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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正有些不解,便问甘棠道:“这是什么?”
甘棠道:“是百岁衣。民间风俗,孩子百日的时候要讨取百家布头,缝成衣服。寓意有百家祝福,穿着可祛邪避灾,一生安顺。”
苏秉正就皱了眉头,“百岁衣我倒是听说过……可不知竟真是缝成衣服。”
行露为他奉茶上来,听他这么说,不由就笑道:“是呢。旁家都是缝成襁褓外的罩面,就甘棠姑姑这里与众不同。前次皇后问起来,甘棠也这么说,娘娘信以为真。我和采苹在一旁忍着没笑出来……”
说到这里便倏然闭嘴。有些忐忑的望着苏秉正。苏秉正却仿佛没注意到,“许是不同地界的风俗,她不也缝成衣服了吗?”
甘棠便道:“当初小公主百日,卢婕妤去讨布,皇后问起来。说是讲头虽好,只是旁人用过的怕不干净。恰逢要给宫里作夏衣,便令我选了百种布,每样给她截了一尺送去。卢婕妤当日可不是问的我该怎么做——这总不是我杜撰的吧?”
行露顶嘴道:“……到底还是我们那边的做法靠谱些。”
她们两个你来我往,在凤仪宫里早习以为常了。若无这些说笑,阿客还不知得有多闷。苏秉正也全盘接纳,并不放在心上。
只又翻了翻那件小衣裳——光把这百样布拼配起来,便不知该花多少心思。他想,她缝这么件衣裳,倒也是有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奉上T__T
有种被抽干了的感觉……
正文 24云开(一)
百日宴到底比不上满月宴和周岁宴。因小皇子满月的时候没庆祝过;这次才格外的隆重。但也还是没隆重到要宴请群臣的地步,只在宫里摆了一道家宴;请各宫妃嫔和宫外的亲戚们来聚一聚。
外戚只请了卢毅一个人。其余座上的不是公主驸马,便是王爷王妃;另有几名苏家族中的耆老们。
苏秉正与卢毅有些杂务要聊。阿客去请示了,便带着小皇子先去了蓬莱殿。
她去的晚;后宫嫔妃俱已入席。这么久过去,人人都摸清了苏秉正的心事;便没有争奇斗艳的打扮。多还穿得素净;最多在钗环发髻上做些文章。殿里便显得不是那么热闹。
阿客带着小皇子进去;一群人的眼睛都望过来。
这还是小皇子第一次在这么大的场合露面,却不怯场。反而比往日还精神些。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滴溜溜乱转;看看这个;望望那个,逗他一下便笑。王夕月忍不住就说,“到底是天潢贵胄的气派,半点都不怕生。”又望着阿客,小心道,“让抱吗?”
阿客笑道:“让,谁抱都跟,半点不认人的。”
旁边便有人插嘴,“那岂不是让人抱走了都不知道?”
小孩子听不懂话,只好奇的打量着人自顾自的乐呵,阿客便也跟着他轻笑出来,“可不是?真得好好守着他呢。”
小皇子对着人笑了一圈,一圈人心都跟着化了。想抱却不好开口。
还是王夕月说了出来,“我抱抱他行吗?”
阿客便从奶娘手里接过来,给王夕月示范了一下,“这样抱……”王夕月有些手足无措的去接,就听到背后似笑非笑的一句话,“这一抱,小心真就让她抱走了。”
便见周明艳在坐席上懒懒的靠着,她唇形好,便涂做大红也十分不俗,五官相当的明艳大方。江南明秀山水固然能滋养出萧雁娘这般美貌,可周明艳的气质却只有河洛帝京方培养得出。
旁人都往素净里穿,独她敢穿重色,乌云似的黑发,明黄色的金簪步摇,那般富贵明艳,确实是与苏秉正相般配的。
她暗刺王夕月,王夕月却不恼,只小心翼翼的将小皇子抱到怀里,怕打碎的瓷器似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小皇子细细的打量这她,抬起手要摸什么,可惜摇摇晃晃的瞄不准。王夕月忙把脸凑过去,小皇子凝神盯了一会儿,岔着手指按下去。王夕月被他扫中了眼睛,忙向后仰。阿客赶紧把小皇子接到怀里,对王夕月道:“不要紧吧?”
王夕月接了帕子捂了捂眼睛,笑道:“让袖口扫了一下。”
便有人道:“怎么打你呢?”
周明艳哼笑了一声,“许是看到了什么不喜欢的东西,小孩子都这样的。”
王夕月眼睛便跟着红了。
阿客已经把小皇子交到保母手中,自己上前给王夕月擦了擦眼睛,道:“他是看到了花黄,好奇想摸摸。”便给她轻轻吹了吹,“没伤到眼睛就好。妆有点弄花了,去补一补吧。”
王夕月捂着眼睛点了点头,路过小皇子身旁,忍不住扭头对他做了个鬼脸:“小淘气!”
闹了这么一出,倒是没人说要抱他了。
周明艳这才牵了大皇子的手,逶迤上前。懒懒的指着笑道:“跟弟弟打声招呼。”她上前的时候,一圈人就都屏住气,听她这么说,纷纷望向大皇子。
大皇子不过才六七岁,已经开蒙读书。生得粉雕玉琢,黑眼睛专注起来跟母亲一样的明艳,也是毫不怯场。立刻就凑上前掂起脚。乳母忙屈膝,好让他瞧见小皇子的脸。
“弟弟长得真好看。”小皇子好奇的打量着他的时候,大皇子已经一本正经的开口。
周围一圈人就都松了口气。纷纷笑道,“可不是,那双眼睛,跟咱们陛下一模一样。日后必定也是美玉一样的少年郎。”
大皇子就道:“咦?跟父皇长得像吗?让我再看看!”
四边雨一样的附和便生戛然而止。屋里气氛一时僵硬起来。
周明艳绷了脸,拉住他的手,“你才多大,就知道像不像!乖乖回去坐着。”
阿客只笑道:“大殿下要看看弟弟而已,有什么不可的?”便再将小皇子接到怀里,对大皇子道:“瞧,像不像?”
大皇子望望周明艳,再望望阿客,便抿着唇仔细的望着小皇子。半晌都不说话。
片刻后,便有人打破了寂静。外间通禀华阳公主到,话音还没落,华阳已经脚步带风的走进来。看见周明艳,也不做他想,立刻便插到她和卢佳音之间,笑道:“淑妃病好了?”
——对周明艳而言,这世上第一难对付的不是王夕月,而是华阳公主。对王夕月她只管往死里踩没错,可华阳公主她是苏秉正的阿姊。周明艳又不想得罪她,又被她满身刺扎得难受。恨不能一巴掌拍死她,却又投鼠忌器。
看她开口,气焰先低了一半。一侧身,不冷不热的道:“好多了,谢公主过问。”
“不用。”华阳大大方方的受了。又抬手揉搓苏晟的脑袋,苏晟显然也怕了她,忙道:“头晕了,姑姑别揉了~”
华阳笑道:“你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苏晟乖巧到道:“看弟弟呢。”
华阳便回头去抱三皇子,一面还不忘了说,“跟弟弟好好相处,”眼角剜过周明艳,又是笑着,“少听些乌七八糟的话。”
阿客只抿着唇,也不多言,便将小皇子交到华阳怀里。
小皇子第一粘阿客,第二就粘华阳,见到她便欢喜得挥手。华阳哄了他好一会儿,才笑道,“你们怎么都堵在这儿?”
一圈人支支吾吾,只萧雁娘掩口胡卢,“我们说三皇子生得像陛下,大殿下不信呢。”
华阳便拨了拨襁褓,仔细瞧了三皇子一会儿,笑道:“明明更像我,晟儿,你说是不是?”
大皇子便也脆生生的道:“嗯,眼睛眉毛都像姑姑!父皇也像姑姑!”
华阳笑道:“呿!讨好我也没用!”
苏秉正姗姗来迟,众人终于归坐、卢佳音带着三皇子,座次便也调得高,与周明艳同在上首,分列苏秉正左右,反而是王夕月和萧雁娘并列居次。萧雁娘是被苏秉正打压怕了,恨不能离他再远些,半点脾气都没有。只圈着二皇子吃东西。
二皇子生得白胖,看上去钝钝的可爱。没什么话,乖的跟女孩子似的。和大皇子的古灵精怪截然不同。两个孩子坐的近了,大皇子就总拿东西给二皇子吃,二皇子接过来就傻乎乎的往嘴里填,萧雁娘给他打掉了,他便委屈巴拉的仰头望她。萧雁娘就给他拿更好的。
苏秉正席旁早备好了暄软的垫子,却不爱躺着,苏秉正便把他抱在膝盖上,小皇子在他怀里跟他大眼对小眼,也打量着那些四个六个一道上前给父子俩敬酒的妃嫔。阿客得了闲,王夕月便凑过来跟她说话。
“我怕那边要多事,便央了公主进来——没闹起来吧?”她望了周明艳一眼,压低了声音。
阿客笑道:“没有,还得多谢你记着。”
她就想华阳怎么偏偏在那个时机进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幸而华阳去了,不然没人镇住场子,还真要闹得不好——苏晟跟苏秉正年少时一样一样的,聪慧得令人吃惊。想来当时已觉出她跟周明艳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考虑到母亲的立场,便不肯轻易开口了。
可到底还是比苏秉正差了一筹——黎哥儿是从小便有自己的是非判断的。
王夕月又道:“去年你做的芙蓉花笺还有没有?上回给我的已用完了——我新得了几分古谱,想抄出来。可府里供应的都没那么厚密硬实。”
阿客道:“还存了些……”她爱琴,忍不住就又问,“是什么谱子?”
王夕月便笑道:“说是《幽兰》和《阳春》,真伪就不知道了。难得你问起来,若喜欢,我可以借你先看几天。”
阿客沉吟了片刻,还是抵不住,便笑道:“那我就先行谢过了。”
这样的宴会对小孩子来说是无聊的,琴曲低扬,又尤其的催眠,没过多久,小皇子就开始在苏秉正怀里打哈欠。苏秉正将他放在垫子上,他又不肯睡。苏秉正便命卢佳音将他抱回去休息。
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松懈过。今日难得沾酒,便不想早早的回去。
妃嫔们都存了私心,也不愿让他早走。三五一道上前去敬酒,苏秉正只是来者不拒。
已经三个月了。他不想再为阿客守下去,反正再守她也不会回来。男人是不能一个人存活的生物,他需要温柔抚慰巧言解语。世上有这么多女人,总有一个能令他最终忘记她。
他凭几而坐,身上沾了酒,清黑的眸子里便带了些潋滟的醉意。眼角泛红,就像勾了一抹桃花。
王夕月、萧雁娘这些不想搀和的纷纷离席。剩下的则加倍灌他酒。谁都看得出,他今日是要解禁了。难得肆意勾引也不会被斥退,人人争先恐后。
周明艳已然看不下去,早早的令奶妈带着大皇子离开。
自己则端了杯子上前。她生得明艳,身上百蝶衣当风展开,天生便有恢宏富贵的气象。望见她便没人敢再做声,纷纷为她让路。
她走到苏秉正面前,跪坐下来,握了他的手,道:“陛下已饮得够了。这一杯我代您喝了,今日盛宴,便到此为止吧。”
苏秉正只不做声的望着她。
周明艳举杯饮尽,亮了杯底给苏秉正看,才丢开杯子去扶他,“我扶您回去休息。”
苏秉正用手指勾勒她的面颊,高高在上的望着她,问道:“你以为自己是谁,也敢来管我?”
周明艳眼睛里立刻便起了水雾,只强撑着不肯示弱:“陛下说我是谁,我就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呃……去码第二更。
如果12点前还没更,就不要等了,今天熬不动了T__T
总之,今天没第二更的话,明天或者后天会补回来的啦
正文 25云开(二)
阿客从蓬莱殿出来;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苏秉正不是个爱宴饮的人,早些年跟文士交游;倒是偶尔喝几杯酒。可在家中或是宫里,也只节庆时陪着长辈饮几口。平日里从不贪杯。他酒量不糟;却也算不上好。是个容易醉的。而他似乎很受不了自己东倒西歪口齿不清的模样。
——至少在她面前,他从来都很克制,不肯多饮的。这回却一杯接一杯……总觉得他不是在放纵;就是在自伤。
安置小皇子睡下;令保母、乳母们伺候着。她便和采白等人一道清点小皇子收到的贺礼。
礼单清点完了;苏秉正还没有回来;连采白也有些不安。
阿客虽也渐渐心不在焉起来,不过再想想;苏秉正便是醉了又怎么样?他身边总是不乏人照料的。便不担心。
外间天色已有些擦黑。
上烛的时候,阿客去外间望了一眼。已起了晚风,殿中草木厚密,枝叶翻动起来声音沉得像一片海。阿客瞧见听台下有人影在徘徊,便令侍卫去问。片刻后,侍卫便领着个小姑娘上来,阿客仔细瞧了瞧,是王夕月身边的飞雨,便问道:“是有什么事吗?”