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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下之意,若是不好,他也跟着一块儿陪葬得了?王兴国脸苦的更厉害,不敢抗旨,只得磕头:“臣遵旨,太医院中人才济济,几位太医也是惯常给诸葛大人瞧病的,若是几人联手……”
“准了。”皇帝一笑,明知道他是多拉几个人下水,也仍旧点头,“好了,你下去吧,李德全。”
“奴才在。”
李德全低着头上前行礼。
“你安排两个妥帖的人,贴身伺候诸葛大人,往后她若是留宿在研造部,身旁没个贴心人不行。”
李德全眼珠一转,道:“皇上,茶水间的宫女东珠是个机灵的……”
“东珠不妥。”皇帝蹙眉,想了想才道:“就叫小李子和玉桂去吧。”
李德全心里一惊,小李子和玉桂,都是太皇太后亲自赏了跟在皇帝寝宫贴身服侍的。如今一并拨给了诸葛大人,可见皇上对诸葛大人的重视已经十足十,以他跟在皇上身边的时间之久,还从未曾遇见过如今这样皇上将身旁近侍派给大臣的事。
“奴才遵旨,奴才定会将事儿安排妥当,伺候的诸葛大人妥妥贴贴的。”
皇帝满意的点头,一手撑着下巴,一手随意挥了挥,众人皆行大礼,躬身退着离开御书房。
李天启半眯着眼,望着墙角白釉梅瓶中才刚插上的红梅。眼前朦胧浮现的是红绣那张精致的脸:抗旨不尊时的倔强;据理力争时的理智;侃侃而谈时的自信,诚惶诚恐时的柔弱……每一样,似乎都如同水墨画慢慢晕染开来,最终镀上颜色,在他脑海中变得鲜明起来。
这样一个奇女子,就要离开人世吗?李天启心中有些不舍,却也有庆幸。五年,或许足够她研制出利于南楚国的新事物了。待一切尘埃落定,她活着,反倒是个祸害。
“咳,咳咳咳……”一阵窒闷涌起,李天启以拳掩口咳嗽起来。朝中事物繁重,他旧疾复发,当年在泰城被刺胸口处留下的伤隐隐作痛,好似不咳嗽一下就浑身不舒坦。
“皇上,要不要奴才去传太医来。”站在门前的李德全忐忑的问,皇上不会真惹了风寒吧?
李天启摆摆手:“无碍的,你下去吧。”
李德全犹豫了一下,还是暗自叹息一声,退了下去。
※※※※
“王太医,张太医,这会子诸葛大人估计不在府上。咱们要不要等会在去?”
关靖问起话来一板一眼,虽然是很长一句话,却叫他说的毫无情绪,沉着脸没有表情。让身后王、张两位太医觉得浑身不自在。
“皇上下了旨,让好生将诸葛大人的身子调理妥帖,我二人不敢怠慢。”张太医说话时还带着些气,暗自白了一眼王太医,为什么偏要将他也拉下水。
关靖不在做声,点了下头下了马车,待身后两位太医也下车之后,带头走入商府中。
门房自是认识关靖的,不敢怠慢,速速派人去向主子们禀报,将二位太医一同让到了前厅。不多时,商少行便快步赶来。才一进门,乍看到关靖,商少行面色一变:
“关大人,红绣呢”
关靖一愣:“诸葛大人不是在府上?今日她不当职。”
商少行面上血色顿时抽干,左手抓住身旁圈椅的横梁,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清朗的声音略微颤抖:
“才刚你赶了马车来接走红绣,说皇上有旨……”
“我并未接诸葛大人离开,今日一早便于叶大人和宋大人一同入了宫。”
面对商少行亟待得到确认的表情,王兴国也道:“才刚我等是一同在御书房的。”
“坏了”他当时心里那种别别扭扭的感觉就明显是有不好的预感,所以他才派了商福全一路跟去,现在商福全并未回来报讯,关靖却回来了。要么就是关靖将红绣藏了起来,要么就是,接走红绣的人是假扮成关靖的
商少行上前一步,再不管什么官与民的身份悬殊,凤眸微眯,锋芒毕露威压十足的道:
“关大人,你确定方才不是你接走了红绣?”
关靖挑眉,似乎对商少行一个商人能有如此强的气势略感诧异,点头道:“方才,我,叶大人,宋大人,连同王太医都在一起,你不信可以问问他们。”
“关大人所言不假,怎么,诸葛大人他……”
商少行的话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红绣,怕是被人劫走了。”
※※※※
红绣张开眼的时候,入目的是木质的承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恶臭味道,是绝对不同于她以往认知的任何一种臭味。
身上还没有什么力气,想动一下手指都费力。惊慌和害怕虽然仍在,可红绣此刻已经平静了许多。相比较刚一踏上马车就被那个“关靖”用帕子捂住口鼻的恐惧,如今她还能衣衫完好的平躺在这不知名的处所,就证明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你醒了?”耳畔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听声音,似乎是相当年轻。
红绣勉强转转脖子,夜色中,只看到一个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苦笑了一声:“这位壮士,你上头那位,想将我带到何处?”
那人似乎很惊讶红绣的冷静,他本已经做好她歇斯底里大哭的准备。可如今见她软弱无力的躺在稻草床上,张着一双疲惫又清澈的杏眼淡淡的望着他,好似能消灭所有无名火一般的平静,对她的好感便多了些。
“这你无须多问。总之你跟着我,老老实实的莫生事,我保证不伤你一根汗毛。”那人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馒头递给红绣:“吃吧。吃饱了咱们好上路。趁着夜里,流民没有白日那么多。”
红绣浑身瘫软,即便肚中饥饿,瞧着馒头近在咫尺,她也抬不起手去接,只得再次苦笑着道:“壮士,你给我下的迷魂药,似乎多了。”
这种调侃的幽默,竟让那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红绣心中又松动了一些,只要这人不伤害她,怎么都有法子安全脱身的。
一块干巴巴的馒头被喂到嘴边,红绣张口含了,面粉的干末掉的她脸上嘴唇上都是,馒头硬的割破了牙床,她有生以来,还从没吃过这么硬这么难吃的馒头。
见她皱着眉头,那人哼了一声,不屑的道:“有吃的就别在挑剔,不知道南楚国旱魃肆虐了半年,如今到了冬季,已经是十室九空了吗?多少人易子而食,多少人为了一块干饼争的头破血流。你养尊处优,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又怎么知道老百姓的日子过的有多苦”
红绣眯起眼,这人的口气,难道不是南楚国人?忧国忧民,还有善心,他也未必是个坏人。到底是谁的命令,绑了她要去何处呢?能在重重禁卫下将她带出圣京城,此人必定身手不凡,且极有智慧,她不易硬碰。
不接他的话茬,红绣沉默的吃馒头,先用唾液将干得不能再干的馒头湿润一些再吃。
看她没有抱怨,而是慢条斯理的吃着,那人也不在多言,只是适时的喂给他一口,顺便将掉在手掌心的馒头渣吃了。
好容易咽下半个馒头,红绣便再也吃不下了,正好做个顺水人情,笑道:“在外头粮食得来不易,我现在浑身无力,你要带着我是颇费体力的,那半个馒头你吃了吧。”
那人一愣,看了红绣一眼,沉默的将馒头收了起来。从身旁的包袱里拿出一件打了补丁灰扑扑的粗布棉袄长裤扔在床上。
“你换上吧,换好了咱们好上路。”
第一卷 为己筹谋 第四百一十一章 所去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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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 所去何方
红绣有很久没有穿过粗布的衣裳了,当年在诸葛家与娘亲过的苦日子,似乎已经离的很遥远。
药劲没过,勉力换好了棉袄棉裤,已经累得她气喘吁吁。将一应头面和原本穿着的鼠灰色貂绒斗篷以及锦衣华服一同收好,已经费劲了力气。把姬寻洛给的药瓶贴身收好,才道:“壮士,好了。”
一直背对着他的男子回过头来,本以为少了锦衣华服和珠宝首饰的映衬,能将她减色不少,带着她上路也不那么扎眼,谁知暗色的粗布衣料,更能突显她面上肌肤的细腻柔嫩。白皙面庞精致的如白玉雕琢,明眸善睐,清华流转。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
“额……”沉吟一下,男子道:“地上有土,你随便抹点吧。还有头发。”指了指红绣如缎般鸦青长发:“全挽着,用布巾包起来。”
红绣苦笑,只得照做了,空气中本就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臭,让红绣有那么一些错觉,好似她身上的衣裳和包头发的布巾也是臭的。
抓了地上的黑灰抹脸,红绣道:“好了。”
那人再看看她,长发高挽,露出她修长白皙的脖颈,领口处虽然紧实,可仍旧非常引人遐思。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脖子,还有手。都涂上灰。你要不照做,我可就亲手帮你了”
红绣连忙听话的照做,反正就是要将她装扮成难民,与她一同混入人群中才方便脱身就对了。
一切妥当,那人才点头,道:“走吧。趁着天黑。”
红绣脚步虚浮,气喘吁吁的扶着墙出了门,一阵冷风吹来,冷得她一个哆嗦。身上的破棉袄到底不如貂绒的斗篷保暖,四处眺望,她现在所处的是个荒芜的院落,土墙倒塌半边,看得到隔壁的屋子。院中一口水井,不过已经干枯,地面上积雪融化,变作一片泥泞。
那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辆双轮的小推车,车上放了两个大包袱。
“上来吧。”
红绣别无他法,只能乖乖坐上去。将自己换下来的衣裳也包裹好,放在了原有的两个包袱中间。
借着月光,看得清那人的面目,相貌平凡,是那种扎进人堆就认不出来的类型。他推着小车,走的极快,负重也不见有丝毫喘息,可见功夫极高。
因着冬日圣京城下了几场雪,干旱的情况缓解,要喝水并不如之前炎夏之日那么困难,不过粮食还是少的。红绣一早就知道城外流民有许多。可如今亲眼看来,还是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离开他们方才的院落便是一条小路,路的两侧错落着十来间房屋,有不少目光呆滞的流民互相围成圈子,靠在一起烤火驱寒。还有鬓发散乱抱着孩子坐在墙根的妇人,瘦的如同骷髅架子外披一层皮的中年男人……
小车所过之处,所有人都侧目看过来,那是一双双饱含饥饿的眼睛,呆呆的望着红绣所在的小车,似乎在看他们是否有吃的。初春的天最是寒冷,流民之中大多数还都穿着破烂不堪的单衣,此等惨状,只叫红绣心中灼痛。
低下头,闭上眼,心中一片苍凉。朝廷虽然设了粥棚,可仅仅如此,仍改不了仓中粮食短缺的现实。不出城不知道,今日一出城,她才切实体会到南边五省大旱,带来的是多大的危害。圣京城乃是南楚国核心地带,以身后男子的脚力,就算发足全力,带着她一个大活人离开城中,也不过就几百里的距离。南楚的“心脏”附近,已经聚集如此多的流民,国家甚危啊
自嘲一笑,她自己都不知能不能活命,还有心情忧国忧民?发现她不见了,还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丢的,商少行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这人到底要带她去哪儿?是谁派了他来?
细细数来,她与人结怨虽不多。可她的存在,的确有些扎眼。若是生意上得罪的,商二老爷是头一号,诸葛言威虽被皇帝调离她身边,偃旗息鼓已有多时,但他一直野心勃勃,她相信他不会就此作罢。若是关于刺绣,她如今虽然许久没有潜心研究,可她传在外头的名声仍然在。看推车的男子似乎不想伤害她,对她也算客气,显然是要将自己带到哪儿去。那么便不可能是急于除掉他而后快的诸葛家和商二爷,也不会是太子的人了。那么会是谁要见她,还不能亲自前来?
仰起头,今夜银河当空,由南向北蜿蜒而过,猎户,金牛等等在冬季闪亮的星座已经退向西方,头顶已北,北斗七星当空高悬,大熊星座熠熠生辉,而斗柄正指向东方。红绣很快找到明亮的北极星,看着几个初春辨别方向的星斗,很快判断出这男子带着她离开的方向,正是北方。难道是北冀国?
是了,仔细想来,濮阳元灏想要带走她的可能性其实最大,她身负南楚研造部的机密,那人怎么可能不惦记着?
红绣紧蹙眉头,不免有些着急。以南楚国皇帝的多疑谨慎,如果她此番被带出了南楚国,进入了北冀国的国境,那便是无论如何也会被怀疑了。她倒是无所谓,进了北冀国,一路自会有濮阳元灏的人保护。可是她最重要的人,还在南楚圣京。皇帝的阴险,以商少行为人质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