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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片战争-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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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这就去!”保尔一下子跳起来。他朝病人的脸上瞅了一眼。——生命的火花就要从那张脸上消失了。
  这位在曼彻斯特曾和约翰同住过一间屋子的保尔,用他粗壮的大手擦了擦自己的蒜头鼻子,然后抓起帽子就走出了船舱。恰好传来一阵炮声,盖住了他在走廊上的跑步声。
  哈利叹了一口气。为了不让气息喷到病人的脸上,他轻轻地转过脸去。他的肩头上失去了重量。……
  4
  沙粒打在面颊上。“他妈的!”谊谭揉了揉眼睛。眼睛里也进了沙子。
  英国船的炮弹落在堡垒旁边的沙袋上,扬起了沙土。谊谭他们离得相当远,身上也蒙上了一层沙土。
  “呸!”旁边的一个人吐了口唾沫。他大概是在傻乎乎地张着嘴巴的时候,沙子飞进了他的嘴里。
  “在这种地方负了伤,那太愚蠢了。”
  这时夜幕已经降临,人们把火把隐藏起来,免得变成大炮攻击的目标。因为正在战斗,炮台的门卫警备森严,不可能像在沙角炮台那样轻而易举地逃跑。不过,天很黑,离开战斗的行列,人们是不会发现的。——谊谭拂掉面颊上的沙土,悄悄地离开了壮丁队伍。
  “这是愚蠢的战斗,简直是浪费炮弹。”谊谭心里想。
  双方在勉强达到的射程距离内互相炮击。英国的炮弹最多也不过擦伤堡垒的墙壁,第二天又驱使壮丁队去把它修补好。官涌炮台的炮弹也徒然地在海面上掀起水柱,偶尔勉强达到敌船,也只能擦伤一点船边。

狂潮(5)
林则徐在奏折中报告这一天的战斗说:“有两炮连打多利船舱,击倒数人,且多落海漂去者。”
  多利是肖?阿拉姆号船长的名字。报告说两发炮弹打中了,其实肖?阿拉姆号安然无恙。英国方面的记录也未记载有战死的人。所谓“击倒”、“漂去”等,看来是守卫官涌的军队给上司报告时所使用的粉饰词句。战斗是在夜间进行的,当时的情况不可能看出战果。
  壮丁队发了竹扎枪。在这种炮台与船只的战斗中,竹扎枪当然不起任何作用。正规军有人用鸟枪狙击。但那正如俗语所说,黑夜放枪,劳而无功。总之,唯有大炮在活跃。
  在这样的炮战中,除了炮手外,军队和壮丁不得不变成木偶。他们的存在不过是防备万一敌人会登陆。
  “我就少陪啦!”谊谭抱着竹扎枪,钻进了后面的松林。
  从谊谭躺着的地方向东约走三十米,松林就到了尽头,通向崖下的广场。那里安放了一门一千斤大炮。
  说英国船的十八磅炮等,那是指炮弹的重量。说清军炮台的一千斤炮或三千斤炮,那是指整个炮身的重量。
  当时的大炮要发射一发炮弹,那是很费事的。我们不能用现代战争的概念来硬套鸦片战争时期的战斗。大规模的战斗姑且不谈,像官涌这次波状进攻的小战斗,炮声是稀稀落落的。因为分为五个兵团,分散在各处的大炮轮番地吐出火舌,总的看起来相当热闹。但就各个大炮来说,开炮的间隔长得几乎叫人不敢相信。就好像节日的焰火,像好半天才想起来似的放一下。
  战斗一开始,参将陈连陞就忙于指挥,不能陪连维材。参将的卫兵——一个名叫叶元火的青年留在连维材身边。难怪陈将军很喜欢这个卫兵,这个青年确实很聪明,性格也开朗。
  “我现在正在考试,就要当军官了。”叶元火高高兴兴地这么说。
  连维材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青年。他觉得看到这样的年轻人,应当对国家的前途感到乐观。
  “叶君,今后的战斗就是那个啰!”连维材指着大炮说。
  “是呀。”叶元火爽快地回答说,“那些拿刀拿枪的士兵,都傻头傻脑地站在那儿。只有炮手在活跃着。”
  “你与其练习舞刀,还不如研究大炮哩。”
  “看到这次打仗,我也深深地感到了这一点。”
  连维材心里想:“这么想的人越来越多就好啦。”
  不知什么地方突然亮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一声巨响。到处都发出乱糟糟的喊声。
  “有的人挥舞着竹扎枪乱嚷哩!”连维材说。
  “那是傻瓜!”聪明的卫兵爽朗地说,“不过,那是为了壮壮胆子吧!”
  “出去走动走动吗?”
  “我奉陪。”
  两人从炮台的广场向松林那边走去。
  松林里,谊谭把竹扎枪靠在树上,自己头枕着树根,把斗笠蒙在脸上睡觉。最近的那门一千斤炮发出巨响,射出了炮弹。在松林里都能感觉到地面在轻轻地颤动。
  “这鬼大炮,吵死人啦!觉都睡不好!”谊谭气忿忿地自言自语道。
  5
  沙章?沙加号上,库巴医生带着沉重的神情,切着约翰?克罗斯的脉。他不时地吐一口气,气息中带有一点酒气。
  哈利?维多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
  约翰面如土色,每呼吸一次,肩头都要颤抖一下。他那精疲力竭的身体,看来是用最后的一点气力来维持这微弱的呼吸。他的眼睛平时就是浑浊的,现在更使人感到上面好像粘上了一层什么膜似的。生命的火花已经从他的瞳孔中消失了。

狂潮(6)
库巴医生退到船舱的拐角上,打开医疗包。
  “怎么样?”哈利小声地问道。他的声音颤抖着。
  医生咬了咬嘴唇,闭上了眼睛,然后微微地摇了摇头说:“最多还能支持一两个小时吧。”
  哈利感到心头一阵发热,他轻轻地走出船舱。他把手伸进口袋,但口袋里没有手帕。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眶。保尔?休兹紧跟着哈利来到了走廊上。
  “哈利,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呀。约翰本来就不可能长寿。”
  “是我把约翰带到这里来的啊!”哈利沮丧地说。
  “约翰要是待在曼彻斯特,恐怕早就死了。我说哈利,你没有这样的感受,我跟他在一起,最清楚不过了。曼彻斯特的那个地窖,唉,那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啊!你把他带到这里来,起码使他多活了一两年。我是这么认为的。”保尔的蒜头鼻子凑到哈利面前,劝慰哈利说。
  “只有一两个小时了!……”哈利好像没有听见保尔的劝慰,小声地这么说。
  “真叫人受不了呀!这炮声能停一停也好啊!”保尔跟平常大不一样,他缩着肩膀,悲伤地把他那小眼睛眯得更小了。
  “反正约翰也不会听到了。……”
  炮声还在响着。离得相当远,但也许由于风向的关系,听起来声音相当大。
  商船队的大炮和官涌炮台的大炮,响声明显不一样。这两种根本不同的炮声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哈利的心。
  “道格拉斯这小子,你算了吧!”保尔骂了起来。
  确实如保尔所说的那样,约翰如果一直待在曼彻斯特的那个脏污的地窖里,也许早就死了。英国工业的大发展,正是建立在无数牺牲者的尸骨上。钢铁、煤炭和棉花所掀起的旋风,使多少人丧失了性命啊!修改选举法和宪章运动也未能遏止这股旋风。
  约翰?克罗斯来到广东以前,他的身体已经受到了很大的摧残。他的死绝不是哈利?维多的责任。使哈利感到压抑的并不是这种责任感,而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深沉的悲哀。
  从澳门撤退的时候,约翰把一个沉重的口袋交给哈利说:“这里有四千块银元。我没有一个亲人。所以我把它交给你。你很好地为我处理吧。我想把它捐赠给广州的医院。如果可能,我希望能用作治疗吸食鸦片者的费用。……”
  光靠约翰的薪水是不可能积攒出四千块钱的。“怎么积攒了这么多钱呢?”哈利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他没有说出口。
  哈利曾经发觉,约翰好像同简谊谭合伙做过什么买卖。因为合伙人是谊谭,可以想象不会是什么正经买卖。约翰希望把这笔钱用作治疗吸食鸦片者的费用,从这句话里也可大体猜测出那个买卖是什么性质。
  哈利走到甲板上。
  在左舷的远方,不时地闪过一道道亮光和一声声炮响。水手们靠在船栏杆上,一边大声地说着话,一边观看炮战。
  哈利回忆起曼彻斯特的那地窖似的房子。——住在那种地方,只有死路一条。谁都想从那种地方挣脱出来,寻找一条活路。甲板上的水手们以及哈利本人都是属于那种人。可是,要想活,似乎必须把别人当作牺牲品。在广州、澳门的陋巷中游游荡荡的幽灵似的鸦片鬼的形象,突然闪现在哈利的眼前。
  这时候,在沙章?沙加号的另一间船舱里,船主人威廉?墨慈的秃脑袋反射着煤油灯的灯光,他正在查阅文件。船长戈尔德?斯密士在他的面前抽着烟斗。
  墨慈抬起头,带着微笑说:“汤姆士?葛号干了一件妙事。不过,这种妙事再也办不到了,看来只有断了这个念头。跟义律打交道到如今,也应该散伙了。” 。 想看书来

狂潮(7)
“你打算到哪儿去?”船长问道。
  “马六甲、新加坡、爪哇、马尼拉……只要船能经常开动,暂时的困难是可以对付过去的。”
  “你准备装什么货?”
  “我正在了解行情。藤子跌价了。我想统统买下来,囤积在什么地方。广州的贸易总不会永远这么停顿下去吧。”
  “很可能要打仗啊!”
  “打仗嘛,也不会永远打下去,总有一天会结束的。打完仗以后的事也要考虑。拿藤子来说,根据目前的价格,存放两年也不会亏本的。”
  墨慈又开始翻阅文件。他在查阅各地物产的行情价格。在这里,炮声好像与他毫不相干。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兴奋地侃侃而谈:“当然会打仗啰!不可能进行贸易。那么,怎么办?过去向清国出口的商品会因此而失去市场,价格会一落千丈。好,那我就先去马六甲!由于打仗而落价的商品,在打完仗之后还会上涨的。再说,仗也不会打长的。对,这是一个机会!”
  船长对墨慈的每句话都一一点头。
  一只小艇划到了沙章?沙加号的旁边。
  哈利一看到爬上绳梯的那人的脸,不觉呆呆地愣住了。欧兹拉夫抱着《圣经》上了甲板。
  “还赶得及吗?”牧师问水手们说。
  “啊呀,怎么说呢,……”一个水手道。
  “真是医生之后来牧师呀!”后面传来了这样的说话声。
  哈利赶在欧兹拉夫的前面,跑到约翰的身边。
  这天晚上,约翰?克罗斯握着哈利?维多的手咽了气。
  约翰断气后五分钟,墨慈带着船长走进船舱,恭恭敬敬地划了个十字,小声地说:“来迟了一步!”
  6
  卫兵叶元火确实年轻。跟他走在一起,尽管四周一片漆黑,也令人感到有一种充满生气的气氛。这使连维材感到高兴。他们谈了许多话。连维材敏锐地感到,这位年轻军人的精神暗示着新时代的到来。
  “时代已经不同了,可是军人的考试还是弓箭刀枪。说实在的,这个不改变可不行啊!”叶元火这么说。话中虽带感慨,但丝毫没有消极情绪。
  “学习大炮、火药对考试虽然没有什么好处,不过,我认为将来一定会有用。”连维材一边这么说,一边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们。
  “我连大炮的边也没有靠近过,平时只是在远处看看。”
  “那边就有一门大炮。去看一看开炮吗?”
  “好吧,去看看。”
  两人在松林里一边谈着话,一边从简谊谭的身边走过去。谊谭听出是连维材的声音,赶忙屏住了呼吸。
  “发现了我怎么办!?”谊谭心里在琢磨。
  连维材大概会为他活动,把他从壮丁队里放出来。谊谭觉得要谢绝这么做。现在他的心中已开始酝酿着新的冒险了,他要依靠自己的力量从这里逃出去。
  连维材和叶元火穿过松林,来到崖下一千斤炮的旁边。这是一种短粗的烟卷型的旧式炮,士兵们戏称它为“###”。就当时的大炮来说,这种炮并不算太大。关天培已经在各个炮台配备五千斤以上的巨炮了。
  崖下的这门炮由大鹏营的士兵负责。指挥开炮的小军官和连维材认识。
  “我们来参观一下。”连维材跟小军官搭话说。
  “请吧。……不过,有点暗。”
  炮的左右两边点着灯笼。前面挡着一块大木板,防止灯光透到海面上。
  一千斤炮每发射一发炮弹,炮身就发热,热得能把手烫伤。要等它冷却之后,把炮口清扫干净,才能打第二炮。
  中国在明代已盛行火器的研究,当时已能制造不低于西方各国水平的火器。如可以称之为机关枪始祖的“八面转百子连珠炮”,近似于现代迫击炮的“神烟炮”、“神威大炮”,以及“飞火流星炮”、“万人敌”等独创性的火器,听一听名字也令人胆战心惊。甚至还发明了被称作“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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