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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把责任负起来。八月十六日,伍绍荣征询公行全体会员的意见,决定自发停止与英商的贸易。其目的是逃避“贪图利润,与外商勾结,支吾搪塞”的指责。
陷阱(4)
面容消瘦的不只伍绍荣一个人。总督卢坤也得了失眠症。律劳卑在到任前就身体欠佳,现在更是憔悴得厉害。八月一日,他失去了可以称之为右臂的首席翻译官老罗伯特?马礼逊。这也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刺激。
罗伯特?马礼逊被人们称为近代向中国传布新教的始祖,曾把《旧约》译为汉语,著有《英华字典》和《通用汉言之法》等。享年五十二岁。
首席翻译官的职务由他的儿子小罗伯特?马礼逊继承。他是一个刚过二十岁的青年,出生于澳门,中国语说得跟中国人一样好。
不过,翻译工作光是语言好,还不能算是有能耐。老马礼逊在翻译时还考虑到中国的风俗习惯和官员的性格,甚至对神经过敏的律劳卑的健康状况也要加以斟酌。在他的儿子继承职务之后,清英两国之间的交涉确实又增添了许多露骨的尖酸刻毒的语言和某种沉闷紧张的气氛。
由于广利行卢继光的努力,副省长级的清国官员终于到“夷馆”去同律劳卑会谈了。清朝禁止官吏与夷人接触。这次打算向北京报告说,这是去“面加查询”(当面查问)的。
可是,一旦到了会谈的时候,律劳卑又在席次的问题上找碴儿。当时清国的三名官员坐在北面的上席上,律劳卑等英国代表团和公行的商人们在清国官员的左右对面而坐。这样的坐法当然不符合律劳卑所要求的对等。让清国的官员坐上席,自己是英国的“官”,却被人家看作是与清国的“民”——公行的人同等的了。更糟糕的是这间屋子里还挂着英国国王的肖像,英方代表团的席位在挂像的墙壁前。律劳卑大声吼道:“难道叫我们把屁股朝着国王陛下吗!”会谈不仅破裂了,事态比会谈前更糟。
八月二十一日,律劳卑在向本国政府的报告中说:“用武力施加压力,可能比费口舌的谈判更奏效。”
八月二十五日,律劳卑让居留广州的英商组成了商业会议所,以表示团结的决心;同时用中文印发了说明自己对现状看法的文告。这个文告的结尾说:“……数千之清国人,愿与英贸易而立生计,将因其政府之冥顽,不得不为灭亡与不满所苦。英国商人愿据互惠之原则,与全清国交易。英国商人将不懈努力,直至英清两国平等获得承认。而总督即将实行公行疯狂之决心(指自发停止贸易)。应知此与阻塞珠江之水同样困难!”
这显然是挑衅。外国人向中国人散发中文告示,应当说是荒谬绝伦;而且还在其中攻击清国政府冥顽。就连总督卢坤看到这个文告也火了。他原来为了保自己,尽量想把事情稳妥地了结。但他受广东巡抚祁的牵制,有时也不由自主地表露出一点强硬的态度。
巡抚祁,山西人,字竹轩,精于法律。三年后被中央政府召回,任刑部尚书。他本来是法律家,所以态度强硬,手段简单。
他把卢继光叫来,将律劳卑散发的中文文告往卢继光面前一掷,说道:“夷人不可能写这样好的中文。一定有汉奸为英国人写了这篇文章。尽快把汉奸查出来报告!”
卢继光一句话也插不上,低着脑袋。
“三天以内如报不来汉奸的名字,这个问题由公行负责。”巡抚说后,拂袖而去。
卢继光无精打采地回到公行会馆,把这件事告诉了伍绍荣。
“肯定是马礼逊的儿子写的。”伍绍荣又把文告看了一遍,说道。
“巡抚认为是汉奸写的呀。” 。。
陷阱(5)
“把马礼逊的儿子领去,让他在巡抚面前写篇文章,怀疑就解除了。”
“可是,规定巡抚不能见夷人呀!”
前面已经说过,马礼逊的儿子受过和中国人一样的教育,文章写得和中国人一样好。但这无法向巡抚证明。
“不好办呀!不好办呀!要三天以内……”卢继光抱着脑袋。
伍绍荣一直在沉思。这时他开口小声地说道:“抛出一个人当牺牲品吧!”
“什么?”卢继光追问道,“让谁蒙上无辜的罪名,关进监狱?”
“恐怕只有这么办。为了保护公行。”
“那太残忍了!”
“可以拿我们的敌人去当牺牲品嘛。”伍绍荣尽量把语气说得和缓些。
“敌人!”卢继光的声音嘶哑了。
“对,让谁当,你明白吗?”
卢继光没有答话。这人是谁?肯定是连维材。他在考虑采取什么办法。
“说他是汉奸,证据呢?”
“找呀,没有就编造一个嘛。”伍绍荣说。
4
伍绍荣和卢继光悄悄地把颠地商会的买办鲍鹏叫来,向他打听连维材在英商馆的情况。这种事如果向英国人打听,以后会招来麻烦。伍绍荣他们知道,鲍鹏的口紧,而且讨厌连维材。
“老连最近不常去颠地商会,倒是经常出入于墨慈商会,不过,详细情况我不太了解。”鲍鹏回答说。他那双重下巴的胖脸上带着谄媚的微笑。
“那么,你能不能顺便去打听一下墨慈商会的人?”
“可以。”
年轻的简谊谭已经进了墨慈商会当见习买办。通过西玲的关系,他跟鲍鹏已成了亲密的朋友。
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鲍鹏早已看出了伍绍荣他们的意图。
要说陷害仇人之类的事情,光凭卢继光是办不到的,看来是伍绍荣在暗中出了鬼点子。他们被律劳卑事件冲昏脑袋了,连圣人君子的样板伍绍荣也变成普通的凡人啦!
鲍鹏看到为人严谨的伍绍荣竟然降到跟自己差不多的水平,不觉高兴起来。他不太喜欢了不起的大人物,他希望这些人能跌落下来。这样他就可以看到那些高深莫测的人心灵深处的东西。他这是出于一种幸灾乐祸的心理。
连维材给鲍鹏的感觉好像是一个高深莫测的怪物。他不喜欢这种人。再说连维材还霸占了西玲那样的美女,这更使他感到不快。
把这个家伙拉下马!要让这个一向沉着冷静的家伙,掉到陷阱里出出洋相!
鲍鹏把谊谭叫到十三行街附近的华林寺。院子里没有人影。
“我这么说,你该明白了吧。那家伙已成了公行的障碍。再说你姐姐最近好像也讨厌他了。”鲍鹏说了拜托的事情之后,又补充了这么几句话。
“老连到我们商馆里,一般都是哈利?维多当翻译。”谊谭眼睛望着天空说。
这可不是撒谎。他从金顺记逃出来之后,总有点心虚,所以尽量避免同连维材接触。
“总之,请你找一找连维材给英国人办事的证据。有点影子的就成。”
“我想办法去找一找吧。”
“一定要找。如果找不到,你去告密也成。编造也……”
“我不愿告密!”
“那是最后的办法嘛!”鲍鹏哄着谊谭说。
谊谭和鲍鹏分手后,没有回十三行街,而是从太平门进了城。他是去他姐姐家。他悄悄地走进屋里,瞅准了连维材不在之后,冷不防出现在姐姐面前。
“啊呀!吓死人了!”西玲瞪着她发蓝的大眼睛,盯视着弟弟说,“你怎么啦?这么冒冒失失的。”
“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话?”
“姐姐讨厌连维材吗?”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陷阱(6)
“为什么问这话?这么没头没脑的……”
“你不用管。你老实回答我。”
“说不上是讨厌。不过……”
“不过!?你不是对老连感到厌烦了吗?”
“唉,怎么说呢?与其说厌烦,还不如说害怕。”
“没有老连,姐姐会自由自在吧!”
“那倒也是。不过,没有老连,我生活不下去呀。你夸下了海口,说你挣钱来养活我。可什么时候才能……”
“再等一些时候,我正在做准备哩。不管怎么说,跟老连断绝关系,没有老连,恐怕最理想吧?”
“是这么一回事,可是不容易呀。”
这个高深莫测的连维材,确实叫西玲感到害怕。她经常想:“这个人真可怕!”把鸦片存放在她那的流氓头子彭祐祥遭暗杀,最近西玲总觉得与连维材有关系。
“姐姐的心情我明白了。再见吧!”谊谭调转了脚跟。
“这孩子怎么啦?突然跑来问些奇怪的事,又匆匆地走了。”谊谭朝门外跑去,听到姐姐冲着他的背后说道。
墨慈商会的办事处在丹麦馆内。谊谭一回到那里,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在字纸篓里乱抓。
“这个!”他展开一张揉成一团的纸片,高兴地笑起来。于是又伸手进去,抓出了同样的纸片。
连维材和墨慈谈话时,哈利当翻译。他的中国话是在马六甲学的,发音很糟,经常听不懂。所以彼此就写成文字让对方看。
纸上写的大多是闲聊的话,比如像:“律劳卑大人健康如何?”“我认为停止贸易不会持久。”“广州政府当局不熟悉外国情况。”
连维材的字写得很好,哈利的字写得像鸡爪子扒的,完全是外国人的笔迹。两种字往一起一摆,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中国人与外国人的笔谈。不管内容如何,它给人的印象就是中国人在帮助外国人办事。
“老连的字有特征,一查笔迹马上就会明白。”
能亲手把连维材这样的大人物投进陷阱,谊谭十分兴奋。——猎获的是个庞然大物啊!
墨慈商会字纸篓里的纸片,谊谭交给了鲍鹏,再转到伍绍荣的手里。
巡抚祁希望有一个帮英国人写中文告示的“汉奸”。这样,夷人向中国人散发告示的事件就可解决。他是法律家。既有犯罪,就必然有犯人;要断定犯人,必须有点证据。巡抚大概早就等着证据。
伍绍荣握着几张皱巴巴的纸片,微微地颤抖着。他小心地把纸片装进盒子里,命令仆人说:“准备轿子!上巡抚官署!”
5
广东省内有许多地方产花岗石,所以广州的街道大多铺着石板,不过,除了主要的街道外,一般都非常狭窄、曲折。
挑着担子的小贩很多,他们张开嗓门,沿街叫卖;也有的小贩把货品摆在街上拼命地叫喊着,其声音之大,也不亚于那些沿街叫卖的。在这些叫卖声中还夹杂着叫花子的哀哀乞讨声。
挤在街道两侧的建筑物的砖瓦大多是铅灰色的,狭窄的街道上又盖着遮太阳的草席子,所以显得很阴暗。
一到夏天,干活的人都不穿上衣。大街上无论什么时候都充满着苦力、小贩、轿夫们带汗味的体臭,中间还夹杂着大街上出售的食物的气味。
穿过这样杂乱的街道,却有着意想不到的幽静的地方。西玲的家就在这样的地方。走在这样的地方,你会了解广州的街道也并不都是那么拥挤混乱。
当看到西玲家漂亮的白粉墙的时候,连维材的心情松弛了下来。
他麻痹大意了。他了解英国的方针,也知道了北京的穆彰阿派的稳妥政策,他估计不会发生大的冲突,他这次来广州只“作壁上观”。但他估计错误了。
人生往往有一些发生突然变化的转折点,就好像这杂乱的大街有一片幽静的地区一样。
一进西玲家的门,只见十来个戴着官帽的士兵威武森严地站在院子里。士兵们一见他进来,马上跑过来把他团团围住。
“有何贵干?”连维材仍然沉着冷静地问道。
“你是连维材吗?”一个好像队长的人问道。
“在下就是连维材。”
“那好。我奉命逮捕你。”队长走到他的面前说。
“您是误会了吧?”
“不,没有错。”队长断然地说,并拿出了绑人的绳子。
屋子里面,西玲脸色惨白,从窗子里看着外面。“这是怎么一回事呀?”她问旁边的鲍鹏说。
她正在做大米交易。鲍鹏来给她说说大米的行情。——这只不过是借口,鲍鹏到这里来是想看看连维材如何受缚。可是,不准人到外面来,他也只好和西玲一样,从窗子里远远地望着。“啊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呀!我也莫名其妙。”鲍鹏这么回答说。但他那贯注在逮捕现场的视线一动也不动。
“太远了,看不到他的表情,太遗憾了!”他心里这么想着,感到很遗憾。从远处看去,连维材的态度还是那么堂堂正正。并没有出现哭泣哀求的场面。
一条铁链子套在连维材的脖子上。那是一条沉甸甸地压在肩骨上的粗铁链。他与西玲经常对面而坐的陶墩,暗淡无光地摆在院子里。院子里盛开着夏天的花朵。屋顶的黑影斜映在白粉墙上,好像贴在那儿似的。
连维材异常沉着冷静。这叫远处的鲍鹏大失所望。
不过,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