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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看到烟囱里的白烟,简直都想立刻把司马煜揪过来暴打一通,别打晕了就行,留口气好让他知道知道疼。
就吩咐人立刻让太医跟上来,自己则跟着左佳思上前确认。
——他记得前夜司马煜跳船是脱了衣服。让太多人看到太子衣衫不整的模样,总归是不好的。
到了木屋前,卫琅敲了敲门。左佳思却已经趴在窗口。
她一眼就望见了阿狸,立刻叫到:“阿姊!”
司马煜敏锐,听到声音已经望过去。就见一个小姑娘正趴在窗边望着,跟他对上眼神,目光就呆住了,仿佛才发现屋里还有个人。随即那张脸从白到红,红得几乎要沸腾了。
然后小姑娘兔子一样一乍,立刻便逃了。
司马煜低头看了看……他就套了条裤子,半裸着。确实有碍观瞻。
然后又看到他怀里正抱着老婆,就嘿嘿笑起来。
再然后才迟钝的意识到——啊,这是在外面。他跟阿狸不是在度蜜月,是在落难。
阿狸也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眼神迷离,脸颊泛红,却十分准确的抬头在司马煜嘴唇上“啾”了一下,“早上好。”
司马煜:……他这算是被调戏了吗?
“早……上好。”
外间天色将明未明,空中已经泛白,山脊树荫间却还沉着黑。当窗便是横斜的枝桠,枝头有鸟在清叫。正是最让人犯困的时候。
阿狸此刻浑身都在疼,就翻了个身想再眯会儿。
司马煜便推了推她,“有人来了。把衣服穿好。”
阿狸还在半梦半醒间,“哦。”
然后就听到外边两下敲门声,卫琅的声音传进来,“可以进去吗?”
阿狸瞬间惊醒,跟司马煜一起吼,“不行!”/“先别!”
卫琅:…__;…|||中气很足嘛你们。
到此刻,他才放下了全部心事。已经回头吩咐人送一身衣服过来,又分别差人去通知谢涟和谢太傅那边。
吩咐完了,便要向左佳思道谢,却瞧见左佳思正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红着脸,头上几乎有蒸汽冒出来,就觉得有些不妙“你……没看到吧?”
左佳思面薄,越发慌乱,“没!什么也没看到!”
卫琅就眯了眼睛,用眼角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早先没心思管旁的,还不觉得。此刻却不由就赞叹,这姑娘确实是少见的绝色。
送进东宫里去,难免要另起风波——卫琅算半个王家人,不管是从阿狸四叔那边论,还是单讲他和王琰的私交,他都不能让阿狸在司马煜那里吃亏。
他生性最放达,是个最不计较门第的。反正小姑娘这模样,他也算赚到了。
就说:“毕竟是为了帮我找人,若有哪里冒犯了小娘子,自然该有补偿。小娘子若不嫌弃……我在东山有别业一座,方塘半亩。每到春来,草木蔓发,石壁垂兰,清溪流泠,那景色是极好的。”
左佳思以为他要割爱相赠,才要说,“真没看见。何况那是我阿姊,不用你补偿。”就听卫琅满嘴乱跑,“我年方十七,容止正如姑娘所见。家世清白,品论中上,尚未娶妻,人也是极好的。正在为别业寻觅女主人,小娘子……”
左佳思不为所动,果断拦截,“我真没看见。”
卫琅便弯了眉眼,温雅微笑。正是时下最标准的翩翩美少年,其人如玉,合当掷果盈车。这还是他头一次放电被无视。
只勾眼一望,意味深长道,“这样就好。”
谢涟很快便赶过来。
夜里水中浪急,他一遍遍排查,几次遇上险情,还落了一回水。幸而拉住了船上缆绳,没有被水冲走。
他心里受的是两面的煎熬,比旁人更要焦虑不安。然而在这样凶险的夜里指挥船队,却最要沉稳冷静。也只有这少年的心志才经得起这样的砥砺。
紧绷了一夜。听卫琅那边传来消息,一瞬间的狂喜之后,他几乎立刻便要垮掉。
却还是迅速登岸,向那边赶过去。
两岸远山连绵而去,一水流长东逝。不觉便到了天亮时候,朝日升起。
谢涟勒住了马缰。
他远远望见漫山遍野的侍卫跪迎太子。而司马煜托着阿狸的手,扶她上了牛车。她在晨光中对她的丈夫微笑,两人眸光相交,便已心意相通。各自错开时,眼波潋滟含情,只在不言之间。
他想,他们两情相许。
这是很好的。
这就最好不过了。
身后有人探问。谢涟只拨转了马头,已经扬鞭,道是:“殿下累了,圣上也惦记着,先回台城最要紧,不急在此刻去觐见。”
然而谢涟却也不能立刻回府,太傅那边坐镇,要他护送太子回去。谢涟自当其劳,没有理由推辞。
他也不多言。
还是进了太极殿,听人通禀说谢涟也在外面,司马煜才知道。想起他昨日新婚,只怕没来得及洞房便赶来搜救他和阿狸,心下便十分愧疚不安。忙让他先回府歇着。
谢涟才得脱身。
东山去台城不远,谢涟回到家时,日头还没暖起来。
昨夜去得急,什么也没说明白。想必家里人也陪着熬了一夜,天明时得到消息才去睡。此刻家里便寂静得很。只几个小丫头在外间打水、洒扫。
谢涟只去正院里探问一声,没有进屋打扰。便回了自己院子了。
他并没有忘记,前一夜是他和桓道怜新婚。
站在新房外面时,他一时竟有些无措。心里自然是愧疚的,却不知该怎么解释。
晨光入室,空气里光尘缓缓的落,寂静无声。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推门进去。
——屋里他的新妇依旧身着吉服,正靠着床屏小憩。新妇发饰反复,她已卸去大半珠翠步摇。妆容却依旧是干净整洁的,连发丝也不稍乱一根。只眼下黑影还在,想必也是操劳了一夜。
此刻听到门声便惊醒过来,看见是他。脸上便自然含笑,揉了揉眼睛站起来,道:“你回来啦……你歇一歇,我去为你备些吃的。”
却不说她前夜的操劳与委屈。
谢涟就这么不经思索的握住了她的手,道:“不用,我不饿。你……一道歇一歇。晚些时候还要拜舅姑,看新妇。会很累。”
她眸光便化开了,水一样晴柔。轻声道:“嗯……”
已经从容帮谢涟解去外衣、佩饰。安放好了。又接下帷帐,打开床屏。
屋里光线便昏昧起来。
两个人上床躺下。她目光柔柔的望着谢涟,谢涟怔愣了片刻,便侧身亲了亲她的额头,道:“睡吧。”
桓道怜醒来的时候,谢涟已经起床,正背对着她在桌前摆弄什么。
那是谢涟一直带在身上的荷包,不知钩碰了什么,已经被划破了,里面香料洒尽,只残留浅淡的兰若芬芳。为他解下来时,桓道怜便验看过。那荷包极尽精巧,她也只能勉强辨出经纬线来,却不知玲珑凸起的花纹是怎么编织成的。只怕是修不好了。
谢涟一遍遍拆解着。
他曾答应阿狸要带一辈子。却终于还是就这么轻易的弄坏了。
他不能想象,当日她是怎么在灯下耐心编织这千丝万缕,想要织成怎样美好的姻缘。
但也许就是过于用心,过于完美了。所以一朝坏掉,便再没有旁人能够修补。
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东西,他终于还是失去了。
35人生自是(一)
人一旦有了想望,日子过得也就积极起来。
从东山回来,阿狸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本她来以为嫁给司马煜之后她一直在好好的跟他过日子,这个时候却发现,她之前根本就是得过且过,抱的是多活一天赚一天的心思。
现在她却在努力筹划,怎么弥补之前谢涟的事给评委留下的糟糕印象,免得被他们中途判她出局。
因为她还想要无尽的时光,跟司马煜相守到老,认认真真过完这一辈子。
——就算不及格了也可以不停的死去活来,但人的心脏没有这么坚韧。一遍遍看着最喜欢的人把自己彻底忘掉,装作不解世事的模样跟他从头再来。就像那衔泥的梁燕一点点重新把破掉的旧巢筑好。但就算筑好了,两个人幸福到极点,最后也还是会因为重生被抹除掉一切。这实在是太虐心了。
两个人回来之后,洗澡更衣见太医之类自不必说,居然还要请人跳傩驱邪、祷告祈福。
外边巫祝装神弄鬼手舞足蹈,阿狸和司马煜披头散发,各穿这一身能当风翻飞的白色长袍并坐屋里。袍裾铺开,像倒扣了两朵喇叭花。日头从透明的窗纸外面照进来,光尘浮动。
一时巫祝挥剑高喝,两旁小童嗡嗡的齐声祝祷。便惊得枝头鸟雀扑棱棱高飞起来。阿狸和司马煜对视一眼,忍不住就同时低声笑出来。
阿狸就问:“阿公传你明日去觐见?”
司马煜就说:“是。阿娘也要见你吧?”
阿狸摇了摇头,“阿姑没特地说——不过已经‘压下惊’了。”她就还是忍不住笑,“明日我肯定要去拜见阿婆的。”
司马煜就握了她的手,抚摸着,“别怕,我阿娘脾气最好了。你装得可怜点,她肯定反过来安慰你。”
阿狸笑喷。
皇后脾气确实很好,慈祥可亲,最容易相处不过。但话又说回来,她身上有种很厉害的气质。仿佛什么事都经历过,什么心思都看得穿,已经通透成了佛爷。就算她任你翻腾,那也只是因为你还是个孩子,她疼你。并不是因为她管束不了你,或是被你瞒过了。
她是个真正经历过大风浪的人,什么妖魔鬼怪都镇得住。阿狸从来都不在她面前装。她只需要本色演出就好。
反倒是皇帝。大概是不常接触的关系,阿狸从来都不明白这个人的心思。
他简直深不可测,喜怒无常。也只有皇后这样的人才能理解他每一个动作、每一点心思、每一句话。阿狸从来都把他当高高在上的天神,远远的供起来。
就这样也还总是莫名其妙的让他不痛快,动不动就要挥手给东宫添女人。
阿狸娘倒是曾经跟阿狸提过,皇帝固然欣赏他阿爹,但是本朝的皇帝多在世家手里受过大委屈——远的不说,就说阿狸叔爷爷,当年真是不依不饶的追着中宗皇帝打。简直就跟教训自家儿子似的。而皇帝他又是庶出,母家门第不显,少年时也没因此少受委屈。初当皇帝时,甚至连立发妻为皇后都不能。被迫停妻再娶,立了个世家女,偏偏又是个跋扈嚣张的。也难怪他心里有阴影。
因此,一旦把阿狸给了他儿子,皇帝心里对阿狸家忌讳的那一面就影子似的凸显出来了。是以才会不自觉的给阿狸添不痛快。
但后来阿狸自己也想过。她觉得本质上,皇帝心里还是希望她跟司马煜好的——如若不然,他只需要给司马煜挑个有些门第的太子良娣,就够阿狸吃一壶的。
阿狸就叮嘱司马煜:“我这里没事。倒是你,阿公明日说什么,你只听着就好,可千万不要回嘴。”
司马煜笑道:“知道。那是我阿爹,我比你会应付,你别担心。”
阿狸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她不用担心皇帝教训司马煜。但是会不会教训她就难说了。这次她祸闯得太大,差点连累得司马煜把命给丢了,皇帝必定看她极度不顺眼,十有**又要给她上眼药。
她怎么偏偏就得罪了最不好惹的人?阿狸简直想去撞墙。
“呃……话说,如果想讨好阿公,送他些什么比较好……”
司马煜:……=__=|||
“你讨好我就行了!阿爹那边有我替你顶着。”他看上去十分可靠的样子。
“你?”阿狸觉得悬——皇帝真要教训阿狸,司马煜绝对顶不住,不被一道收拾就不错了,“算了,我还是讨好阿姑吧。”
但阿狸没有想到,实际情况跟她猜测的完全相反。
——阿狸在显阳殿前被拦下了。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说:“娘娘今日身上不舒服,请太子妃回吧。”
阿狸忙问:“可请太医看过了?太医怎么说?”
大宫女只道:“看过了,说是忧思过甚,精力不济。”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这不过是不想见她的托词。
阿狸便有些怔愣,却还是说:“那么请娘娘好好歇着。我明日再来请安。”
大宫女就说:“娘娘说明日太子妃也不用来,后日也不用来。”
阿狸这才慌了。
她从来都不怕长辈打骂,最怕的就是不见你,不说话。只要肯见面、肯开口,总会有办法沟通解释,消除误解,慢慢修补回来。但把门一关不相往来,这事情就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