箭,接着用标枪迎击越冲越近的朅师战士。“盾牌!盾牌连在一起!”哥门提斯大吼,事到如今,只有硬着头皮拼了!隘口非常狭窄,这么乱哄哄地冲上去不仅使唐人弓箭几无落空,也难以发挥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