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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榆忍不住就想起从前听到过的一个说法。有人说,后宫是全天下最大的妓/院,皇帝就是嫖/客。她顿了顿笔,心底有些纠结。
那她现在在后宫里给妃嫔们开美容养颜的方子,好像也很不正经的样子。
出神间,那几个方子已经在众位妃嫔手中转了一个来回,就连站在妃嫔身后侍奉的宫女们,一个个也都是伸长了脖子,想看个究竟。
皇后是世家出身,还是闺阁小娘子的时候,也经常得到一些美容养颜的方子,即便如此,看了桑榆写下的这些方子,皇后仍是忍不住觉得惊艳——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娘子,能凭着望闻问切各自给人备下不同的方子,本事果真是一点也不小。
到底是柳娘子和单大夫教导出来的人。
“这些方子,待身上的疤都去了,可还能用?”
听到皇后的询问,桑榆忙恭敬地福了福身,回话道:“这些方子,偶尔用之是无妨的,但若是用多了用久了,却都不好。”
“小娘子的意思是?”许贵妃微微有些好奇。既然是能令人肤色白皙的美容方子,又为何不能长用。
该怎么和古人解释铅的危害性呢?
桑榆挠了挠头,想了想,这才道:“有道是,是药三分毒。这些方子里的密陀僧带毒,用多了,总归是不好的。倘若贵人们身上脸上的疤都好了,民女再写其他的方子,托人送进宫来。”
众位妃嫔想想,也的确是这个理。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不也容易虚不受补么,而且人也已经说了,待她们身上的疤痕都没了,就会再送新的养颜方子进宫,一时都安了心,纷纷让宫女赶紧拿着方子去尚药局取药。
得了这些方子,一想到半月后就能肌肤如新,许贵妃的心情就变得十分愉快,也顾不上和其他妃子细说,当即脱下自己腕上的一个镯子塞进桑榆手里。
桑榆愣住:“贵妃,这……”
许贵妃笑:“你别慌,这镯子是几年前底下人孝敬我的,今日瞧见你,我心里喜欢得紧,身边又没旁的东西,就拿这个当做赏赐如何。”
桑榆屈身行礼:“民女多谢贵妃赏赐。”
除了刚进麒麟殿时同皇后和妃嫔们行过礼,寒暄了几句,待到桑榆紧跟着进殿,宋七娘便一直一言不发地坐在殿中最下首的位置。方子轮到她手上的时候,也仔细看了看。
她不识药理,也不懂这些方子究竟能有何用,只是瞧着贵人们的样子,似乎是真心实意地信任了这人,再联想到柳娘子时至今日仍旧不愿开口答应收她为徒,不免有些吃味。
“二娘的这些方子,都是从哪儿看来的?”
宋七娘一开口,殿内众人的视线立马就从桑榆身上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她微微挺了挺胸,又道:“毕竟是给贵人们用的方子,若是出处不详,万一出什么意外,岂不是落人口实……”
桑榆警觉的看了眼宋七娘,缓缓行了个礼,然后操着清脆的童音笑起来:“尚药局已经出过事了,想来这些方子再拿到那儿去抓药,应当用的都是没问题的草药,若还担心出事,不妨再请太医署瞧瞧。”
十二岁的小娘子,嗓音还没完全脱离孩童时期,谈笑间娇俏可人,皇后忍不住笑了笑:“既是单大夫举荐的人,自然是不必太过担心的。”
宋七娘愣了愣,抿了抿嘴角:“是七娘多心了。”
皇后颔首,又赏赐了一些珍宝给桑榆,还命御膳房做了好些吃的,留了她们二人在麒麟殿用膳。
从宫里出来,桑榆直奔崇贤坊。
柳娘子怀着身孕,柳氏特地从宰相府中调了位管事的婆子过去打理宅子里的事,单一清又整日守着媳妇儿,连带着医馆都不愿打理。
桑榆熟门熟路地找到坐在花园的长廊里喂鱼的师父,师公正在一旁坐着,一脸傻笑地哄她吃口水果。
“师父。”
“回来了。”柳娘子抬头,见桑榆站在连同长廊的九曲桥头,摆摆手,招呼她走近点。
单一清笑着递了颗橘子过去,问道:“宫里的事可都解决好了?”
桑榆尽量用一种和气的声音说:“方子已经给出去了,约莫半月至一个月的功夫,贵人们脸上身上的疤就能全消了。”
单一清摸摸鼻子:“不错不错,可有得到什么赏赐?”
“许贵妃赏了一个镯子,我瞧着通透,应该是好玉。皇后和其他贵人又赏了一些金银珠宝,都在正堂放着了。”
论金银珠宝,单一清在奉元城行医多年,还真就不缺这些。柳娘子也向来对这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物什看得极淡。偏巧收了桑榆这么一个,吃了几年苦头,一心一意盼着出人头地,顺带不嫌钱多的徒弟。宫里赏赐的这些金银珠宝,她没直接带回家,反倒收拾好了放在正堂,实在难得。
“那些都是宫里的贵人们赏赐给你的东西,做什么放在正堂,收拾收拾带回去。”柳娘子摆摆手,懒洋洋地张口让男人喂了一口水果,“或者,等我肚子里的这一个出来,你去拣出一件来当做贺礼送来,其余的自己都收好了,回头还能当做嫁妆。”
说到嫁妆,柳娘子像是想起什么,脸色忍不住有些难看:“你如今十二了,待生辰过后便可及笄,你阿姊可有为你备好嫁妆?”
桑榆微怔:“嫁妆什么的,等徒儿要出嫁了,再准备也来得及……”
不等她说完话,柳娘子屈指弹了弹她的脑门:“说你精明,这会儿倒是犯傻的很!你若是没那些嫁妆,以你父母双亡的身世在,即便是我的徒弟,说出去怕也难寻一门极好的亲事!”
幼时父母双亡,说出去便是无福。即便是寻常人家,也会仔细寻思,更何况那些世家望族。
况且,早听闻当年谈家出事,谈桑梓将爹娘留给桑榆的那些仅有的田产全部变卖了,却藏下了早就准备好的她自己的那些陪嫁。
虽说当年事出突然,她又是一心想着要等定亲的那户人家过来求娶,怕没有陪嫁就不能带着桑榆出嫁,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若是要为桑榆另备嫁妆,也理当准备得差不多了才是。
可要是根本没有备好,及笄后,又如何挑选一个条件相当的夫婿,难不成真要学她这样,三十多岁了才遇到一个合适的人?
瞧见徒弟在这事上的迷糊样,柳娘子想,这大概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吧!
柳娘子心想着,手下又使劲,狠狠敲了几下桑榆的头,皱着眉,不客气道:“这事可不能不当心些!你阿姊人是好的,可人心难测,这几年你又不在身边,保不准她受了什么人的影响,对这事不上心起来,到那时候你可别掉豆子!”
柳娘子手劲不轻,桑榆的额头被敲得有些发红。
“是啊是啊,这事可得当心。不过真要是没嫁妆呢,我和你师父也会帮你忙的,不过是几块田地,几座私宅,这些还是给的起的。”
要单一清说,那虞家本就是个大染缸。这年头,世家也好商家也罢,后宅里头从本质上来说都脏得很。虞家二郎又是那么一个身体,那样一种性子,冷落了媳妇这么多年,估计连媳妇的心都被冷得冰一样了,哪里还有工夫去思考是不是该给嫡妹准备嫁妆了。
桑榆揉着额头,看着师父和师公两人的表情,嘴角弯了弯,反倒笑了:“阿姊如今怀着孕,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我回头去问问,若是真没备好,这不正好有贵人们的赏赐么,我多存些,总该是够了的。”顿了顿,又道,“要是人家嫌弃我的陪嫁少,最多就不嫁了,一辈子侍奉师父和师公。”
单一清瞪眼:“我和你师父好好的过日子,你可别搀和进来!”
“你又胡说八道了。”柳娘子一拍男人的脑袋,“要是求娶的郎君都是这德行,不嫁就不嫁了,省得日后还要过苦日子。”
桑榆飞快地应了一声,看了看天色,只觉得自己出来得也有些久了,忙说要回府。柳娘子让身边的侍娘送她出去,这才对着单一清发愁:“她倒是乐呵呵的,也不怕她阿姊被人哄骗几句,将她卖了。”单一清低头应和几声,心道,卖谁也卖不了她,再说了,这虞家宅子里,可还有个六郎在镇宅。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咱们这里写下这一章提到的几个方子。
首先是面上生光方。《香奁润色》一书中,提到这个方子全称是“杨妃令面上生光方”,出自《开元天宝遗事》。
内容如下:选用上佳密陀僧一两,研成极细的粉末,用牛奶或蜂蜜调和成稀薄糊状,每晚略蒸后,等到温度不烫了敷脸,第二天早上起来洗干净。半个月后就能面如玉镜,而且还能治疗酒糟鼻。
当然,这个只是从明代人编撰的书中看到的古方,至于对现代人来说用了能不能有效是另一回事。
友情提醒,那个密陀僧,就是粗制氧化铅。故人对铅、铝的危害不自知,所以时常用这个涂脸。
令面手如玉方:《香奁润色》上全名是“又方令面手如玉”,杏仁一两,天花粉一两,红枣十枚,猪胰三具混合,捣烂如泥,加上上好白酒四茶盏,放在陶瓷的器皿内。每天早晚各取适量涂抹面部和手部,大概一个月左右就可以皮肤光滑细腻。冬天还能够防冻防皲裂。
太真红玉膏:据说是给杨贵妃用的美容秘方。用的是杏仁,滑石和轻粉,貌似还加入了冰片麝香鸡蛋清什么的,也是做成膏状然后涂脸。不过轻粉和杏仁带了不同的毒性,这方子是不能入口的。
七香嫩容散:《香奁润色》中写此方式很好的全身皮肤治疗方子,感觉完全可以当做浴盐来使用。黑牵牛十二两,皂角四两去皮炒一下,天花粉、零陵香、甘松、白芷各二两,然后茶子四两,研成粉末,洗脸或者洗澡的时候用。嗯,还能去死皮清楚粗皮老茧什么的。具体疗效不知。
第35章 玉京秋(三)
“这些……都是贵人们赏赐的?”桑梓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究竟从哪里学来的本事;可曾用过,那些方子真能有用吗?”
桑榆从崇贤坊那出来;坐着马车就回了虞家,一下车也不回院子,先带着赏赐去见了桑梓。正好虞阗不在;她也就不遮掩什么,直接就把赏赐都摆在了桑梓的面前;说是让她从里头挑件喜欢的收起来;又从荷包里舀出十几枚小金龟,分别塞给扒在她腿边的两个外甥女手里。
两个小女娃过去没见过这个小姨,前几天才刚见面的时候,还有些怕生,这会儿却尤其喜欢缠着她玩闹,手里被塞了小金龟,还以为是几个玩意儿,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跑到床边玩耍了起来。
桑梓觉得心头沉甸甸的,绷着脸:“二娘,你进宫给贵人们看诊是好差事,可也危险的很,万一你那些道听途说的方子没用,反倒还害了人,这可不是你一人的事!”
桑榆知道她这是担心自己万一出什么事,牵连到整个虞家,心下有些扫兴,面上忍不住就微微敛去了笑意:“阿姊不必担心,师父和师公既然放心我进宫,就是相信我的。”为了学到那些方子,她在六年时间里,跟着柳娘子走了很多地方,也吃了很多苦,一开始推诿不愿代替师公进宫,不过是不愿锋芒毕露,引人口舌。
“当真不会有事?”桑梓有些迟疑,“倘若是真的,倒也好。只是,二娘,你到底是女儿家,这抛头露面的事,日后还是少做为好,不然……如何能嫁得好人家。”
桑榆别过头,弯腰捡起一只从床上掉到脚踏上的小金龟,抿了抿嘴,还给两个外甥女:“真,十二万分的真。”说罢,直起身,笑盈盈问道,“说到出嫁,阿姊可有备好我的嫁妆了?”
桑梓浑身发抖:“这事该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该问的吗!”
女子的嫁妆从来都是一样特殊的存在。无论是世家,还是商家,亦或者是那些市井百姓,谁家的小娘子出嫁了,最受关注的,除了夫家外,就剩下嫁妆了。
除了有多少钱,女子的嫁妆里另有衣裳、首饰、田产和宅院。桑榆上辈子还没来得及找个男朋友谈个恋爱嫁个人,不过也听家里人念叨过,富人嫁女,穷人卖女。等到了大邯,这些年她也是看到了不少类型的情况。所以,当柳娘子提起这事的时候,桑榆自己也想到,是该留心了。
她到底是要嫁人的,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