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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丞相才请了凌瑞过府,今日皇帝便上门探望,这皇上,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就在三人沉默间,一身青衣的中年男子抬脚自院内入了屋,凌瑞一见来人,便跪了下去,口中呼道:“凌阳侯府凌瑞,见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倒是凌奕,好似还没有自这般惊讶中回过身来,直到凌瑞开口,他才急急忙忙地自床头起身,想要翻身下床,却被高宜上前几步按住。
“你受了伤,便安心养伤,莫要在意这些虚礼了。”高宜说着,转头对华歆笑了笑,开口道:“华家少主。”
“华歆见过皇上。”华歆见状说道,却不像凌瑞那般行跪礼,只是微微躬了躬身,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高宜也不在意,只是点点头,说道:“听闻那日刺杀,你也在场。”
“是。”华歆笑着应了,点了点头道:“只是我运气好,只是手臂受了轻伤,不像阿奕,伤在身侧,虽是避开了要害,却中了毒。”华歆说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次刺杀,倒是引出了他身上的另一种毒。”
“此事朕亦听御医提过。”高宜说着,转过头去看着凌奕,正要同他说些什么,却看到了依旧跪在原地的凌瑞。高宜一副刚刚才想起的样子,恍然道:“朕倒是忘了!”他说着走至凌瑞身旁,开口道:“快些起来,莫跪着了。”
凌瑞闻言站起身来,却不敢抬头看来人。高宜见状轻笑一声,放柔了语气道:“来,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他说着,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说起来,朕也很久不曾见过你母亲了。”
“母亲亦常常同我说起圣上。”凌瑞抬头看了一眼高宜,有些怯怯地说道。
“是么?”高宜笑着点了点头,看着他道:“嗯,眉眼之间倒是有些像朕那蕊儿表妹。一别经年,她当年远嫁凌阳侯府时的情形现在还历历在目,现在连你都这么大了。”他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目光在房中转过一轮,笑道:“不说这些了。”
说着,便又走至凌奕身边,坐在他床头,低声问道:“朕听御医说,你体内还有另一种毒,可有线索了?”
“不曾。”凌奕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这些年我并不曾察觉身体有何不适之处,侯府每月都有大夫来请平安脉,也不曾发现有何不妥。现下莫说解毒,我连自己中的是什么毒,什么时候中的,都不清楚。”
“朕已经让御医院全力解毒,定然不会让你有事的。”高宜低声安慰道:“御医院也说了,此毒发现不宜,解毒却是不难,至多就是解药难弄了些,这些便不用你操心了。”说着,他转过头去看着华歆道:“况且,听闻华家少主亦通知了族中,请了岐黄楼的医师入京?岐黄楼是华家门下,他们的医师自成一派,且楼中藏有古籍众多,若是御医们束手无策,岐黄楼怕是定然会有方法的。”
他的话说的如此笃定,甚至有了些咄咄逼人之感,华歆听在耳中,灿然一笑,道:“圣上对于我华家,知之甚多。倒叫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华歆此话,某说高宜,就连凌瑞也听出了语气中的不快,但好在华歆似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过久,他轻轻颔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已经通知了府中,让岐黄楼派了药师过来,想来现在已然在路上了,过些时候便能入京了。”
高宜则像是没有听出华歆语气之中的不悦一般,点头笑道:“有华歆少主的这句话,凌奕你也该安心了才是。”
“是。”凌奕听了,躬身应道。
见他如此,高宜笑了笑,看了一眼一旁的凌瑞,开口说道:“朕今日本是出宫探望丞相的,却在他那儿听闻侯府二公子入京了,朕念及最近凌奕多有不顺,便顺道过来探望一番。”
“谢皇上厚爱。”凌奕闻言,赶忙俯□去谢礼道。
高宜见状,笑着说道:“不需如此。”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凌瑞道:“朕听丞相所言,他今年秋闱出山一事,是你说服于他的,可是?”
“此次拜见本该是我同家兄一同前往,只是家兄重伤在床,因此我才孤身前往。出府之时,家兄将此事托付于我,我既答应,定然不负所托。”凌瑞的这番话,听起来自然毫无破绽,言语之间已然是将所有的功劳归功于凌奕,然而细细想来,却是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在了凌奕身上。
高宜闻言轻笑一声,感叹道:“你兄弟二人感情深厚,实在是侯府的大幸。”他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对凌瑞说道:“无论如何,此时都是你办下来来的,说罢,你想要什么赏赐?”
“皇上言重了。”凌瑞吓了一跳,赶忙跪下丨身去,伏底了身子,诚惶诚恐地道:“为圣上分忧解劳,本该是做臣子的本分,哪里敢要什么赏赐。”
“既然如此,朕便赏你西山的汤池沐浴吧。”高宜轻笑一声,转过头看着凌奕道:“朕说过,京城的西山,可是一处值得去的地方。前朝的时候,便有人在西山之上发现了温泉,经过御医院的检验,那温泉不知何故,竟然有强身健体之功效,于是皇家便在那儿修了汤池,我年少时亦经常去那儿游玩,之上现在国事繁忙,已然许久不去了。你受了伤,等身体好些了,便同凌瑞一同去那儿游玩几日,也算是散散心吧。”
凌奕同凌瑞听了,皆俯□去谢恩。高宜见状,又转头看向华歆道:“少主既是凌奕的知交,也陪了一同前往吧。”
“多谢皇上。”华歆躬身应了,却没有丝毫想要去的意思。
高宜也不在意,只是继续同几人说了些话,直至天色渐暗,才起身离开。凌瑞自然是协了魏延和裕德一同将人送出府去,屋中只留下凌奕和华歆。
待得几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之后,华歆才转过身去,看着凌奕道:“他这是何意?”
华歆嘴中的他,自然便是高宜了。按照最初的打算,高宜显然是想要借了凌奕的手,让凌瑞去西山的。无论之后结果如何,追查起来都不关他的事情,即使众人心中清楚,但到底在明面上,也是于他无关的。而如今,他竟然不惜亲口赐下汤池沐浴,也要让凌瑞去西山,甚至不惜带上凌奕同华歆,这便让人看不清楚了。
“我身上中了不知名的毒,父亲同姨娘知晓了,怕是要伤心的。”凌奕轻笑一声,没有回答华歆的话,却是开口说起了不相干的事情。
华歆听着他的话,皱起了眉头。凌奕的话,乍听之下并没有什么问题,然而细细向来,却让人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若现下易地而处,是华歆中了毒,华顾会如何?自然是满天下地寻找那解毒之方了,如何会伤心?若是凌奕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伤心那也是必然的,可是现在凌奕身上的毒,却毫无发作的迹象,说得更加清楚一些,若不是中了“又相见”这般毒性狠烈的毒,凌奕身上的毒,几乎可以算做是无迹可寻。
若硬要说凌阳候该有什么反应,那也该是担忧才是。现下凌奕还没有出事,如此这般,又哪里来的伤心可言?
然而凌奕这么说,却也表明了凌阳候接下来会有的动作——比起一个性命堪忧,不知何时便会一命呜呼的继承人,显然身体康健的凌瑞,要更加适合这凌阳侯府世子的位置。况且凌瑞成了世子,于凌阳侯府来说,其实并无什么大的影响。无非便是要忙于应付宫中来自皇家的压力罢了,然而却为自己赢得了一个丞相府作为盟友。
之前选择凌奕,是因为宗族礼法,立嫡立长的规矩在,而凌奕向来没什么错处,若是毅然改立,不知长平候府不答应,就连朝堂上也说不过去,然而一旦凌奕性命堪忧,那么此事,便有了转寰的余地。而这些,却恰巧是高宜最最不愿意见到的。
他自相府出来,便径直入来了这侯府,若说单纯是看望凌奕,自然不会有人相信。但若是借着丞相秋闱出山这一点,来赏赐凌瑞的话,却也让旁人无话可说。
这样一来显示了皇帝对于丞相的重视,二来,显示了皇帝对于凌奕和凌瑞两兄弟的爱护。让人一时之间,却也挑不出错处。
“皇帝为了你,倒是舍得。”华歆心思一转,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他轻笑一声道:“只是他这般作为,丞相便看不到么?”
“不一样,你不做便性命堪忧同你不做便麻烦不断想必,前者更加让人心神不宁。”凌奕却是摇头说道。
高宜只是不愿意见到这般情景,不愿受制于人,因此才会如此心急地将凌瑞赶入陷阱之中,而丞相,却是错过了此次机会,便再也没有机会触碰这天下最高的那把椅子了。两人之间的起点和目的,从来都不一样。
华歆闻言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第一百零六章
他一笑;凌奕便知道他已然知晓了这所有的细枝末节,于是也不再说话;只是轻轻摆了摆手道:“既然如此;我也该好好养伤才是。”
“如此,我便告辞了。”华歆轻笑一声;看着他道:“你好好养伤。”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等到凌瑞送完高宜回来;便只见到凌奕一个人靠着软垫之上,手中拿一本闲书在看。问起来,才知道华歆已然回了西苑歇息。两兄弟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凌瑞才起身告辞。
待得将人全部送走,已然是深夜了。
凌奕自软垫之上直起身来;转头看了裕德一眼;吩咐道:“去将人唤来吧。”
“是。”裕德应了,转身朝屋外走去。
不一会儿,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便进跟在裕德身后进了屋子,他看到靠在床头的凌奕,呆愣了一会儿,才单膝跪地,行礼道:“主子。”他声音低沉,却颇为好听,而此时说话之间,声音却有着些许颤抖。
裕德躬身应了,一边指挥着下人们将午膳撤下,一边转头召来了几个下人,让人将凌奕书房中惯用的东西取来。凌奕看着裕德如此忙碌的身影,不知怎得,突然来了兴致,开口说道:“裕德你等会儿便不要去外面候着了,待在房中陪我一起看华歆作画吧。”
“是。”虽然惊异于凌奕这样的吩咐,但是裕德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的点头应了。毕竟,主子同华歆一起时,总是不喜旁人在侧的。
对此。华歆也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毛,但却是什么都没说。
凌阳侯府到底不比寻常人家,纵使是别院,也是仆役众多的。因此午膳刚刚撤下,这文房四宝便已然摆上了桌子。华歆见状轻笑一声,转过头去看着凌奕道:“这是怕我偷溜了不成?”语气之中,满是调笑之意。
“华家少主日理万机,好不容易能求你一幅画,我自然是怕你跑了。”凌奕倒也识逗,立刻回道。他靠在床头的软垫之上,嘴角带着微笑,神情放松,看着华歆的目光温柔。华歆在他这样的目光里,不觉噤了声。
他转过身去,快步走至书桌旁,看了一眼那铺好的画纸,沉思了一会儿,便提笔开始画了起来。
华歆的性子,向来都是个随性的,但是答应了旁人的事情,又向来是言出必行,全力以赴。因此他既然答应了凌奕要为凌瑞做一副《竹海凌云图》,便必然会全心全意去画。凌奕自然也是知道他的性子的,因此对于他这般一提笔便是两个时辰,中间莫说同他说笑,连抬眼都不曾看过自己一眼的做法并不在意。
夏末的阳光懒懒散散地通过窗户洒进房间,为临窗作画的华歆镀上一层金光,凌奕看着在阳光下低垂着眼帘,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面前的那方画纸上的华歆,突然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的算计和经营,变得如此微不足道起来。比起能够这般看着华歆作画,那些能够生杀予夺的权势,那些万人之上的地位,又算得了什么?
他这么长久以来的苦心孤诣,为的难道不就是这样的时刻么?
一时间,凌奕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他看着华歆,便要起身,却因此牵动了伤口。已经修养了几天并抹了药的伤口,并不如何疼痛,但还是让他眉头一皱,跌在了软垫之上。一旁静候的裕德见了,便要上前去扶,却被凌奕一个眼神止住了脚步。
倒是华歆,抬起头看了凌奕一眼,将手中的笔放下,快步走至床前,垂首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可是伤口疼?”
“无事,只是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凌奕笑着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