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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问过管家出什么事后,桑榆吩咐五味留下看家,带着阿芍和平素救急用的药箱,跟着陆府的人匆匆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_(:з」∠)_最近作息明明很正常,但是脸上就是冒痘痘……青春期的时候都没这么厉害过otz
第60章 一萼红(三)
桑榆匆匆赶到陆府的时候;陆府灯火通明;陆郎君却没守在夫人的房门外,问了下人才知;已经被那小妾缠着好几日了。
进了内室,桑榆抬眼看到容氏如今的模样,顿时愣在了原地。
“娘子;这……”阿芍惊愕,捂住嘴倒退了一步。
屋子里血腥味很重。容氏躺在床上;身上穿着靛青暗花的袄裙;这会儿早已连带着身下的床铺,都被血洇成了湿漉漉的墨色。面色乌青,嘴唇也是惨白的,若非胸口还有起伏,几乎已经和死人没多少差别了。再看守着容氏的那几个侍娘,一个个挂着泪,只怕都觉得夫人救不回来了。
容氏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似乎听到有人在喊桑榆的名字,微微动了动手指,吃力地张口道:“谈……谈娘子。”
“为何不去请外头那些正经的大夫来!我说过,一捻红不是医馆,我……我如何能救得了你……”话虽如此,桑榆却咬着唇,动作飞快地从药箱里翻出针灸用的银针,又命吩咐下人赶紧按着她备好的方子,抓些药来。无论如何,此刻她所能做的,就是先给人止血。
若是血不止住,再由着它像现在这样流,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只怕也回天乏术。
听到她和之前一样的话,容氏却丝毫没有露出一丝不耐,惨白的嘴唇有些干涩脱皮,弯了弯,轻轻一笑:“我该听你的。谈娘子说过,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无药可医的。”她腾地皱了眉头,吃力道,“是我贪心了,妄图能依靠谈娘子给的那些东西,挽回那个男人。可正如你说的,日后的事会如何,又怎么是你我可以预料到的……”
她身下的血一时半刻也止不住,暗红色的血渍,刺激着周围所有人的眼球。
桑榆咬着唇,沉下心给她扎针,可是这血却始终止不住。
“谈娘子……”容氏又开口,“没用的……我这一胎怀得极不稳,每天都会出血,腹腔疼得厉害,想来是孩子与我无缘……也罢,孩子走了,我也跟着走,黄泉路上我还能照应着他……总归是我的骨肉,我如何舍得让他一个人走……”
“你先别说话!大夫呢?为什么没有去请大夫来?”眼见着她身下的血流个不停,桑榆急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请大夫!”
“不用请了……”
“容夫人……”
“是我自作孽不可活,要不然也不会丢了孩子也丢了自己的性命……”
桑榆想问她究竟做了什么,不是接二连三都有好消息从陆府传出来么,听闻连许久不曾在她房里过夜的陆郎君都回了头,可现在……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哪里……
“她买通了我的陪嫁……”容氏气若游丝,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讥笑,“从谈娘子那没能买走方子和药,她就使计谋让我的陪嫁偷走了方子,又往我用的香粉里放了东西……”
“着了她的道,是我自己疏忽了……”
桑榆不语。
“我嫁给他这么多年,守着个贤良的名声,却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我不恨他纳妾……我不能生养,他早晚都会纳了别人……”
“何必如此……”桑榆哽咽。亲眼看到一个人渐渐死在自己面前,和听闻有病患回天乏术病逝,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情形,更何况,容氏的年纪并不大。
鲜活的一条生命,花一样的容貌,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变得冰冷。
“谈娘子……不用请大夫了……我累了,你也别忙活了,就这样吧……我想睡了……”
“阿箐。”
似乎是回光返照,容氏的脸色竟慢慢好了起来,两颊微红,唇色也没那么苍白了,唇角微微扬着,喊着侍娘的名字。
“阿箐,等我死后,一把火把这个院子烧了吧……其实我恨他呀,我死了之后……他一定会让那个女人住进这个院子,别让她脏了我的地方,烧了吧……”
干干净净的,什么都别留下,全带走,一样也不留。
没有人会料想到,那么年轻的夫人,最后竟会意外过世。没有棺椁,容氏身边的侍娘婆子含着泪,最后服侍她们夫人洗了把脸,又换上平日最爱的一身衣裳,静静地躺在床上。
当所有人都走出院子,一簇火苗从屋子里窜了出来,顷刻间撩起丈高的大火。
阿芍一愣:“就这么烧了?”
桑榆低声道:“烧了。”真的一把火就这么烧了,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给人留下。
只怕在猜到自己活不下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把自己的后事都想好了。所有的下人都带着自己的细软退到了院子门外,手里紧紧攥着的,是容氏咽气前,吩咐婆子分发下去的卖身契。主仆一场,他们终究忍不下去,大声的哭喊起来。
火势趁着风,越烧越旺,映出半边通红的天光来。
木头在大火中劈啪作响,隔着很远,桑榆也能想象到,被大火吞噬的房间里会是怎样一副情景,床上的尸首,也许已经被烧得分辨不出模样了。
终于,东方既白。
火势渐渐熄了。月洞门封火墙后,只留下一片废墟,废墟前跪倒一片仆从,哭得喉咙都嘶哑了,一个个眼睛通红,却没人敢往里走一步。
“去给你们夫人把尸首敛了吧。”桑榆轻轻道。
为首的侍娘起身抹抹眼泪,正想应声,却蓦地愣在了原地。那些仆从也顿时哭喊得更厉害了。
桑榆回头,沿着石子铺就的小路往前,在对面的树荫下,她看见一个身形伟岸的男人,是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男人内里穿着月白的里衣,外头随意地披着锦袍,袖口处有烫金的暗纹,看起来颇有些华贵。可是男人的模样,看着实在是令桑榆眼睛生疼——他的脸上,连一丝一毫的苍白都没有,看起来甚至还有些纵欲过度的模样。
桑榆心底窝着一团火,眉眼藏不住冷漠,嗓音发抖:“天亮了,陆郎君这是终于起了么?”
男人一步一步走过来,脚步停在月洞门外,再没往里走一步。
“陆郎君是来看夫人的吗?”桑榆闭了闭眼,“可惜晚了一步,除了尸骨,郎君你再看不到别的了。”
男人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说出话来。废墟前跪着的仆从,再忍不住,哭着朝废墟疾步而去,还有老仆哭喊着,噗通一声跪在了男人的身前,重重磕头,却哽咽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为什么死?”
“病了,重病。血染红了整张床,怎么止也止不住。”
“什么病?”
“胎漏,出血不止,还有……心病。”
废墟里陆续进了一些下人,横搭在一起的烧焦的木头啪一声断开,男人像是终于回过神来,紧紧握住了拳头:“她如果心胸再宽阔一些,如果不去和月娘计较那么多,怎么会生病……”
桑榆嗤笑。
男人张口就将责任推卸给了别人,却丝毫不从自己身上想想,到底有什么问题。容氏固然心胸不够宽阔,可哪个女人乐意看到自己的丈夫成天守着别的女人嘘寒问暖的。更何况,他那个妾,又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桑榆只觉得心口疼得无力,按捺住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扭过头去。离男人之前站的树荫不远的地方,那个先前去过一捻红的小妾,笑容满面地站在那里。
从陆府回来,一路上,桑榆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
阿芍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能紧紧抓着她冰凉的手,一遍一遍劝道:“娘子,你句话吧,你这样太让人担心了。”
桑榆靠着车发呆,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到后来,眼眶里渐渐蓄满了泪水,竟啪啪地落了下来。
“娘子……”
“阿芍,是我自负了。”
“娘子……”阿芍呆了呆,赶紧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却越擦越多,有些手忙脚乱。
是她太自负了,以为自己是穿越,必然比这些古人聪明,所以,她安排好一切,拿到圣旨,还了所有的恩情,脱离虞家,自以为是地追求她所想的自由。因为自负,以为自己是聪明的,所以学了那么多的东西,烹饪、制药、看诊……杂而不精,却半桶水响叮咚。
仔细想想,最可笑的人,是她自己才对。
如果不是太过自负,又怎么会一边对容氏说自己不是大夫,却又一边开了方子给她?
如果不是太过自负,又为什么这些日子里头,连一个回复都没亲自向容氏要来?
是她太自负了……
是她的自以为是把让人引上绝路的……
“娘子……”阿芍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她从来只觉得,自家娘子聪明得厉害,听说才六岁,就已经开始当家。虞家也有嘴碎的婆子,私底下议论说她家娘子是个妖怪,要不然怎么小小年纪就那么聪明。可是她觉得,娘子就是比别人早慧一些,不是什么妖怪。
马车内,一度又沉默了下来。
外面开始下起雨,啪啪地落在马车顶上。桑榆沉默着,一路回到一捻红。
“谈娘子,到了。”
阿芍掀了车帘,先一步跳下马车,一抬头,见着门前站着的两个身影,不由地出声问道:“请问两位是……”一捻红做的都是那些夫人娘子的生意,倒是很少会有男人上门。
等到门前的两个人转过身来,阿芍直接愣在了原地。
“阿芍,怎么了?”桑榆掀开帘子,弯着身从马车内走了出来,等抬眼看见门前的主仆二人,她的双眸顿时熠熠发亮,“六哥!”
作者有话要说:六哥qaq你再不追,妹子就走远了……这周榜单2w_(:з」∠)_还好有存稿。
第61章 一萼红(四)
朝廷出了事。
桑榆自离了奉元城后;就很少会去关心朝廷的事。虽然每年仍旧会有人从宫里出来;特地跑到一捻红只为了从她这里再拿一些新出的香粉胭脂回宫献给贵人们,但却从来不会主动提起朝廷上下如今又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偶尔还能从那些人口中听说一些如今虞家的事。
老皇帝废太/子了。
好像不过是才过了一夜的功夫;皇帝的身体就开始走下坡路了,连带着平日里颇为宠爱的几个嫔妃,也再没受到过宠信;日日都留宿在皇后的麒麟殿,老夫老妻地睡在一张床上;偶尔说说话;旁的事却是没有的。
也许是哪天做梦梦到了什么,一日退朝后,老皇帝将几位重臣召集起来,开口就说他要废太/子。
老臣子们都知道,皇帝这是不放心呐。
太/子那样的品性,如果只是个得宠的皇子倒也作罢,皇帝驾崩之前,总归是会护着这个嚣张跋扈的儿子的。可他是太/子,那是未来的一国之君,这样的品行,如何让天下人认可。
有老臣子大胆询问圣上心中,可有太/子人选。
老皇帝闭着眼,摇了摇头。
他年纪虽然大了,可还没老糊涂,这把人名字说出来了,还不知道那位新太/子等不等得到授封的圣旨。
老皇帝把面前的这一干重臣都看了一遍,殷殷叮嘱道:“朕年纪大了,等朕百年之后,还要靠你们辅佐未来的皇帝。这江山,是大邯百姓的江山,你们别让他毁了,也别自个儿吞了。”
他后来又将膝下所有的儿子孙子都召了过来。大殿内,跪了一地。除了在一旁伺候的宦官,和各位皇子皇孙,谁也不知道,老皇帝又都说了什么。
而后的事,却是几位皇子们的明争暗斗。老皇帝在一边看着,并未阻止。
有人被斗死了,有人被牵连以至于贬官。
虞闻就是因秘书少监一职太过打眼,遭人嫉妒,最后被卷入夺位之争中,遭到贬官了。
“六哥如今是?”
“大都的县令。”
从从四品上的秘书少监,到正六品的县令,这个落差,寻常人只怕无法接受。可桑榆看着眼前的男人,却觉得他神态平和,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