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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她还没有穿上这身军装,甚至连罗马人都不是。
她出生在名为施维茨,夹在赫尔维西亚和罗马两大强国之间的小小州邦。
尽管有着罗马和赫尔维西亚都为之垂涎的水资源,但高耸的雪山实际上非常贫瘠,也缺乏像样的矿藏,只有山谷间的一点土地才能种出些土豆和蔬菜。理所当然的,凭着这些,施维茨人从来都喂不饱自己,只能向邻近的强国出卖自己的性命来养活自己。
现在想来的话,那个将又长又粗的头发系成麻花辫,有着被高山的阳光和山风磨砺成深褐色粗糙皮肤,因为步枪沉甸甸的重量而脸色发僵的十六岁女孩,就连艾丽莎自己都不相信和现在的自己是同一个人。
十年,或者二十年后,这些稚嫩的面孔也会像戴上面具一样,被名为“战争”的恶魔夺去心智,成为冷酷而有效率的杀人机器——如果他们还没被献祭给死神的话。
一阵争执声传进了她的耳朵。
“萨沙-马尔罗夫上尉!”
苍白着一张脸的,是个架着眼镜的中年人。他只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衬衫,配着少校的软肩章。
艾丽莎认得这个人。在被那些穿着连子弹都无法打穿的“赫尔维西亚兵”俘获之后,在临时拘押他们的卢安镇公所为他们检查身体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军医。
维持着一只手举起的姿势,名为萨沙-马尔罗夫的独眼军官转过目光看向军医。尽管后者是名少校,但从那只独眼里射出的目光却殊无尊重之色。
尽管被那充满桀骜暴烈意味的目光压的透不过起来,但军医仍然勉强挺直了背脊,大声抗议。
“这样做有失稳妥!”
“怎么,你有意见吗?”
“他们既不是间谍,您也没有军部下达的书面命令!这样处决战俘——何况有些还不是战俘!”
“他们是罗马人。罗马人——”
萨沙的脸上浮起了堪称酷烈的笑容:
“都得死。”
“疯子!”
军医恨声骂道。不过,那对萨沙来说,不痛也不痒。他微微使了个眼色,萨沙的一名护卫将垂下的枪口抬了起来,对准了军医。
面对那黑洞洞的枪口,从来没上过战场的军医不由咽了一口口水,后退了一步。萨沙眼里的轻蔑之色更加浓重。他懒得再理睬军医,回身面对那些即将第一次开枪杀人的新兵。
军医挺身而出时,临时挑拣出来充当行刑队的新兵们不由松了口气,不自觉的垂下了枪口。现在,在萨沙凶狠的目光下,他们重新把枪口举高。
可以看得出,三分之二的新兵并不情愿。不过,也有的新兵在听到“罗马人都的死”之后,肌肉抽动,眼睛里冒出了名为“仇恨”的火焰。
萨沙暗暗记下了那些因愤恨而扭曲的面庞。
这些是他可以依靠的力量。毕竟他现在手下只有一个小队,这点人数就算都是在比恩兰和弗莱芒与罗马人血战多年的老兵,要像西维德-拉斯托尔斯长官吩咐的那样,控制桑斯军营的上千名新兵和近百名教官也是极为困难的。
嘴角的狞笑一闪即逝,萨沙将手举过头顶,用力——
“呯!”
枪声拍击在耳膜上,提前的声音让手还没有挥下的萨沙脸上浮出了愤怒的神色。然而下一瞬间,愤怒转为了惊愕。
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惊愕的神色,看向将手枪高举过头,对天鸣枪的身影。
那是个腰围比任何三个新兵捆绑在一起都要肥大的男人,体型就像是立起来的橄榄球。就凭这极具特色的体型,桑斯基地的新兵们一眼就能认得出,那是在他们被魔鬼般的教官训练的鬼哭狼嚎时,总是站在一边笑眯眯看热闹的基地指挥。
当负重急行军训练结束,累的只剩下趴在地上喘气的力气的新兵们看到那张油光发亮的脸上的笑容时,无不心中诅咒。
现在,笑容已然不见。在左侧,彼时被皮下脂肪撑的一丝皱纹都看不到的白净脸上,颧骨部位的皮肉已成了完全的黑色,掺杂着烤化渗出的脂肪,看上去就像是刚铺好的柏油一样。中间部位烧焦绽开,露出了下面粉红色的血肉。边缘则鼓起了一层一层的黑红色水泡。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死人复活了?
……
无声的窃窃私语如同波浪一样扩散开去。新兵们惶惑的看着彼此。
今天所受到的冲击,比这些少年少女们过去十五六年的人生里曾经经历过的加起来都多。
先是俘虏——天知道离最近的前线也有几百公里的这里,为什么会出现罗马兵。新兵们都以惊讶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然后,来自首都的军人突然动手,用战车炮将基地指挥和几个客人,连同会客室一起轰成了碎片。听见炮声,以为敌袭,拿起武器一窝蜂冲出来的有之,抱头躲在床下桌子下的有之,茫然不知所措者有之……气的堪称魔鬼的教官们破口大骂,平常只用来吓唬新兵们的马鞭,这次与好几个胆小鬼倒霉蛋的脊背发生了亲密接触。
还是那些来自首都的军人们,在全基地集合之后,宣读了由萨沙-马尔罗夫上尉接管桑斯基地的命令。在战车的炮口和复数的枪口之下,提出质疑的军士长和十几名教官都被关了起来。
最后,那名看起来就凶恶无比的独眼上尉,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处决在押的罗马俘虏。
现在,连被宣称已死的指挥官也复活了!
——别管这个了。我们到底该听谁的啊?!
士兵们面面相觑。尽管之前,从首都来的军人们向他们宣读了萨沙-马尔罗夫上尉接管兵营的命令,但兵营军士长和教官们当即就对命令的真实性提出了质疑。加上之前这些一脸凶悍之色的军人毫不顾忌的用战车炮对自己人开火的行为,让新兵们本能的偏向了他们本来的指挥官一边。
这种偏向,在指挥官身边的那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低下头,以掩饰被生物芯片泄露出来的光子染的通红的瞳孔的一瞬间,成了决定性的因素。
“士兵们,把这个对友军开炮的叛徒抓起来!”
指挥官发出了怒吼。很难想象,这个平时总是细声细气讲话的温和胖子,居然还有这样凶暴的一面。
近乎所有的新兵被这样一吼,马上就下意识的遵从命令。在扩散开来的细微原力波纹的影响下,手无寸铁的少年少女们坚定的向着萨沙围拢过来,中间夹杂着行刑队的士兵和他们的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和雪亮的刺刀,直指萨沙和他的护卫。
“啧。”
发出了一声弹舌音之后,出乎意料的,外表看上去狞恶异常的萨沙-马尔罗夫上尉,丝毫未作抵抗,便抽出枪套里的手枪丢在了地上。
这个举动,不仅是指挥官,就连他已经端平枪口,把手指压在了突击步枪的扳机上的部下都露出了吃惊的面容。
“上尉……”
“放下——都是陆军的同袍,何必自相残杀呢?”
尽管被十只二十只的步枪指着,独眼军官的脸上却连一丝紧张都欠奉。
然而,他的言辞却激起了指挥官加倍的怒火。后者浑身颤抖,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张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扭曲的程度连黑红色的水泡都为之破裂。
“长官,这样好吗?我们何不……”
一个护卫看了上校浑身颤抖的样子,低声问道,另一个护卫也点点头,丝毫没有放开武器的意思。
虽然萨沙是他们的直属上司,然而两人的忠诚对象却是西维德-拉斯托尔斯。在萨沙与西维德的命令相左时,他们会不惜一切执行西维德的命令。
而萨沙则是耸了耸肩膀:
“大势已去啦——又不是在战车里。”
看护卫们还有些犹豫,萨沙的声音转为柔和:
“相信我。对西维德长官的忠诚心,我比你们两个加起来都要多。”
得到了这样的保证,再加上的确是大势已去,护卫们对望了一眼之后,也将突击步枪放在地上,和萨沙一样老老实实的伸出双手,任由新兵们捆缚。
当萨沙和他的护卫被捆上双手——绳子便是来自被解开的罗马俘虏——带下去时,独眼军官意味深长的向着脸色扭曲的指挥官笑了笑。
——过不了多久,从首都吹起的这场无声的暴风雨就会尘埃落定。在打倒罗马这大义名分之下,现在这一点小小的挫折根本无关紧要。到时候,不知道这个上校在奉了西维德长官的命令,释放自己和部下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长官?”
指挥官有没有看到他的笑容,萨沙不知道。不过,其中一个护卫确实的看到了,并对他那笑容感到不解。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在战车炮的榴弹之下活下来的。”
听闻此言,护卫也为之一愣,然后拧起眉头苦思冥想起来。
………………………………
时间稍稍向前推一些。
名为和宫梨旺的人形风暴杀气腾腾的踢门而出之后,自桑斯基地指挥官的勤务兵送来了来自卡昂陆军医院的电报,通告那位名为千叶的女性手术结果之后,会客室内的低气压总算是消除了。
尽管呛鼻的冷风无情的灌了进来,但那个胖胖的,身体曲线就像橄榄球一样的桑斯基地指挥官仍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抹去了难以找到一根毛发,反射着壁炉的火光,几乎和电灯泡一样亮的脑门上油津津的汗水。
“前辈,前辈——!”
抱起梨旺遗忘在衣架上的长大衣,佐天泪子稍稍向上校抱歉的微微躬身之后,叫喊着追了上去。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记把厚重的木门关好。
之后,就是尴尬的沉默。上校虽然一手执掌着这个基地的指挥权,堪称是桑斯的土皇帝,但……
“这可真不错呐。”
用手捧着茶杯的克劳斯将下巴浸在蒸汽和香味里,发出了陶醉的声音。
就算当初在首都的时候,这样上品的茶叶也不容易喝到。梨旺和她的母亲的生活虽然无虞,茶叶这种奢侈品却也不是她们能随手拿出来招待克劳斯的。
在这个靠近不毛之地的新兵训练营,居然能喝到堪比塔什蒙贡星系出产的茶叶,实在是意外之喜。
“您满意就好,就好……”
上校被肥厚的皮下脂肪撑的一点褶皱都看不出来的脸上,拼命的堆砌起笑容,并频频的用手帕擦去脑门上的汗水。仿佛壁炉的热量,已经足以和不毛之地深处夏天正午的阳光相提并论了一样。
——满意了就赶紧离开吧!首都也好,卡昂的陆军医院也好。总之,别呆在我这里就好。
上校心中暗想。
和他那近乎搞笑一样,让人一看就心生轻视的愚蠢痴肥的外表不同,在军队这个严格的阶级社会,尤其是在战时,能爬上上校这个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只能仰望的阶级,能力,功绩,资历,还有运气,一样也不能少。
尽管在桑斯这个无限靠近死亡沙海的偏远训练营过着流放般的日子,但他曾在战场上无数次救过自己和同袍性命的敏锐直觉却没有退化。高层的躁动隐隐透过每周一次的定期联络传来,他知道,表面的平静之下,实际上早已是电闪雷鸣,疾风暴雨。
在这种情形之下,罗马俘虏和第二公主的到来,无异于将桑斯卷入漩涡的中心。这无论如何也不是上校愿意看到的。无论为了自己的性命,还是那些十五六岁的孩子们的安全。
他悄悄打量了其他三个人。
少校,以及在大冷天里只穿着件无袖背心,露出大片小麦色皮肤,气质与其说是个军人,倒不如说是难以走红的艺术家的青年男子,上校并不放在心上。令他坐立难安的,是那个脸上带着面具一样的微笑的家伙。
他很危险。
和克劳斯一样,那个名为阿斯拜恩的男人将大半张脸都隐没在茶杯中升起的白气里。然而,那双露出来的近乎黑色的深色眼睛看似漫不经心,却让上校无端的觉得,自己的一切秘密都已经被摊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几人之间再次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