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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话阴阳活鬼说纷乱 论因果穷鬼欲点灯
放眼当今文坛，无非逢场作戏！
不是声色犬马，就是垃圾文字！
一片繁华世界，不过满眼狗屁！
且作鬼话连篇，说尽天下臭事！
这一首打油诗，乃是木头疙瘩先生所作，只用了四十二个字，便将天下事说得透了，最后又以十四个字，说明自己欲以鬼话连篇而说尽天下臭事。在下并不知这木头疙瘩先生生在哪里，来自何处，不过有幸在一次偶然之间，得以目睹木头疙瘩先生的一篇鬼话，读来甚是奇异。有道是奇文共赏，故而今日将木头疙瘩先生的这一篇鬼话，公之于众，以便让诸君看一看，这木头疙瘩先生，究竟写了哪些鬼话，又说了哪些天下臭事。
闲言少叙，且看正文。
话说普天之下，五行三界，各守其本，各司其境。你道这五行是什么？无非是金、木、水、火、土，演出多少生死大义，在下这里不去说它。单说这三界，自盘古开天，清升浊降，上清者为天，是为神仙居所；下浊者为地，是为鬼怪阴府；中间这层不清不浊的，便是一片混沌世界。
如今在下且不去说那三界中的上中二界，单说这下界阴府，由阎罗大君执掌，统领阴界鬼怪魔妖。只是这下界阴府之中，污浊不堪，缺明少光，故而阴森可怖，又地处阴山背后，酆都城内，那阴冷之气，这些鬼怪倒可承受，只是这无光之痛，却令他们难以持久。有道是有阴必有阳，有阳必有阴，便是这阴都之中，也有一阳来为之继世。你道这一阳为何物？乃是一盏阳灯。只是这盏阳灯的来历，毕竟因为日久天长，无从究考，只知这盏阳灯平日里是长年不灭的，然而一旦灯灭，这阴世便必生祸乱。此事草草表过不提。
却说这一年正值阴历初旺，阴山脚下，阴道之旁有一个小村落，住着七八十家鬼户。村鬼之中也有读书作诗的，也有耕田种地的，也有依着阴道做生意赚行鬼钱的，日常倒也十分热闹。
单说在阴道之旁，有一家酒店，所售的黄汤真可谓远近闻名，店主三眼鬼承受祖业，秉承和气生财的祖训，待客倒也和气，所以他的酒店之中，每日客来客往，十分热闹，就是村中众鬼，每每无事的时候，也喜欢聚集在酒店之中，一边喝着黄汤，一边天南海北地闲址，真是大到阴司大事，小到屄毛卵皮，无所不谈，无所不议。至于那东家女鬼偷汉、西家男鬼养奸的事情，自然是每日必有的段子。
这一天，眼看着已是浊浪涌动，黑雾弥空。三眼鬼刚要打烊，就见从阴道上走来三个鬼，远远地就向三眼鬼打着招呼。三眼鬼将他那三只眼拼命睁开了，仔细观瞧，认出领头的竟是已经离开村里数年的活鬼。眼看着活鬼已经走到面前，三眼鬼便面露惊讶之色，上下打量了活鬼一番，道：“哎哟，这不是活鬼老弟嘛？这是哪阵阴风把您给吹回来了？”
活鬼呵呵大笑，道：“三眼鬼，这几年我行脚头在外，可没有一日不想着你这店里的黄汤啊。我今天带着两个兄弟，是紧赶慢赶，就怕你早早打了烊，还好正好赶上了，你就先别是打烊了，我们要在你这里大喝一场，不醉不休。”
“那当然好，只是活鬼兄弟，你这是从哪儿来呀？”三眼鬼边将活鬼和他那两个兄弟向店内引，边问。
活鬼道：“说来话长啊，我还是边吃喝着边慢慢告诉你吧。”
三眼鬼答应一声，请活鬼等三鬼入座，随即高声叫道：“鬼婆娘，快准备酒菜，招待稀客了。”
这三眼鬼的婆娘吊死鬼，此时正在屋头里打锅清灶，听得三眼鬼这一声嚎叫，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嘟哝一句：“是什么丧心鬼，这时辰还来灌黄汤！”不过嘟哝归嘟哝，既然有客，有得银子赚，吊死鬼虽然心里不痛快，还是勉为其难地重新打开灶台，揭开酒缸，舀了些酒来。
那三眼鬼进来，见鬼婆娘已经打好了酒，便凑上前神秘地小声问：“你猜这时辰来的是谁？”
吊死鬼翻着她的一对登天白眼，道：“我管他是谁，喝了老娘的黄汤，就给老娘付银子，其他的老娘一概不问。”
三眼鬼道：“这回可不同，你还记得活鬼吗？几年前离家出走的那位。”
“怎么，是他回来了？”吊死鬼问。
三眼鬼道：“可不是他是谁？”他端起酒，又吩咐：“好了，快整治几个小菜，我还想从他嘴里打听一下外面的事情呢。”说着端了酒出了灶堂。
吊死鬼愣怔了一会，忙把那腌制的烂鹅爪、酱好的狗屎蛆，又急着炒了一盘骚猪孵，从一只剩汤锅里捞出几根贱骨头，整治停当，三眼鬼正好进来，说道：“好了，你先歇着吧，有什么要做的我再叫你。”说完，便用一个托盘托了出去。
这吊死鬼有心想要出去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可是三眼鬼一向都不让她出去见客，只让她在灶堂里主厨，所以一时心里跟猫抓似的痒痒得难受。想来想去，她便生出一个主意来：既然这活鬼从外面回来，那村里的老鬼小鬼，只怕没有不想来看一看这活鬼的庐山真面目的吧，更何况他还带了两个什么鬼兄弟回来呢？我为什么不把全村的大鬼小鬼都唬弄得来，大家一闹哄，我就是出去瞧一眼，三眼死鬼也不会把我给吃了。想到这里，她立刻便从后便门偷偷溜了出去，往村里走去。刚走出不远，便见两个小鬼在通向村里的阴径小道边玩耍，这吊死鬼眼珠转了一转，走上前，对两个小鬼道：“你们两个小淘气鬼，我有件事情要你回去告诉你们的鬼爹。”
两个小淘气鬼正玩得高兴，听得吊死鬼这么说，便抬头问道：“什么事？”
吊死鬼道：“你们回去就跟你们的鬼爹说，活鬼回来了，还带了两个鬼兄弟回来，在酒店里喝黄汤呢。”
“喔。”两个小淘气鬼也不问三七二十一，既然吊死鬼让他们回去这么说，他们也就很听话地马上起身，一溜一跑地向村里跑去。
吊死鬼看着两个小淘气鬼已经进了村，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酒店，静等着结果。
果然不出所料，时辰不大，就听一阵闹哄哄的嘈杂声从村里一直延到酒店里来，吊死鬼向外一张，只见全村大鬼小鬼全都聚集到了酒店里来了，店里站不下，许多鬼就站在酒店外面，踮脚探脑地往酒店里张望。
正在酒店里喝着黄汤的活鬼，一看全村的鬼突然都来了，他也并不奇怪，反而大喜，高声道：“各位鬼叔鬼婶鬼兄鬼弟们，大家好啊，活鬼我真是想死你们了，哈哈哈！”
众鬼闻听，都忍不住大笑起来。随即就有几个年高望重之鬼，上前询问活鬼，这几年在外都作何营生，外面的阴界，都有什么希奇的事情。
活鬼见问，便道：“有劳各位鬼长相问，我也正想向各位讲一讲这外面的阴界呢。诸位不知听说了没有，如今这阴界，已经纷纷杂杂，将起祸乱了。”
此言一出，诸鬼听了都面面相觑，都问：“什么祸乱？”
活鬼道：“大家都知道，天地之间分为三界，上为天界下为阴界，中为阳界，而我们这阴界，与阳界的阳界接壤，以阴阳界为限。诸位知道这阴阳本来就只是一线之隔，有道是阳中有阴，阴中有阳，本来也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数月前，从阴阳界外窜进一个厉鬼来，这厉鬼一进了阴界，便直奔阴都，散布连篇鬼话，鼓动鬼众，说什么阎王大君无道，欺压鬼众，当推翻其政，还利于鬼民。他的这些话本来也只不过是些疯言疯语，可是不料的是居然有许多鬼众相信他的言论，于是一时间追随他的鬼众甚多，如今在阴都已成气势。更可怕的是，就在厉鬼闹腾的时候，祸警已出，咱这阴界的那盏阳灯，已经在不久前突然熄灭了。”
众鬼一听阳灯熄灭，都大吃一惊。其中有老成持重的鬼就有些不信，道：“活鬼，你既说阳灯已灭，为何阎王大君并没有公布这个消息，我们也没有感觉得到呢？”
活鬼哈哈一笑，道：“诸位有所不知，那阎王本来就因为厉鬼的事情而头脑发胀，虽然四处派出鬼探捉拿却一无所获，如今这阳灯一灭，他怎么会不知道大祸将起？难道他不怕鬼心惶惶吗？所以他便一直隐瞒着这个消息，不使全阴界的鬼众知道，以免鬼民因此骚动而已。像你们处在这偏远山村，又如何能知道阴都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怕等到天翻地覆了，你们也还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至于你说没有感觉到，这个也是理所当然，因为阎王有备用伪灯，发现阳灯熄灭，他便点起这盏伪灯，普通的鬼众，自然也就无法知晓其间的区别，还被阎王蒙在鼓里了。”
“这可怎么办？”听活鬼说出因由，众鬼都有些惶恐起来。
突然有一鬼高声叫道：“这有什么难处？既然阳灯熄灭了，那就再把它点燃不就得了？”
活鬼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乃是村中有名的穷鬼。
这穷鬼生来没有其他的喜好，专好读一些烂古书，虽然家徒四壁，但是他却每天手捧烂书，自得其乐，他的父亲饿死鬼常恨他不争气，骂他是个无用之鬼，不屑子孙，村中的鬼们也都常常暗地里嘲笑他。可是这穷鬼对父亲的责骂以及众鬼的嘲笑不以为然，常常自己独自在村边恶水塘前吟诵狗屁文章，每每见恶水塘中癞蛙在水中呜咽，便自言道：“癞蛙无知，惟有喧嚣；我有高志，何鬼知晓！”有听到他这话而且有几分见识的鬼，便暗中说这穷鬼只怕不是一个普通的鬼，将来或者会有些成就。
这一天穷鬼听说离村几年的活鬼回来，也就跟随着众鬼来听一听活鬼讲说外面鬼界的事情，此时听活鬼说阳灯已灭，祸乱将起，他心中竟不由得生出一股兴奋来，所以这才大声说出点灯的话来。
活鬼听了这话，不觉冷笑道：“哦，原来是穷鬼，你的口气好大，大概是烂诗书读得多了，读傻了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穷鬼听出活鬼话中暗贪讥讽，不过他并不在乎，反问道。
活鬼道：“你以为那阳灯是说点就可以点着的吗？告诉你吧，阳灯一灭，阴界乱起，惟有新主，方能点燃，难道你读了那么多的烂书，这一点都不知道吗？”
穷鬼哈哈一笑，道：“我当然知道阳灯一灭，阴界大乱的道理，不过有道是乱世出英雄，如果阳灯不灭，阴界不乱，那我穷鬼怎么会有出头之日呢？惟有新主方能点灯，而我，就将是重新点灯的阴界新主！”
穷鬼此言一出，一时间真是语惊四座，众鬼都瞪着一双双鬼眼，看着穷鬼。
跟随活鬼而来的那两个鬼兄弟，此时也与活鬼互相对看了一眼，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活鬼向穷鬼道：“没想到穷鬼兄弟还有此等远大志向，而且如此自负，真是可敬可佩。”
穷鬼道：“好说。各位都知道我在下平日里喜欢读一些烂书，我现在可以告诉各位，就是这些烂书，早已经讲明了这阴界的因果循环之事。如今阴界纷乱，阳灯已灭，只怕用不了几日，祸乱就将要波及本村，诸位还是不要在这里闲谈的好，早些各自准备应付祸乱才是。”
有鬼问道：“穷鬼，你说这因果，究竟什么是因果？”
穷鬼道：“要说这因果，也是奇异，我想说得复杂了你们也不明白，就打个简单的比喻吧。就说三眼鬼这黄汤酒店吧，如今也算是远近闻名的了。可是诸位想一想，三眼鬼的这黄汤酒店，只不过是我们这个偏僻小山村的一家路边小酒店而已，它为什么就能远近闻名呢？这自然就是有原因的。那么这个原因是什么呢？就因为酒店坐落在阴道边上，这来往的过路鬼到了这里，难免口渴腹肌，这样也就难免要坐进酒店来灌几碗黄汤，填一填肚肠。而在这种时候，那些过路鬼正值口渴腹肌之时，有道是口渴无恶汤，腹肌皆美食，所以他们自然也就觉得这黄汤就是阴界最好的解渴美酒了。而那些过路之鬼，自然是在阴界四处行走的，他们自然也会在四处行走之时，每至一处，与其他鬼们谈起途中见闻感受，不觉便会想起这黄汤口味，如此一来，一鬼传十，十鬼传百，自然也就无鬼不知咱们这偏僻小山村有此一味黄汤了。正是这些过路鬼的口口相传，成就了黄汤远近闻名的因，而黄汤能够远近闻名，也就是过路鬼们口口相传的果。我这么说，大家应该都清楚了吧。”
听了穷鬼的这一番深入浅出的比喻，众鬼自然也就明白了因果的一点意思，只是他们还不知道，这黄汤闻名，跟穷鬼点灯又有什么因果联系。
穷鬼看出众鬼的疑虑，便朗声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