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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不管风吹雨打,不管春夏秋冬,他都像护卫神灵一样,默默地、
虔诚地守护着这座纪念碑。 冬天的北风太冷,他捡来一块块砖,为纪念碑垒起院墙,纪念碑不再感
到寒冷。
夏天的烈日太毒,他在院子里栽下一棵棵松柏,用心血编织成一片绿荫。 他不愿让杂草、碎石玷污纪念碑的圣洁,无论什么时候走进来,地面上
都是光溜溜的。
我走近守墓人。 他直起腰。
身上穿的也不知是哪个年代的旧军装,袖子很短,肩头打着补钉。
眼睛不大,皱纹蜡缩的眼角微微抽动,瞳孔里浓缩着 40 年的风风雨雨。 他憨厚地朝我笑笑,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塑料皮的小本。那是他的残废证。 “每年能领多少残废金?”
“过去每年 40 块,现在好了,连看病的钱算在一起,一年能有 260 块。” 笑波在他脸上抖动,舒展的皱纹里蓄着一种满足。 正午的太阳亮得耀眼,像一个熔金的盆。 当年罗历戎的指挥所,已被辟为清风店战役纪念室。 院子不大,灰色屋脊上长着一簇簇衰败的蒿草,门楣的油漆早已剥脱,
东西厢房锁着。打通的三间北房里,挂着几张照片、作战图和朱老总题写的 诗词,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院子里坐着两位老人,是县武装部部长特意为我找来的采访对象。一个 叫李正义,当年西南合村的党支部书记,1939 年入党。一个叫刘福子,打清 风店时的民兵排长。
武装部长为两位老人各敬了一支烟。淡蓝的烟雾飘飘袅袅,扯动着脑海 深处那丝丝缕缕的记忆。
“那一仗下来,这村子简直都要不得了。房盖炸的尽是窟窿,地上没有
3 尺平地。死的人多了。顽军的尸首,整整拖了 3 天。咱们的人也整整抬了 3 天。远远近近的大树,家家户户的门板,连箱呀、柜呀什么的,都锯了、拆 了,做成了棺村。一直到来年开春,这村里还有一股散不尽的血腥气。”
风吹过来,杨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仿佛涌过来一股浪。我从院子里走 出来,在老人的指点下,来到昔日掩埋烈士的那片墓地。这里已经又种上了 庄稼,翠绿的麦苗鲜嫩得像汪着一层水,间或点缀着几片金黄的油菜花地, 花开得正闹,惹得蜂飞蝶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那个古老而庄严的话题,重新悬浮于脑际。关于战争;关于和平;关于 军人??
无疑,每一个善良的人都向往和平,然而,当人民的利益需要他们走进 那埋葬邪恶的硝烟血火,这种投入,这种流血,便成为每个军人崇高而神圣 的使命。
不少人倒下了。倒在了风雨交加的夜晚,倒在枪林弹雨的黎明。 他们并不后悔,因为,正是这千千万万生命编织的纤绳,才拽出了新中
国那红艳艳的光明;正是这点点滴滴侵入大地的热血,才奠基了子孙后代的
安宁。如果没有那些义无反顾地走向死亡的军人,和平的阳光怎么肯如此慷 慨地普照大地。
我仰起头,天空蓝得透明。那只“累了”的鸽子,仿佛正站在人类的屋
顶,遥望,一块金黄的斑点,停泊在空间与时间辽阔的海面。石家庄。 靠近红军路有一座部队干休所。淡紫色的斜晖从颤抖的树叶缝隙间筛
下,映着那一栋栋造型别致的小楼。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是昨天那场战争的
幸存者。尽管他们每个人都有着各自不同的经历,却在这里找到了共同的归 宿。时值黄昏,笔者踏进这个绿荫匝地的小院。院子里的人,活得那么散淡 洒脱,又那么匆忙扎实。有的手里提着满满一篮青菜,大概刚从自由市场归 来;有的步履蹒跚地追逐着孙子,地上印着一长一短两个身影;有的汗流浃 背地经营着门前那块巴掌大的试验田,乐滋滋地栽着刚刚从特种蔬菜生产基 地淘换来的新品种——美国绿菜花;有的正在草坪里练气功,双臂缓缓浮动, 一招一式都透着独特的韵味。从外表上,你很难看出,他们曾经是怎样的一 群人。这个院子我已经来过不止一次了,很多人都接受过我的采访。就是这 些貌不惊人的老人,当他们不经意地拉开抽屉,你会发现,里面竟躺着那么 多奖章。他们很少向人炫耀,甚至连自己的儿孙们都不知道。昨天的战火把 他们锻造成了英雄,他们又把荣誉还给了昨天的历史,留给自己的,只是那 悠远的回忆,无尽的怀念,和那曾经被子弹咬过的一块块紫铜色的枪疤。
他们是幸运的。他们额头的皱纹,同时连接着昨天和今天,他们是最懂 得战争与和平的一群人。
一个雨后初霁的早晨。 笔者再次来到石家庄解放纪念碑前。
一所小学校正在这里举行少先队员入队仪式。鲜艳的火炬旗帜在蓝天下 飘摆,铿锵的队鼓叩击着太阳的足音。一双双纯净的眼睛凝神地望着高耸的 纪念碑,仿佛在与历史进行一次深长而动情的对话。
授巾仪式开始。
看着那一团团炽烈的火苗,把一张张小脸映红;看着那一条条高举过头 顶的红领巾,汇聚成一片飘动的红霞。我的心不由得沸腾起来。 20 多年前, 我也是在纪念碑前入的队。红领中是红旗的一角。
红领中是烈士的鲜血染成。 这质朴而深刻的道理,曾深深地镌刻在我幼小的心灵,托举着我的精神,
托举着我的人生。 转眼,又是一代人?? 鼓点还在继续,队旗还在飘摆。 我悄悄地走开了。
走出一段路,再回首望那纪念碑。在鳞次栉比的楼群中,它还是那么高 大,那么威严,犹如历史长河中一根高高耸立的桅杆,俯瞰过去,俯瞰现在, 也将同样俯瞰未来。
每一个生活在今天的人,不管你是否从中领悟到什么,意识到什么,它 的存在,本身对社会就是一种昭示,一种鞭策,一种警醒。它是昨天的一个 缩影。
它是历史的一双眼睛。 它是民族的一份财富。
我深信,不管过去多少年,它将永远是这个城市生命的根,跃动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