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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也不是没人说话,说话的是传舍长两口子,一个夸女子,一个夸兰桂,女子怎么怎么贤惠,兰桂怎么怎么实诚;女子怎么怎么能干,兰桂怎么怎么生活有保障,叽里呱啦老半天,兰桂和女子没人接茬,传舍长向夫人递个眼色,两人先后找了个借口,把兰桂和女子单独留下,都出去了。
传舍长先出来,等夫人一出来,就抱怨道:“唉呀,这女子怎么一句声都不出呀,是不是反悔了?”夫人说:“我看八成是。”传舍长说:“唉呀,这我可怎么向兰桂交代?唉呀,说话了!”
兰桂这边当传舍长一走,就在热锅上煎着,平生第一次单独和女人待着,汗涔涔下来,坐不是,走不是。正彷徨间,女子说话了。
“婶子的话,都听了?”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说的清楚。
“听,听了。”兰桂忙说,声音比女子的声音都小。
“那,我是个啥人,知道了?”
“知道了。”
“那,咱俩的事,能成不?”
“看,看你哩。”
“要是成,就把叔和婶子叫进来吧。”
门拉开,传舍长风风火火进来,“唉呀,既然你们说成了,那捡个日子办了呗?大妹子,你说呢?”女子头一低说:“办了呗。”兰桂也说:“办呗,可钱呢?”传舍长豪气地说:“这你别操心!”
把女子送回去后,传舍长扯着兰桂的袖子埋怨:“那时你说钱干啥呀?差点黄了都。”兰桂糊涂了,“办那事不得钱啊?”传舍长说:“不就摆几桌酒吗?有份子钱呢,最多咱不挣钱,亏是亏不了的。”兰桂还是糊涂:“那聘礼首饰不要钱呀?”传舍长说:“聘礼嘛,就不要了。她二婚,不兴这个。首饰,你要有给她个镯子也就可以了。”兰桂点点头,接着不好意思起来:“可我镯子也没有。”传舍长一愣,“唉呀,你这人,怎么什么都没有呢?你的月钱,没全花了吧?”兰桂说:“都在那,可没几个呀。”传舍长说:“有几个算几个先给我,我帮你置办。你呀,就等着吧。对了,人家叫漆氏,你得知道这个。往后啊人家就跟着你叫兰氏了。”
结婚那天挺热闹,传舍里摆开了宴席。一下子找来那么多几案杯盘,忙得传舍长够呛。孟尝君得知有门客大喜,派人送来两坛酒,其他门客的份子钱也早就交到传舍长手里,就等着新娘子来了。
漆氏乘着辆朴素的马车来了,马车虽然朴素,马车后面的嫁妆堪称丰富,箱子包袱什么的基本该有的一个都没少。进得门来,传舍长夫人将漆氏扶下马车,一干门客就着漆氏脚前的地洒着谷子豆子,兰桂拿着把弓傻傻地站着,有老成的门客就推他:“阿桂,快射呀。”兰桂方才记起传舍长交代过的礼,举起弓对着漆氏连弹三下弓弦。喜娘们将漆氏拥进打扫归置了一下的丙戊房,男人们就地等着宴席开张。
宴席将开的时候,冯谖和公孙弘两人乘车赶来。公孙弘向兰桂道过喜后,被传舍长拉一边说话,冯谖过来拉住兰桂的手,上下打量一番。
“阿桂,象那么回事。”
冯谖现在的形象和以前在传舍里大不一样,不仅是衣着光鲜了,脸上也少了些二流子气,倒显得稳重沉着。兰桂早就知道,他在参加传舍长选举活动之后不久,就玩了个和在传舍一样的花样,在幸舍长面前吵着要专车,幸舍长直接把他告到孟尝君那,没想到孟尝君还真把冯谖又调整倒代舍中去。现在冯谖可是出入有车了,出入于孟尝君府宅,与闻孟尝君的家事国事了。
“哥,你别笑话我了。”兰桂讪讪的说。
冯谖笑道:“这可不是笑话你,唉,成家了,好啊。”
兰桂笑道:“那你还不成家?”
冯谖道:“我嘛…先别说我,这次我来,一是向你贺喜,二呢是来问你,新婚以后愿不愿意跟我跑趟差事,出趟门?”
兰桂道:“马上就去吗?”
冯谖道:“那不至于,六天以后吧。”
兰桂问道:“去哪?”
冯谖说:“去趟薛邑,收租子。” 。 想看书来
第十二章 刚上路
结婚,对兰桂来说最大的收获是通了。在人事的启蒙老师漆氏的循循善诱之下,他一悟百悟,从前长满茅草的脑袋一下子,通了。不过,现在兰桂还不知道这些,他就像一个从未上过学堂,但内心具有学习天赋的人,乍一上课,便对知识入了迷,到了下课时间还一再复习。兰桂就是这样干劲十足地复习着人事上他久缺的课程,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终于抗拒不了自然的最大规律——尽兴为止。一放下教材,他就想睡了。
“哎呀,怪不得听人说,老光棍折腾人呢,简直是要人命哦。”教材感慨道。
这时,兰桂石破天惊地听到自己说了句万夫莫当的话——从此进入新的里程:
“折腾?我才刚上路呢。”
漆氏桶了捅转过身进入睡眠状态的兰桂。
“先别睡,陪人家说会子话。”
兰桂不管不顾地睡了,兰血书生从兰桂身上探出身子,眨巴着眼对四周小电视前的观众撮着嘴巴说:“这下,我才算真正上位——不,上身了。”
“每个死鬼都一样。”漆氏嘟囔着说,慢慢地,也睡着了。
天亮了,兰桂在穿着。漆氏帮他整理领子、袖子。昨晚没过到话瘾的漆氏这时试着挑起话头:
“这件衣服是我裁的,裁的时候没你的尺寸,也不知道合不合适。领子会不会窄了点?”
兰桂矜持着。
“这袖子我多加了两尺布,你看下,是不是很大气?”
兰桂保持矜持。
“裙围会不会小了点?你走两步我看看。”
兰桂矜持地走了两步。
“舄我可是帮你挑了很久,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脚,不过,很配衣服的。”
兰桂矜持到门口,矜持地配合漆氏将两只舄穿到他脚上。
“好了。你帮我看下,哪里没弄好,第一次和你出门,不能让人笑话。”
兰桂矜持地看了两眼。
“看不出哪没弄好。”
漆氏欣喜地笑了。
“那么,我们可以出门了。”
漆氏把门拉开,兰桂昂首阔步走出家门,漆氏把准备好的礼物抱在怀里,跟在兰桂后面走出,再低头小心将门拉上。在路上,漆氏还是抽冷子和兰桂说话。
“等下,还要去拜访冯谖先生吗?”
“嗯,要去拜访。”
“哎哟,我还从没到过代舍呢。听说那里住得很宽敞。”
“房子嘛,够住就行。”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还是喜欢宽敞的房子。”
“话是这么说,要不,咱们到外面买栋房子?”
“现在房子那么贵,一天一个价,首付都要那么多钱,哪里买得起哟。”
漆氏感到自己丈夫还那么天真,随便就说买房子,不禁捂着嘴笑了。
“是啊,我们只好住宿舍罗。”
兰桂第一次对居住环境的局促感到困窘,其实,这只不过是若干光年后兰血书生对住房困惑的一次嫁接。
“还好啦,至少我们住的房子不会被拆迁。听说有的被拆迁的人家得到的拆迁费少得可怜。城东一家铁匠不愿搬迁,旁边邻居的房子都拆光了,剩下他家一栋孤零零的房子,还是不搬,最后让商建君的手下围着铁匠房子挖了一圈又阔又深的壕沟。别说铁匠不能再做生意了,连吃的喝的都要靠外面的亲戚扔进来。听说铁匠的那个亲戚因此被大王的娱乐总管看上了,选进班子里,训练成一个掷铁饼的高手呢。”
妇人很唠叨,只管嘴上痛快,一点也不顾及兰桂在旁边的感受。形势比人强啊,兰血书生感叹着,要么缩头重做懒鬼,要么将兰桂锻炼成蓝、血、怪、杰!两者必居其一。
“有件事和你商量下,”兰桂岔开妇人对房子的热情,“冯谖大哥跟我说了,想让我陪他出趟差,去薛邑,六天后走。”
妇人果然煞住性子,睁大眼睛,站住不走。
“是吗?要去多久?”
“不一定,可能久可能不久。”
“我们还是新婚呢。”妇人打算哭两滴眼泪。
“你不知道,这可能是我的机会呢。”兰桂混同着兰血书生的声音嘟囔道。
妇人又开始走了,有十分之一秒的时间把舌头忘记了,之后,她的声音:
“哎呀,我们到了。传舍长,传舍长夫人!”
漆氏叫门。
“哎哟,是兰桂夫人啊,还有兰桂啊,失礼了,我们就来。”
门里响起传舍长夫人热情的声音。
“去薛邑可别乱来,别跟冯谖那样放荡,我可都能听到呢。”
在门将开未开前,漆氏叮咛嘱咐。
第十三章 一小步的快乐
五花马,千金裘,脱脂牛奶,深海鱼肉。传舍到代舍只需一小步,却代表着此点到彼点的一大步。人生有三大隐蔽的不痛快:一,看人得意;二,看人轻巧地得意;三,这个人是自己的朋友。你不同意这个命题?我很乐意为你改为——人生三大痛快:A,看人得意;B,看人轻巧地得意;C,这个人是你的朋友。在痛快不痛快上我们别过于纠缠,不然谁都只会不痛快。
冯谖带我来到一个库房,里面的竹简称得上汗牛充栋,不过大都是散简,凌乱堆积。冯谖从中扒拉出一片竹简递给我,上面写着蝌蚪文,于是,才华横溢的兰血书生将老实巴交的兰桂推到前面。
“这是债券,一个叫张大民的人的债券,他欠了五斗谷子,到现在应还十斗谷子。”冯谖说。
欠债的人真不幸福,欠债到了该还的时候那简直更不幸福。兰桂拿着竹简,一脸茫然,该做什么?怎么做呢?于是谄笑不需酝酿,勤快地飞奔出来。许是谄得目不忍睹,冯谖掉头回顾。
“把这收拾收拾,归置归置。”
说得有点含含糊糊,冯谖怕语气带有命令,话刚说完便投入行动。
耶!谄笑或许对赵大爷他们没有用处,但百分之一的几率能让朋友善良得一塌糊涂。成功!
经过两个时辰的奋斗,终于听到饭钟。
“大哥,你该去吃饭了,剩下的这些我来。”诚意,一努就有。
冯谖拍拍手。
“剩下的你来?”
“大哥你去吧,剩下的我来。”
“还剩下老多的,这些你来?”
“大哥你去吧,剩下的我来。”
“你不吃了?不饿?”
“我不饿。大哥你去吧。”
“那我去了啊。”
“去吧大哥。”
冯谖真往外走,兰桂凄凉的目光跟在他身后。
“大哥!”悲壮的声音有九匹马的力量。
“你吃完了,给我捎带几个馒头。有酱肉就来两块酱肉,那玩意活口。没酱肉就夹几块炒肉,肥的瘦的五花的都行。千万记得给捎半壶老酒,馒头吃了口干。大哥,你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了。”
秋天的小提琴曼长呜咽。
冯谖走了回来,在兰桂肩膀上打了一拳。
“这就对了,阿桂。和大哥装什么装?想吃代舍的伙食对不对?和大哥说啊,大哥能不带你去?不说也带你去啊!钟一响,大哥还来不及张口呢,你倒好,大哥你去吧去吧地撵我走。大哥要不逼你,你还一直和大哥装呢。以后,可别和大哥装。大哥什么没玩过没见过?你这手留着给别人吧,啊。走吧走吧,和大哥吃代舍的伙食去,吃完再弄这些。”
一块石头跌进水里,溅起满眼的泪花。
“这个,大哥,我去合适吗?我一传舍的,去代舍合适吗?”
“什么合适不合适,都一系统的,谁敢说半句什么?”
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呢?你吊,那我就蛋了。那不还得被拦下?
“这个,大哥,还是你去吧,给我捎点来就行了。”
“你怎么这么熊呢?和大哥一块去还怕谁赶你啊?不可能!实话告诉你吧,大哥领了这收租子的任务,连孟尝君都另眼相看呢。”
“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大哥,这么说不知算不算,我在这里帮大哥收拾竹简,也就是帮田公子收租子呢?”
“对了嘛,阿桂,这么一想不就有底气了?你还得陪大哥去薛邑呢,那可是真正去收租子!”
不知不觉,昂首挺胸,跟在冯谖后面——拉后一小步,来到饭厅。管事的见到冯谖,一脸是笑。
“冯爷,公子等着你呢,你来了就可以上菜了。带了位朋友?我到大厅里给他找个位置。”
可算没给拦住能进大厅了。
“不用,他跟我一块吃。我上哪他上哪。”
“冯爷,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