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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末将罗艺,请问大将军,是否立即为十七夫人请大夫前来?”我没有收刀,也没有行礼。
他起身,有些迟钝的道:“好。来人啊,为夫人请大夫。”
我看着他回到唯一一张完好的椅子上颓然坐定,这才收刀。我全身疼痛,如骨头已经散架。萧摩诃缓缓道:“老夫要回庐江了。罗艺,你,留在建康,照顾十七夫人。”
“是。”我低声问:“继续守天么?”
“守天!继续守天!天佑大陈。”他“哈哈”一笑,笑声嘶哑。他猛地起身,正在收拾残局的丫头们都吓得后退。萧摩诃就这样什么东西都没收拾,只带着自己的几十名亲军离开了建康。
我木然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远去,一口鲜血喷出。在鲜血中,我看见小舞已经被一个小丫头扶起,她的头发乱得象被军马践踏过的枯黄而又痕迹斑斑的野草,眼睛里有幽灵在飞舞。我脚步踉跄,走到她跟前,柔声道:“小蝶,小蝶,我来了。”昏迷过去前,我只记得前额上一只冰凉的小手。
我醒来后,已经过了三天。罗岭看见我醒来,欢喜得叫起来:“爷!您总算醒了。可把小的吓死了。”我想挪动一下,却发现全身都被包扎起来,整个人象裹在棉筒中,动弹不得。罗龄已经喋喋不休的说下去:“那天,小的们听到萧府传来的消息,赶紧来接您。但是您已经是重伤,小的没办法,硬着头皮打听着周府的地址,找到周公子。还好周公子这次没要小的戴面具……请了最好的大夫呢,还全城寻找最好的伤药——”
“十七夫人怎样了?”我打断他的话。
他道:“她还好,受了轻伤。主要是吓坏了。大夫开了药,听她家丫头说,正在静养。倒是您,差点被萧大将军打死了。”他眼睛中露出崇拜的神情:“爷,这么多年,您可是第一个敢空手和萧大将军干架的。小的,小的激动死了。”他搓着手,似不知说什么赞美之辞才好。
“罗艺,你这条命算拣回来了。”我不用回头,已经知道是周仲安。他走到床前,“嘿嘿”一笑,“这是我的卧室。算让你这小胡人的污血荼毒了。再种一百盆兰花,也赶不走你在这里养伤的浊气。”
我看看四周,华丽的床幔,碧纱的窗户,雪白的墙面上挂着不知什么人画的山水画,角落还有一把古琴。只是床头下面的痰盂里有血水和污物。我突然想笑:“原来是你的卧室。我还以为半夜遇了艳福,住到了什么小姐的香闺呢。”
他好奇的盯着我,伸指敲了敲我的脑袋,痛得我叫了一声,“小胡人,想女人?看看你浑身上下哪一点象个样子,有什么小姐看得上你!”
我忽地想起阿蕊,心底没由来的疼了一下,她是和周仲安订婚了,她是和这个讨厌的家伙在一起了。对了,她此刻在周家吗?我转头看看,外面的花香顺着窗格子爬进房间,但躺在床上什么小姐也看不到。我想起一个疑惑,忙问周仲安:“皇上要把广陵归还隋国?”
周仲安眼中露出同情的神色:“你还惦记这事情?告诉你,皇上不但要把广陵归还北隋,还要和隋再缔结盟约,保证大陈不会增兵主动攻隋。本来大将军们联名保荐你和几个优秀将领,但统统被皇上否绝。那个庄栋的确是个厉害人物。早知道此人如此,不如找个借口把他做了——”周仲安眼中闪过一丝杀气,但又淡薄下来:“杀了一个庄栋,北隋会有更多的庄栋派遣到建康。”他长叹了口气:“根子还在朝廷本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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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风流
或许是我皮厚肉糙,或许是周家的药石灵验,我没有养几天的伤就基本复原。因为隋陈达成协议,陈国归还广陵给隋国,隋不再进军。这一切听起来几乎象儿戏一般,一场巨大战役的发动怎么可能仅仅以广陵为目的。但是儿戏成真,隋军真的偃旗息鼓。大陈除了损失广陵外,最大的损失不过是今年的春耕。百姓们纷纷回到田地里耕种,由于错过了季节,今年的粮食歉收已成定局。好在大陈多年风调雨顺,存粮丰富,区区一年的春耕损失,实在是九牛一毛而已。
皇帝认为这是相师们预言成功的标志。他或许觉得自己看破了守握军权的大臣图谋军功的阴谋,他或许觉得百灵护佑圣驾的灵气远远胜过军队的作用,他或许更加放心,陈隋交好完全靠自己睿智的决定维持了下去。总之,皇帝非常高兴,他再次下令广赦囚犯,同时对相师们进行奖赏。作为守天的天行将,我也跟着沐浴圣恩,获得不少赏赐。但是看星星的日子似乎再无尽头了。
我沮丧得要命,躲在周府中不愿意回那见鬼的山顶。周仲安没有安慰我,他心情比我更糟糕,一张臭脸可以熏死周府所有的兰花。但是隋使庄栋还没有离开建康,他惦记着和我饮酒,多次派人来周府请我。我看着他的请柬,越想越恨,老子浴血奋战的结果被这根舌头彻底毁灭了。不要说升职,皇上没有追究责任都完全看在周罗喉的面子上。
周仲安看我把请柬再次揉成废纸团,冷笑道:“你怕什么?我陪你去参加他的宴会就是。”
庄栋的宴会设在秦淮河的花船上。他并没有宴请更多的人,只有我和周仲安两人。周仲安一进船中就嚷嚷:“怎么没有姑娘?”
庄栋道:“在下以为周大人和罗将军愿意和在下小酌几杯呢。”
周仲安笑道:“一个晚上只对着尊使的面孔,周某还真会觉得乏味。谈什么呢?谈文,尊使不在行;论武,陈隋正在交好呢。要喝酒,连个伴酒的姑娘都没有。”
庄栋微笑道:“周大人似对我北地文采颇有不屑?”
周仲安失笑:“北地也谈文采二字么?想我大陈,从东晋而下,虽历几朝几姓,自汉以来各种古籍才艺之学尽皆保存完好,我府邸中还有诸多上古智者的孤本。我如与尊使论文采,与对牛弹琴何异?”
我倒不知道周仲安好好的为什么要对着牛弹琴,忍不住插话道:“牛懂不懂琴,我不知道。但是牛懂笛声,马知胡琴呢。”
周仲安瞪着我半日不语,庄栋却哈哈大笑起来:“罗将军是趣人。周大人,如您与在下论琴棋诗画,在下自然粗蠢如牛,难解雅意。不过大人因庄栋之粗就小觑我大隋,大人呀,您可是太傲慢了。”
周仲安撇了一下嘴:“那尊使说说贵国的才子,让在下也瞻仰瞻仰。”
“吾皇次子晋王,单名一个广字,年纪与周大人相仿。他酷爱音乐,长于绘画,闲暇之时也作得妙文,实在是我朝头一个风流倜傥的人物。周大人如有机会与晋王殿下相会,定会相见恨晚。”
周仲安沉吟道:“若说到风流倜傥四个字,周某倒不敢擅专。大陈皇帝陛下才是风流倜傥。尊使应该听说过今上所作春江花月夜吧,何况皇上还亲自谱曲“玉树后庭花”,命宫中美人排演,周某见过,不得不感叹此曲真是天上难寻地上难觅。”
庄栋道:“说到春江花月夜,晋王也填过一首词,请大人赏鉴。”他清清嗓子,便吟道:“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好词!”周仲安鼓掌大声赞叹:“好一个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他笑容忽地收敛,肃然道:“庄大人,周某有句话放在心里,不吐不快。”
“大人请讲。”
“阁下行走于陈隋之间,居心何在,你我心知肚明。我父镇守长江之首,为大陈栋梁。他对大陈的忠心,决不因狂风大浪有丝毫动摇。尊使趁早死了这条心的好。”
“那么大人您呢?”
我大惊,不料庄栋会赤裸裸问出这句话。周仲安“嘿嘿”一笑:“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好大的野心。周某爱这南方山水诗画,岂忍其糟蹋于兽群之中。兵火一起,自汉以来保存于南地一切精华都将尽焚于兵灾。尊使以为,周某该何为?”
庄栋严肃的回答:“周大人,凡人岂能抗天?孤舟岂能拦江?大人是聪明人,无须在下多言。”
周仲安淡然道:“逆天又如何?”他拱手道别:“请尊使速速回北地,勿在建康再停留。以后再有劝降内应之事,大陈将赠之斧钺。”
这时,花船已经靠岸,已有军人数十人进入,为首的道:“庄大人,奉大将军令,护送尊使离陈。”
庄栋对着我和周仲安点头笑道:“原来周大人早有安排。大人放心,大人于在下的心目中,永远是友非敌。”
第二十三章 寿宴
我和周仲安站在秦淮河畔,看着军士强行将庄栋护卫离去,觉得十分解气:“这是你想出的招儿吧?”
周仲安狡诘一笑:“不可言,不可言。”正在这时,有人大呼:“罗将军,罗将军。”我回首,但见张伟和一群内廷侍卫喝得醉醺醺的出来,他大叫:“罗将军,原来你在这里快活啊,可让老哥好找!”
周仲安嘴角撇了撇,冷冷的昂首站开三尺远。我只好拱手道:“张兄好!”
他呕了一下,一股酒气喷出,踉跄道:“陈小王爷明日的寿辰,宾客们帖子都发完了,就你老弟不知道躲那里去了。我紫金山去了几次,连你那宝贝罗岭都没见着。今日可算把你逮到了。”
我一楞:“已经是寿辰了?”
他大笑:“是啊,日子过得快吧。幸好皇上英明决定,两国罢了刀兵,不然你老弟只怕还在前线。”他又絮絮叨叨道:“这次前线大换班,不少兄弟都回建康修息,象秦太傅之子秦彝将军也要来参加寿宴呢。”
我听到秦彝二字,有些欢喜,便道:“那我明日赴宴就是。”
张伟大喜,他瞟了一眼旁边的周仲安,呵呵道:“那我就告辞了,免得浊气熏着周公子。”
内廷侍卫们刚走,周仲安冷笑道:“这陈显是建康众所周知的混蛋王爷,你与他厮混,只怕要吃苦头。他爷爷与皇上同辈,年龄比皇上大得二十岁。陈显是王孙辈中的长孙,难免得宠,气焰嚣张。倒是皇上嫡嫡亲亲的两位殿下文雅许多。你如要认识才俊,过几日我介绍你认识一人,那才真是英雄少年,惊才绝艳。”
我第一次听他如此推崇他人,不由诧异:“你何时认识这样的人物。”
周仲安低声道:“建康最近出现多宗少女失踪的案子,官府头都大了。建康虽有秦淮烟花地,卖儿卖女或有,清白人家的少女失踪却是第一次。那贼子手法很高,半分痕迹也无。我估计是江湖高手所为,就请了这位朋友帮忙。”
我好奇道:“难道他就能抓到那贼子?”
他又笑道:“你刀法枪法虽好,那是沙场征战。真要论到拳脚比拼,这位朋友才在是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让他指点你一二,你就受益不尽了。”
我心道,练好武艺又有什么用,反正也是在紫金山顶看一辈子星星了。这么想着,不由心灰意冷,觉得结识英雄人物也罢,去陈显府中喝酒也罢,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第二日,我想起他们多次提及罗岭,便对罗岭道:“陈显的寿宴,你要不要与我同去。我想你们在军中结过仇怨,还是不去为好。”
罗岭一听寿宴,如何肯放过,蹦蹦跳跳道:“爷,您带小的去见识见识吧。您放心,小的决不惹事。”
陈显的寿宴没有摆在王府,却设在别院,别院正在秦淮河边,看起来,秦淮河如同陈家的内河一般。我见来参加寿宴的官宦子弟很多,有些还是我当初带的手下,人人对我十分亲热。我本来还存有几分戒心,渐渐也放下心来。来往的人群中,忽有一人走入,长衣飘飘,自有一股潇洒气概。谢悠宁本在对我介绍宾客们,一见此人,喜不自胜:“大哥,你总算肯光临了。”
他拉着此人对我道:“罗将军,这是我的大哥谢悠远。”
我已经认出他就是当日镇江带着阿蕊离去的男子,忍不住道:“我们见过面的。”
谢悠远有些淡淡的惊讶:“恕在下眼拙,何时与将军有一面之缘?”
我想说就是在镇江啊,但又觉得说出来十分无趣。谢悠远见我无话,也不再深究,只问谢悠宁:“听说秦彝来了,如何不见他?”
“谢兄只关心秦彝,反不把小可放在心上了。”陈显缓步走来,脸上带着几分笑容。谢悠远微微一笑:“小王爷说笑呢。谢某这次可给小王爷带了寿礼来。”
陈显哈哈笑道:“什么寿礼?难不成你到南海去游玩一趟,找到什么美人鱼?”
“真是美人鱼,小王爷也没兴趣呀。”听到谢悠远这句话,陈显眼睛一扫,看了看我身后,脸上笑容更明显:“罗将军,你们多多亲近。悠宁,替我好好招呼罗将军。”
正在这时,谢悠远面露喜色:“秦彝来了。”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见秦彝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心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