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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绣莲花的罗绮半臂,头梳双丫髻,鹅蛋脸上五官清秀,一双大眼含着怒意,红唇不悦的嘟着,倒像是被偷了糖果的孩子似的。
红绣暗叹了一声,“有**孩子像块宝”,有个如商金氏一般强势的娘亲,孩子更像块宝,瞧瞧商语蝶,与她的真身不过相差一两岁的年纪,人家瞧着就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大小姐,可她,若不是住了个来自现代的灵魂,恐怕早已被剥皮入腹,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哪曾有露出如此天真表情的机会,将喜欢或不悦都挂在脸上?
商语蝶进了侧厅,目光扫了一圈,见了老太太和夫人也不行礼,只是怒气冲冲等着红绣,仿若后者欠了她多少银子不还似的。
红绣被瞪得莫名其妙。商老太太不悦的沉下脸,刚要出言训斥,倒被商金氏抢了话。
“胡闹来的晚了就罢了,怎能对你未来三嫂子如此无礼,还不过来给你祖母和嫂子行礼?”
虽然商金氏心中也觉得闺女所言不差,诸葛红绣不过是诸葛家不认的外室女,如今还没过门,老太太倒重视起来,仿若大伙儿都靠着她什么似的,但怕老太太为了面子重罚女儿,只得先开了口,她训斥了语蝶,老太太也不能抢着再说一次吧?
商语蝶到底是怕娘亲,撅着嘴给老太太行了礼,又走到红绣跟前,随意屈了下膝,却愣是没叫出那声“三嫂子”。
红绣也不稀罕人家叫她什么,左右是无所谓的事儿,笑着点了下头,还礼,又道:“早听三少爷说二叔家的语蝶妹子是个精致人儿,如今瞧了果真如此,到与二婶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俊俏。我那个飞蝶扑花的纨扇,可不正配的上你。”
商金氏心里美滋滋,她对自个儿容貌素来有自信,即使知道红绣是在说好听的也照样受用,将手中纨扇递给商语蝶,道:“你三嫂子送你的见面礼,还不谢过?”
纨扇采用了一般的双面绣,正反面花色完全一致,绣工精致,构图精巧,颜色搭配和谐,配上商语蝶今日的樱草色齐腰襦裙和嫩色半臂,真显得她俏皮灵动。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商语蝶不喜欢红绣,但喜欢红绣绣的精美纨扇,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别扭扭说了句“谢谢。”
“妹子客气了,往后都是自家人,还谢什么。”红绣假笑着回话。
老太太道:“红绣说的在理,饭堂如今摆好饭了,咱们移步去吧。”
众人皆行礼应是。
饭堂离着不远,穿过两道月洞门,走过一条细长的抄手回廊便是了。红绣一路走的晕头转向,心中不得不感慨商家的占地面积,她哪知道饭堂还没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呢。
婢子两侧掀起珠帘,红绣跟着诸位长辈迈进门槛,屋正中摆着梨花木的八仙圆桌,商二爷和三少爷立在一旁候着,见了老太太纷纷上前行礼。
“儿子给母亲请安。”
“孙儿问祖母的安。”
“好,好。”老太太摆手,一面坐上主位,一面拍着身旁左侧的位置对商崇宗说:“老2啊,头晌忙活的如何?紧着过来坐。”
商崇宗笑着点头:“是,母亲。”
商金氏得意洋洋的瞥了红绣一眼,挨着商崇宗坐下。
红绣微笑,不过是个座位罢了,这些人也争,真没劲。
商少行扶着崔氏在老太太右侧坐了,照理说红绣该是挨着他的。可谁知道三少爷还不等坐稳,商语蝶便如小燕一般飞了过去,大喇喇挨着他坐下,还抱着商少行的右臂讨好的笑着:“行哥哥,你给我带什么礼物回来了?”
商金氏面上笑容一窒,旁日闺女爱缠着商少行就罢了,今日毕竟当着“外人”的面儿呢,叫红绣瞧了笑话可怎么好。 刚要发话,老太太先了一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训斥道:“请了宫里的嬷嬷教习,就给你教程这个样子?简直胡闹,那是你三嫂的地儿,还不让开”
商语蝶被训的动作一致,抱着商少行胳膊的手也放开了,低着头委屈的瘪嘴,暗地里狠狠的瞪着红绣。
红绣赔笑,无奈的暗叹一声,道:“祖母言重了,红绣坐哪儿都一样。”
商少靖忙帮红绣拉开紧挨着商语蝶的椅子,道:“正是,叫红绣姑娘坐这儿也是好的。”
红绣对商少靖点头,挨着商语蝶坐下。
商少靖也笑着在红绣右边入座。陈姨娘在商金氏与商少靖中间坐了,有些局促的低着头,至于黄姨娘和花姨娘,今日的家宴她二人根本凑不上地位上桌。陈姨娘能来,也是因为她曾经是二老爷的通房丫头,生育了长女商艳彤,如今艳彤小姐二十有九,早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
一家人入座,老太太笑眯眯的先动了筷,底下人也跟着开动。
红绣饿了,可对着一桌珍馐美味却毫无胃口,仅是不失礼数的适当动筷。商语蝶坐在她左边,半拉身子歪着面向商少行,不停的为他夹菜,还间或问些府外的事,明摆着与堂兄的亲密胜过亲兄长。
红绣并未将此节放在心上,低头含了口荷叶汤,面前碟子中突然多了一块鱼肉。
“红绣姑娘头次来家里,莫要客气,就跟在府上一样。”商少靖笑吟吟,一张俊脸上满是亲切笑容。
“多谢大堂兄,我自个儿来。”红绣礼貌作答,继续低头用饭。
商少行瞧见,仅是笑而不语,老太太倒是发话了,“红绣多用些,回了自个儿家莫装假,没什么抹不开脸的。”
红绣笑道:“祖母说笑,红绣怎会跟家人外道。”
商金氏起身,站到老太太身后为婆婆布菜,头也不抬的问:“早听闻红绣出身不凡,不知家住何处,还有什么人啊?”
此言一出,商少行立即蹙眉。
红绣放下银筷,她的身世,商老太太和商二爷应该都知晓的,二爷知道,二少奶奶八成也知道,若说小辈同辈的不清楚也罢了,商金氏如今问出来,不是为了给她难堪?
心中思考,面上还是淡淡然的,笑道:“回二婶,红绣家主沿海一带,经营绸缎印染生意,家父家母早亡,仅有同胞兄长一位,名唤诸葛公瑾。”说到此处,红绣禁不住笑容满面,诸葛亮和周瑜的合体,反正她怎么说他们怎么听就是。
接下来红绣将诸葛公瑾年少在沿海一带经商成名吹了个天花乱坠,又说自个儿多承兄长照拂,说诸葛公瑾多么多么好。反正夸“他”等于夸自己。
起初老太太和二老爷还没什么反应,到后来越听越离谱,小辈的,如商少靖、商少澜和商语蝶,还有二老爷的妾氏皆是不知内情的,听的是津津有味。可老太太与二老爷夫妻以及崔氏却是知道事情的。
商金氏撇着嘴,想不到红绣姑娘家瞎掰都不打草稿,本想让她尴尬,瞧她热闹,没想到人家借机拽起来了。
崔氏目瞪口呆,对红绣的印象又添了一笔。
红绣说罢,笑着执筷,商金氏哼了一声,道:“既然诸葛家在沿海那么有名,我们二爷怎么都没听说过?”
商少行微笑着说:“侄儿运气好,如此人才被我给发现了。”一句话将商金氏噎了回去。
红绣莞尔,继续低头吃菜,商家复杂,但别看商金氏善言辞,说的欢,可三少爷若认真起来,她可不是对手。
老太太心里头自有一杆秤,红绣如此说法,实质上是在给商家留脸面,儿媳问出这句实属不智。若不是红绣机灵,岂不是叫下人们听去,背地里说商家为了赢诸葛家,连他们不要的外室女都当个宝,弄过来做少奶奶,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红绣啊。”老太太咳嗽了一声,岔开话题,问出她与商少行事先商议好的一件事,“奶奶瞧你在外头住,着实不放心,别院里下人到底是少了些,伺候的不如府里周到。再说你成日绣花,没有个好人照顾着怎么成?你毕竟是商家未来的孙媳妇,不如搬到府里来住,也好熟悉熟悉环境。”
老太太的话每说一句,红绣就了然一份,目光移向商少行,不着痕迹的瞧了他一眼,心道好啊,三少爷竟然算计她,而她还傻愣愣的着道了。今日来的目的,恐怕拜见长辈是次,劝她入商府才是主
眼看着八月十五又要到了,商家怕她为别人所用,才会动了心思。
说白了,她只是商家压制诸葛家的一个工具,如今诸葛家又诸葛言威接手,很久没有作为,外人瞧着已经不成,没有诸葛红绣,南楚原先最好的绣娘也都被诸葛家一家垄断。商家有没有她都无所谓了,但瞧在她一手绣活的份上,不用她还可惜了,留她在外头还不放心,这才起了念头让她提前来商府住下。
第一卷 为己筹谋 第一百一十一章 豪门大院是非多
第一百一十一章 豪门大院是非多
饭厅中安静下来,众人低头吃自己的饭,好似没注意到老太太的问话,可谁不是竖起耳朵听着红绣怎么回答?
商少行优雅的放下了筷子,面不改色的瞧着红绣,他虽说了谎,可红绣的聪明,应该能了解此中的细节。
其实他已经做好了打算,红绣若没有想去帮旁人,也没有自立门户与商家作对的心思,那一切都还好办,如若不然,也是时候除掉一个隐患了。如此优秀的绣娘,必然是众位同行争夺的关键,如果能为己所用完全在自己掌握之中,对自己是一大助力,如做不到,留着便是祸害。
红绣的目光与商少行的交汇,望着他斜挑的凤眼中一抹幽光闪过,心中就是一突,有些人,就算不说话,在他想要释放威慑的时候都能叫人体会到他的震慑力。商少行外表病弱,可风骨如松,一双凤眸若染上狠色便立时失去了潋滟媚态,无端端让她想起曾经在聚缘楼见到的那个被断了手的探子。
她知道,他起了除掉自己的心思。
“祖母,您说的是。”红绣微笑着道:“不过绣妍楼的事儿都是由家兄在管理,如今生意蒸蒸日上,兄长也忙的紧,红绣父母早亡与家兄相依为命,旁日定要去帮衬着,不能因苦了自个儿就扔下兄长不管啊。”
红绣不说来,也不说不来,而是将事扯到了帮着兄长的由头上。
商老太太明知道红绣的身世是怎么一回事,但红绣的理由比她刚才的那个还要冠冕堂皇,如果驳了似乎不近人情。
商金氏“揣摩上意”最为明白,见老太太不说话,便知道她是如何想的。忙笑着道:“哎,也苦了红绣,身为女子还要抛头露面劳心劳力的实属不易,不过令兄高才,应当不会劳你总去楼中,你只需做绣活便可以的,说句不中听的,若将来你入了咱们商府,要在家相夫教子没了闲情出去,绣妍楼的生意还能不做了?咱们少行你别瞧着病弱了些,可头脑是一等一的好,旁日叫他多去楼里瞧瞧,帮衬你兄长就是了。”
红绣现在才明白商金氏为什么受老太太宠信。她不仅是商二爷的“枪”,更是老太太的“枪”老太太拉不下脸来说的话,她完全可以拉的下脸。一番话先是质疑了她,又连带“埋汰”了商少行身体病弱,滴水不漏的将老太太心中有可能想到的都表达出来了。
“还是二婶想的周到。”红绣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嗔怪的瞧了商少行一眼,垂眸叹道,“可惜啊,三少爷日理万机,旁日太过忙碌,从前半年可没多少闲时来帮衬呢,是以兄长才那么忙碌。”无意中偷换概念,将是否入府扯到了商少行帮不帮忙上,红绣心说你商少行能拉我下浑水,咱说好攻守同盟你居然还跟家人联合起来玩阴的,我干嘛不玩你?
果然如红绣所料,商金氏抓住“攻击”商少行的机会定然不会放过, 看向商少行,以长辈训斥晚辈的口吻说道:“行儿啊,不是二婶说你,这可是你的不对了。你哪能只忙着手里的事,不去绣妍楼帮帮你大舅爷呢。好歹咱们可是一家人啊。”
商少行无语,对红绣的“偷换概念”、“蓄意嫁祸”和“东拉西扯”心知肚明,可面上又不好拂了二婶的意思,做了旁人眼中的叛逆子,只好起身恭恭敬敬行礼应道:“二婶说的是,侄儿知道了,以后定会去帮衬着大舅子。”
商老太太很无奈,本以为儿媳妇帮着自己装了一枪,没想到被红绣三言两语不痛不痒的岔开了话题,心道小丫头果然不简单,怪不得能单枪匹马闯出诸葛府的牢笼,女扮男装在圣京城龙蛇混杂的市井中混的风生水起。她现在对她是又赞叹又无奈。刚想再提起话头,想不到一旁崔氏站了起来,行礼道:
“母亲,妾身身体不适,想先告退了。”
老太太说话不成全噎在喉咙里,拉下脸白了崔氏一脸,暗骂狗肉上不了酒席。
“既然不爽利就去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